京城的最后一处城关,以前本是一处驻兵城寨,后由于天下已定,这城寨的大部分兵将已被调往京城当禁军,此处又是百姓所居之地。
只说这清晨,两匹马一路小跑,已到离京最近的城关口,只见城楼上书“龙壁关”。龙,取京城真龙天子所居之地,壁,指其城关为铜墙铁壁,易守难攻。如今这里出入的百姓,似乎将这铁甲雄关慢慢隐没了。
这里已经没了曾经战争的痕迹,两匹马缓缓穿过城门,清晨的街道行人还甚少,只有些叫卖早点的小贩。
“陈兄,疗伤了一夜,我看不如吃个早饭,否则恢复不佳。”马上的一男子道。
那陈兄自然是陈仁海,陈仁海道:“多谢卫兄……不过卫兄,我还未进京便遭人伏击,这龙壁关恐也是凶险万分,这小贩……”
那男子对陈仁海的担心点了点头,道:“我等在沿主街走,走到闹市的一处街巷,那街巷中有我朋友所开客栈,我等去那歇脚。”
“如此,多谢卫兄了。”陈仁海道。
阳光渐渐把薄云撑开,街道的人多了。那街巷的人也多了起来,两匹马到了店门口,店小二与两人打了招呼,“卫大爷早,还未请教这位爷?”
“在下姓陈。”陈仁海道。“把陈爷和卫爷的马牵到后院,好生照料。”
店小二将两人带入大堂,账房先生与二位打了招呼,店小二道:“陈爷,您想住哪类客房?”
一个声音传来,道:“陈大爷的房钱,我给了。”
“是,老板。”店小二道,说罢上楼去为陈仁海打点房间。
“申烈,陈兄欠你的客房钱,我来给。”那男子道。
“好你个卫连貂,竟跟兄弟我说这种话。”申烈大笑道。
客栈里的人渐渐多起来,日照当头,此时正值饭点,龙壁关中多往来客商,这客栈生意常年火爆。“二位兄台,楼上雅间,申某请客。”申烈道。
两人再三推辞无果,只得与申烈共同上楼。四处环楼的客店,走上一层楼梯后的陈仁海,在楼台上望了望四处的客房与雅间,停顿了一会儿。“陈兄……”
“哦,就来。”
原是陈仁海望到了楼台左侧雅间中正在对弈的两人,一位是僧人,另一位是看样貌是个普通人,只不过他的手里一直在把玩一个小盒子。陈仁海有点诧异与警觉看到的两人,所以迟钝了一会儿。
雅间中酒水与饭菜已上全,三人先共同吃了一杯。申烈便道:“卫兄此行去京城卖香料,若还剩些,可卖与我,我这客店也是需要。”
“哈哈哈,申烈,你再与我这样说笑,我便弃酒离去。我的香料本就有带给你的。”卫连貂道。
“陈兄见笑了,我自罚一杯。”申烈道。“申兄说哪里话——”说罢陈仁海立马回敬吃了一杯酒。
三人边交谈边吃起来。
“不知陈兄此去京城为何?”申烈问道。
陈仁海迟钝了一会儿,卫连貂道:“申兄,陈兄乃济南陈家堡的少堡主……”
申烈吃了一惊,立马起立作揖,道:“原是名门之后,申烈失敬——”
“申兄不必如此——”陈仁海立马扶起申烈。
申烈道:“今日我客栈得此贵客,我得亲自下厨为贵客做几道拿手菜。两位请稍候——”
说罢申烈立马快步下楼,走进厨房。
陈仁海笑道:“不知申掌柜会做哪一道菜?”
