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玫去查库房,罗曼便吃着哈密瓜背诗集。
虽说是闺房自娱,里头也当真不乏佳品。尤其是云岚郡主的那首《西江月》,很有风骨、灵性。不知不觉间,罗曼便看出了兴头。
正顺着文章,罗曼在记忆里找着作者的信息。才对上一人,便有丫鬟来请:“得知罗小姐也在这里,秦王妃请您过去说话呢。”
知道秦王妃要来巡查的时候,罗曼就料到了。她合上书,跟着丫鬟往库房走去。
她过去的时候,秦王妃刚忙完。见罗曼过来,便对周玫摆手道:“你先去忙吧,我和罗丫头闲聊会儿。”
秦王妃巡查得细致,却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带过来不少细盐,要周玫将先前的粗盐拢出来,她好搬走。
这种事情,随便交代给哪个管事就行,完全不用周玫亲力亲为。可秦王妃既然说了,她便只能出去帮着清点,哪怕是应个景呢!
周玫走了,秦王妃也拉着罗曼往外走:“这个时辰,灾民们陆续要来排队领粥了。施了这么多天粥,领走的人该稳定下来了才对。可各处粥棚的消耗,却一天比一天大,实在有些反常。
你随我走走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
秦王妃牵着罗曼出去,与丫鬟、小厮要跟着,她也摆手制止了:“远远的跟着就行。”
“你舅家现在怎样了,还好吧?”秦王妃捏着罗曼的手,语气中都是关怀:“前些天到处都是流言,恶毒得很。我还想着接你过来住两天,散散心呢。还没来得及,粥棚这边又出了点杂事,这就耽搁了。”
又转头上下打量着罗曼神色,见她精神气不错,才又放下了心:“总算快过去了。你自己别吓唬自己,也劝解着舅母们多宽心。”
罗曼认真听着,乖巧的点头道:“谢谢王妃关怀,曼曼省得。”
“那就好。”
秦王妃认真的看了罗曼两眼,不确定她到底听懂她的话没有:“省得就好。最近事多,我脱不开身去赵家拜访,曼曼替我安慰下你大舅母,让她遇事宽心,天到底是塌不下来。
关心则乱,自乱阵脚才是别人的可乘之机。曼曼能听明白吗?”
“曼曼明白!”罗曼拉住秦王妃的手,撒娇般笑道:“有王妃娘娘在呢,您这般喜欢曼曼,曼曼家中若真要塌天,王妃娘娘肯定会救我们是不是?”
“是!”秦王妃宠爱的揉了揉罗曼头发,眉间眼底都是笑意:“就这样和你大舅母说,秦王妃这般喜欢曼曼,可见不得曼曼受半点委屈。”
见罗曼羞怯的看着她笑,秦王妃也跟着笑起来:“听王爷说,你大舅舅的案子朝堂上已经议过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刑部的人过去调查。别担心,只要咱们清白,就没人能冤枉得了咱们。”
罗曼重重点头:太子让两边同时发力,就是想让秦王、赵家顾此失彼,最后什么都顾不住。
现在,轮到太子了!
私盐含毒,永兴军官兵意图‘杀官灭口’,这些事撞进皇帝眼里,也够太子好好的喝一壶。
他现在头号要忙的,是保全自身,争取固宠。荆湖的事,他只怕无心、更无力伸手了。
“有娘娘在,大舅……”罗曼低下了头,做为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儿,她不知道该怎样表现才符合年纪。
“嗯,我们都在呢。和郡王还在荆湖南路呢,没人能冤枉得了他。”
罗曼抬头看着秦王妃,善解人意的引出下一个话题:“刚才听娘娘说,要将库房的盐全换成细盐。这是为什么啊?赈济百姓,不都是救困不救穷吗?
咱们把盐都换成了精贵的细盐,别说灾民。就是京中的普通百姓,也愿意来吃赈灾的米粥啊。”
“曼曼还知道救困不救穷呢!”秦王妃调笑一句,亲和的解释道:“在大长公主府的赈灾筹备宴上,我不是领了统管盐、粮细务的差事吗?
本也先是想着救困不救穷,不能将人惯得不思进取。所以便着人在打听粗盐。没多久,奴才便回了信,说是赵家就有,盐粮铺子的周管事就能当家。”
罗曼认真听着,偶尔‘嗯’一声以作回应。
秦王妃见罗曼似乎听得懂,接着道:“我查了赵家的盐引,又算着运盐最快的脚程。虽说时间紧凑了些,可以赵家的能耐,也的确能将盐运过来。
那奴才也跟了王爷数年,我们便没了戒心。这次赈灾用的盐,便全让那奴才采办了。”
“然后呢?”
“谁知道那盐不太干净,有好多人吃了都不太舒服。”私盐的事牵涉太深太广,秦王妃也只是点到即止:“昨晚上父皇大发雷霆,王爷和我都有些后怕,所以赶紧过来把盐换了。”
“赵家的盐,还有毒?”罗曼声音拔高,‘吓’得脸都白了。
“没事,曼曼别怕。”秦王妃牵着罗曼,小碎步往前走:“事关重大,秦王亲自去查过了。卖给我盐的虽说是赵家的盐、粮管事,盐却不是赵家的盐。”
见罗曼看着她,眼含担忧,秦王妃不自觉又多说了两句:“事涉事私盐,又吃出了人命,我也不敢在外头乱说。不过王爷议事的时候,我胡听了一半句,好像和朝中官兵还有牵扯。”
正说着,有灾民过来排队领粥,秦王妃便停了下来,等他走远后才又接着道:“你还小,中间的厉害不清楚,我便不和你细说了。你只记住多宽慰你舅母,别太担心。
越是风雨飘摇之际,越得稳住性子。咱们所有的慌乱,都是在给别人机会。”
罗曼停下来,真心诚意的给秦王妃行礼:“谢谢王妃娘娘,我一定如实转告大舅母。”
又担心灾民:“那,银子够用吗?”
虽说大长公主主持后,善款筹集不少。可一两细盐一银,哪里消耗得起?
“是啊,这样消耗下去,用不了多久,只怕就得选是断粮、还是断盐了。”
“上次在周枢密府上,我说赵家银子多,太子妃娘娘不是就挺不高兴?我想着,她定然是舍不得花钱,其实手里许许多多的银子。”
罗曼看着秦王妃,一脸纯真的出鬼主意:“没遇到难事,太子妃娘娘出两千两也就算了,如今遇到难事,她怎么也不好说手里拮据吧?
毕竟是以后的一国之母、德性定然都是典范。王妃娘娘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因为盐赈不了灾。”
秦王妃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对,曼曼说得对。储君得有储君的风范,这盐的问题,该当太子妃去操心。”
“娘娘说得极是!既然上一批粗盐和太子相干,那这次换盐的银钱不也该太子妃出?”
“曼曼倒是和我想到一处去了,等回去,我便将买盐的票据给东宫送过去。看太子妃怎样给我答复。”
两人对视一眼,都爽朗的笑了出来。
说完正事,秦王妃便专心观察着排队领粥的队伍。午时(11:00-12:59)才要开始施粥,现在巳时(9:00-10:59)才刚过半,领粥的人已经排了五六条长龙。
看这架势,竟比前几天领粥的人还要多。
秦王妃不解:“照城防那边的记录,最近几天都没有新增的灾民啊?好多年富力强的男丁,也已经在京城谋到了生路。这领粥的人,如何就不减反增?”
“或许,是赈灾的饭好吃?”罗曼也很不解。她仔细回忆着前世,却想不起有什么特别的灾情发生。
无灾无难的,领粥的人怎么会更多?
“或许是吧。”秦王妃找不到别的答案,虽然心中不认同,也只得这样说服自己:“虽说用的都是最下等的陈米,但凡能过日子的人家也不会吃这样饭。可到底是不要银钱,或许,就想贪这点便宜呢。”
两人对望一眼,都觉得这理由牵强,却都找不出新的理由。
“要是古先生在就好了,以他的学识,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问题。”罗曼望着排队的长龙,不经意道。
“去荆湖南路了?”秦王妃有些不悦:罗曼不知道内情,古权却清楚得很。赵家才在鬼门关滚了一遭,魂都还没在体内安生呢,他怎么就急着走?
赵二郎一去荆湖,整个赵家连带晚照苑,谁能站出来主事?
“不是,说是想她妹妹古早了,要去奉天看看她。”罗曼挽住秦王妃手臂,说话时一脸的骄傲:“古先生说古早特厉害,奉天小半个地下城都是古早的。还说秦王指不定也得去奉天,他先过去安置下,别让王爷误伤了。”
又疑惑的看着秦王妃,问:“地下城是什么啊?难道这土地下头,还能再建座城池?”
秦王妃没答罗曼的话,因为她领会了古权的深意:私盐的事是皇帝亲自撞破的。要怎么处置,人证物证也都齐全。要怎么处置,这完全取决于皇帝,他们插不上话,也做不了主。
可牵扯到的永兴军却不一样,这次,得趁机解决了太子的辽东军。王爷在军中扫出一条坦途,古权若能在暗处开辟一条大道,那秦王的劣势,就得好生转一转了。
“是得去看看。”秦王妃心头发热,笑赞道:“古先生不愧是大才。”
看秦王妃明悟了,罗曼笑了笑,接着观察排队的人群。没多久,她眉头便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