卫连貂道:“申兄是烹饪好手,只是现在少有下厨,申兄从前的手艺那是远近闻名,若不是有分量的客人,申兄现在是不下厨的。”
“哈哈哈哈……”陈仁海笑起来,两人继续交谈喝酒不提。
烟火缭绕的厨房,颜蘼竟然也在此。颜蘼给了申烈一包药粉,道:“把你的好菜和好酒都放进这个——”说罢那白嫩的手在申烈正在切菜的手上摸了摸。“我只答应你对付陈仁海,我那兄弟,你不可害他。”
“知道——”颜蘼笑道,说罢从厨房后门打开门便走不提。
申烈的菜快出锅时,又有跑堂的进厨房,道:“下棋的那桌客人下午想吃掌柜的名菜,彩豆腐。”
申烈思索了半晌,道:“把这菜先送与我在雅间的客人。”
说罢,立马又起锅做了菜。
陈仁海看了眼前的两道菜,一道是普通蒸鱼,一道是小火炖出的母鸡。
“哈哈哈哈,蒸鱼面,莲花鸡。”卫连貂道。
“卫兄,两道菜何解?”陈仁海问道。卫连貂一箸剥开鱼腹,只见鱼腹中藏有面条,又用勺子舀出汤中的一枚米团,筷子一撘,米团便如莲花般绽放,里面包有肉与芹菜。
“陈兄,这鱼需得在江中捕获,养到七日后方可烹饪,先取我的香料与鱼一同蒸,再用上好的酱料拌面,拌好后放入鱼腹中放入米食的笼屉中,得米饭之香气,由此,吃此面可感受百香之滋味,且鱼腥味大减,只得鱼肉的香嫩。再说这母鸡,需不得生蛋的鸡,且不能全剖,只得以微火慢炖,采莲花入汤中,再以申兄的手法包有米团,待母鸡炖得肢体分离,再将米团放入汤中炖。”卫连貂道。“此为申烈的名菜之一,陈兄可一尝——”
陈仁海尝了两道菜,道:“哈哈哈哈,申兄果然好手艺。”
此时正午已过,饭桌还未撤,这里很少有如此慢节奏的饭局。客店里已来来往往走了不知多少拨客人。
申烈忙完才从厨房出来,卫连貂已差跑堂的将饭桌撤下,换上一壶好茶,“喝过这么些酒,需喝浓茶才好。”
“多谢卫兄,陈某只想在此客栈歇息到下午便走。”陈仁海道。
“陈兄为何如此着急啊。”申烈回自己卧房换了一身衣服才出来,听到陈仁海要提前出发,便有疑问,暗觉陈仁海发现自己下药的事。
“申兄有所不知,在下本打算今日到京城,不想昨日路上有人所阻,幸得卫兄出手方才得救。我在想这帮人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继续阻挠我上路,在此逗留恐会连累各位……”
“哈哈哈哈哈——”申烈大笑道,“我不知江湖中谁如何不开眼,敢阻挠陈兄进京?陈兄放心,若他们敢在这龙壁关闹事,我便让他们有来无回——”申烈道。
“对啊,陈兄放心,申烈在龙壁关颇有威望,官府上也有熟人,那些歹人不敢胡作非为。陈兄就在此安心住到明日,明日我与陈兄一同上路,路上也有照应,我还想与陈兄讨教一下武学。”卫连貂道。
申烈笑道:“陈兄,今日你一定要留下,我的好酒刚出酒窖,今日我请客,还有更好的给陈兄看呢——”
“申烈,把你的那些勾当收回去,陈兄乃正道之人,不喜欢你的那些红花绿柳。”卫连貂道。
“此话怎讲?”陈仁海问道。
“他这店,到了晚上,可就是另一番风景了,舞女歌姬,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不过陈兄不必担心,到了夜晚的住房,还是同样的安静,不会影响陈兄休息。”卫连貂道。
“哈哈哈哈,那如此甚好。不过是如何设计才可有此奇效?”陈仁海问道。
“实不相瞒,陈兄,此客栈以前为朝廷兵站,这楼上都不设客房,皆为吃饭喝酒的雅间,是此前哨兵所轮岗与设立箭塔之地。这楼台曾经也布满机关,我在重建店时改装了这机关。只要到了歇息之时,房客从楼台下去,地下四通八达,有不同档的客房,为以前兵将的暗道,现被我改成了住房,丝毫不会被地上的喧闹打扰。到天明时,房客可从楼台上出来,也可沿地道到客栈小门回到地上。”申烈道。
陈仁海不禁鼓掌,道:“如此鬼斧神工,这世上还有申兄不会的东西吗?”
三人相视大笑,跑堂的到了楼上,扣了门,申烈开门询问,跑堂的答话后,申烈回房,与其余二人道:“各位,有客人点了菜,我得下厨,失陪一会儿,晚上再与两位喝酒——”
两人回礼后,申烈再下厨房,陈仁海与卫连貂在房间里交谈不提。
申烈回到厨房后,将笼屉打开,取出一碟糯米,那糯米颜色缤纷,陈仁海又把一个泡满冰的水池取出约莫二十块白豆腐,那豆腐的弹性较其他豆腐都强,只见申烈取出一把干净的尖刀,一刀削开一块豆腐一分为二完全厚薄均匀,又使了内力将收了一把糯米夹在豆腐中,豆腐竟又在成一块且立马呈彩色。如此这般,做了差不多一刻钟,才将一盘豆腐制好。
申烈将盘子托出手间,所有豆腐便帖到了烤炉的炉壁边。只听见声响,申烈立马一掌打向炉子,震得所有豆腐散开,申烈一只手盘子回旋,竟接住了所有的豆腐,又是一瞬放进了大锅里的水中,又是一声声响,申烈这才把豆腐全都 捞了上来,放进盘子中重新放回笼屉中蒸。
厨房的暗门又开了,颜蘼走了出来,笑道:“好手艺,若哪个女人跟了你,岂不是天大的福气?”
“可惜你这女人跟的男人太多了,到处都在享福。”申烈环视着周围的厨具,找了一条板凳,坐在火炉边。
颜蘼靠近,笑道:“跟的男人多,得的好处不就多吗?”说罢缓缓抱住申烈的头颅放到了她若隐若现的小腹上,帖着他的头发,道:“至少在这龙壁关里,我只跟你……”
“今晚上,我不是还要帮你赚银子嘛……”颜蘼继续道。“那陈仁海……怎么样了,晚上再加点药给他,明日他还不能到京城,就会跌下马……”说罢又笑起来。
申烈站起身来,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事要忙。”
“楼上下棋的那两人,我也要他们的命……”颜蘼道。
“什么意思?跑到我的地头上专门杀人?”申烈有点嗔怒,道。
“这可是你的上头要除掉的人,我都不把这个机会给别人。”说罢又把头歪到申烈肩上。
申烈一把抓住颜蘼的手,道:“回去好好打扮,晚上还得让你好好招揽客人呢,有骚气往那里放——”说罢一把推开颜蘼。
“那下棋的人一个是少林寺的觉明大师,另一个也是被点名要进京的人,蒲沐。”颜蘼将刚刚塌下的衣领又拽了上去。
“那蒲沐乃洛阳人士,年幼时被少林游方僧人抚养,后离开少林在江湖中是闯出了名堂,可这次朝廷怎会请到他?”申烈没了刚刚的嗔怒,心中充满了疑惑。
“那就得问你的上头了,蒲沐也是刚躲过你的主子设的拦路虎,没成想又进了你的狼窝。”颜蘼道。
“就算要对付他们,也不能在我的店里动手。若真要动手,也不能是我的人动手。”说罢申烈从自己的衣襟中掏出一张皮影。
颜蘼翻了个白眼,道:“白天叫我打理你的地下赌场,晚上叫我招揽你的那些嫖客,还叫老娘帮你杀人?”
“帮我杀了蒲沐,主子给我的酬金全是你的。若我能当上大内统领,我这店的生意你全权打理,得利你七我三。有了这店,你便不用你那狐媚功夫去依附男人了。”申烈道。
“蒲沐的武功不可知,不过被朝廷点名,恐我之力……”颜蘼道。
“到时我会助一臂之力——”申烈道。
颜蘼没有再理会,又从刚刚的小门离开不提。
下午的饭点比起中午的冷清了一点,不过还算热闹。雅间中觥筹交错,厅堂饭桌上的聒噪声也不浅。
秋日的夕阳淹没得很快,厅堂中吃饭的客人也渐渐散去,他们当中要赶夜路的人不少,也只是在这客店中歇脚吃饭,不作逗留。
雅间大都是住客,所以只走零星了几位客人。
申烈从与卫连貂、陈仁海的雅间中走出,示意伙计们快关门。从申烈口中所说不难知道,这里马上就要换一番风景了。
陈仁海走出雅间来到楼下,卫连貂跟随其后。
“卫兄,不如让陈兄在下面静养,你留在上面……”申烈笑道。
“你知道我不爱这些事的,以前我也只是陪你在上面喝酒罢了,且我与陈兄明日便要赶路,还是今晚休息的好。”卫连貂道。
“如此,那明日我为两位备些赶路的饭食,今夜就失陪了——”说罢申烈便一手扭住手边的扶梯上扶手。楼台与楼梯对半一折,缓缓拉开,厅堂中心也随之塌陷,塌陷后的地砖整齐打开,暗道中涌上来一大批人。只见那些人,大都左拥右抱着些年轻女子,穿着的皆是锦缎衣裳,腰带上镶嵌的也是稀有宝石——那些年轻女子皆是青楼女子的打扮——他们中还有的人似乎脸色不太好,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
只见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对着陈仁海笑道:“我们都是往上走来找乐子,你却往下走去睡觉——兄弟,若是没钱,今晚算我请你的,怎么样?”
又一名满脸愠色的壮汉道:“老板,什么时候开始——”说罢一把挤开了那中年人,从陈仁海与卫连貂中撞开一条路。看这壮汉的言行举止,明眼人都知道,他在宣泄他的不快。
“兄弟,快了。等下面的场子先清了,这上面也就开始了。先等我这两位兄弟下去歇息,他们明日还要赶路,见谅,见谅。”
那人没说话,不过看似气根本没消。
陈仁海与卫连貂走下暗道,在伙计的指引下到了客房。伙计给两人各开了一个单间,留了蜡台与茶水,且吩咐地下的伙计好生守候,说罢也返回到了大厅。十分豪华,而对申烈这一奇怪的人物,他也不免对其感到好奇,不过他也明白这类生意人的八面玲珑,他在打理自家生意时也遇到如此商人,不过看申烈的架势,远没有他遇到的人简单。但是他更好奇的是在雅间下棋的和尚与蒲沐,他还一直怀疑这两个人又是与他遇上的邱掌柜等人的歹人。
不过此时陈仁海功力已恢复了**成,若提高警惕,再加上卫连貂,恐怕这样的插曲应该会少点了。
陈仁海睡着后,地面上果然换了天地。楼台又复了原样,雅间也变了样,全都敞开房门,那些刚刚从地下走上来的客人看着楼台上弹琴唱曲的歌女,与旁边陪酒女子在肆意玩闹。
申烈陪着那大腹中年人在喝酒,道:“赖大爷,今日赢了多少钱。”那赖姓中年人伸出了五根粗壮的手指,道:“不多,五万两——”
“哈哈哈哈,好手气,不会都赢的老宁的钱吧,我看他刚刚差点与我那两兄弟有了冲撞。”申烈道。
“他今日是倒了大霉,光放血了。”那赖大爷笑容不减,又喝了一杯酒。申烈见状,立马起身,手持一杯酒向老宁的房间中走去,老宁见状,直说:“你不用来敬酒,我要女人,女人——”说罢还推了申烈一手,申烈的酒洒了不少,笑道:“好说好说……”
“来人啊——”只见申烈又唤来几个女子,道:“宁大爷今日心情不好,我看你们谁能让宁大爷高兴——”
说罢,那群女子侨声都扑向那老宁。老宁这才开怀笑起来道:“你们都能让我高兴——”
所有雅间的门都已开,只有蒲沐与觉明的雅间未打开。申烈为了颜蘼能刺杀成功,必然要有所行动。只见他向老宁眼神示意离开后,来到蒲沐的雅间门口,缓缓推开了两人的门,只见两人又下起了棋。
蒲沐一子落盘,道:“这胜负是难分了,老板,你看这棋局,我如何胜得?大师又该胜得?”
“古语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两位如此爱棋,在下怎敢指手画脚?”申烈笑道。
“想是我与大师的棋局搅到了门外的氛围,掌柜的来赶人了。”蒲沐道。
“阿弥陀佛,蒲居士执着与老衲分胜负,只可惜饭前老衲与蒲居士就下成了两局平局。饭后的这一局眼看又是平局。这棋盘皆是胜负手盘,就是两人棋力不相上下,想连平三局,也绝非易事。”觉明道。
申烈顺手拿了一把椅子,坐在两人身旁,道:“那这世上不也讲求个机缘,想是大师与这兄弟有缘吧。”
“施主所言有些玄妙,机缘本是妙不可言,佛偈中多有因果之论,因果则也有机缘之说,蒲居士,你与我佛门有缘,今后恐还会相见。”觉明道。
“我虽无甚太高私欲,可六根未净,且佛门中清规戒律繁多,我少时在少林中颇有感受。”蒲沐道。
外面的乐声变了旋律,一名奇装女子从天而降,四周似乎溢满了香气,客人们的欢呼声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蒲沐问道:“想是外面又有一番风景?”
申烈将二人的窗口打开,蒲沐所选的雅间窗口开得最大,因为其房门不是正对着楼台,故会影响观感,由此雅间窗口开得大。“蒲兄,你且往外看去——”
那女子在楼台间偏偏舞动,一个魅惑的眼睛看向了蒲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