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话音落地,机敏些的族老便立马调转了方向。
他们肯帮着伯府逼迫晚照苑,看的是老伯爷族长的脸面,以及伯府的权势富贵。
可照现在的架势来看,伯府的未来很可能要压在四房身上啊。罗曼这么大点个丫头,说话做事可没得挑,连伯爷和老三,不都被她说得接不上话来?
他们身后还有那么多贵人,不说赵家,就凭晚照苑这次给和和郡王的赈灾款,和郡王也不可能看轻了四房一家。
伯府想欺她们孤儿寡母,怕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清了这点,原本的顺水人情可就做不得了。左右晚照苑的钱财,也不可能到他们手里,急吼吼的得罪了贵人,却是自讨苦吃。
所以,老伯爷开口要赵平娘往公中交钱的时候,那些聪明人就率先开了口:“事情不能这样办,咱们罗家可没有要媳妇们嫁妆的规矩。”
“怎么就成了要嫁妆?”算计赵平娘的事情,没一件顺利,老伯爷脸色很有些不好看:“四房一家,连主带仆四十多人,一个月吃喝用度、月例赏银,哪样不得从公中走?让他们往公中交银子,不是应当应份的事?”
“老四不在了,他的妻儿子女不就该伯府供养?罗曼、罗兰、罗庭琛,是咱们罗家的血脉,吃喝用度、月例、佣人都该咱们罗家承担。这些,族规里可写得明明白白。”
“你……”老伯爷气得脖子都粗了,伯府一天不如一天,他一个月的花销从三百两降到了二百两,除了会文,连多听两支小曲都不敢。若再要供养四房那一大家子,他不得连小曲都不能听了?
“按理,是不该让晚照苑交钱。”伯夫人按下暴怒边沿的伯爷,慈爱的牵过罗曼道:“是伯府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晚照苑手里又宽裕,所以你祖父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拍着罗曼的肩膀,看着捧着儿子牌位跪在地上赵平娘,叹道:“也不能怪你公爹眼皮子浅。锡儿在的时候,伯府也没缺过银子花。现在府里艰难,光你们四房就主仆四十几个,这……”
“就是点银子的事,祖母不必发愁。”罗曼乖巧的替伯夫人抚平眉头,体贴道:“我娘的嫁妆铺子收益还不错,晚照苑上下的月例就都从娘的嫁妆里出就好了。至于平常的吃喝赏赐,祖母看我们一个月交多少合适?”
原本,罗曼就没打算占伯府的便宜。这世上,看似便宜的东西,往往要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下人们从伯府支领银子,就得听伯府的话,被伯府统管。那兰苑还是她们的兰苑?她们还藏得住半点**?
“既然月例不从伯府出,那一个月交五百两?”伯夫人脸上笑嘻嘻的,狮子大开口的时候,却半点没客气。
罗曼也笑嘻嘻的:“按说,五百两不多,我们也该当孝敬长辈。不过,哥哥今年都十七了……祖母看到时候给女方的聘礼,是公中chu还是娘亲自己存啊?
晚照苑铺子是多,可做生意赚和赔都是常事。我们心头有底的,也就三伯府许诺的一千两银子。若要给哥哥存老婆本……”
剩下的话罗曼没说,她一脸赤诚的看着伯夫人,好想她说什么,罗曼都会立马答应下来。
“那就交四百两吧,嫁娶之事还是亲娘做主更好,别到时候觉得委屈了。”现在的聘礼,少说也得按三万两银子准备。往后准备陪嫁,说不得还要涨到多少。一个月交五百,十年也才六万两。
他家三个孩子,就要拿回去九万两,做的哪门子春秋大梦?
“祖母,还有我和妹妹呢。”罗曼‘害羞’得红了脸,摇着老祖宗的手臂道:“祖母最疼我们了,肯定会为我们打算妥帖的是不是?”
族老中的三堂叔见缝插针道:“大哥还是伯爷呢,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九十两银子,老大、老二、老三,一个月能往公中交的,也超不过六十两。伯府一年的开销,大多还是靠祖上留下的田产庄子、铺子房产。按理,祖上传的东西,四房也有份。
这样来看,四房往公中交的银子,不应该越过前头几个哥哥才对。要说赵平娘嫁妆丰厚、收入多。那前头几房,哪一房没有嫁妆?就是嫂嫂你,嫁妆也很是丰厚。您嫁妆的收益,也按月往公中交?”
满屋的媳妇都不吭声了,连跳得最高的三太太也捂着口袋不说话。要真让儿媳妇都交嫁妆,那还得了?
老伯爷狠狠的瞪着三堂叔,气得手都发抖。伯夫人脸也有些绷不住,她冷冷的看着三堂叔,紧抿着嘴不说话。
“也别六十两了,我们交八十两吧。我们这么些年在外头,没为伯府做什么,也没在祖母跟前尽过孝,该当比几位伯府多出些。”罗曼善解人意的提了价,讨赏的看着伯夫人:“祖母也知道,兰苑上下四十多口人呢。我们听着一个月有一千两,可花销下来,也不剩多少了。
若是不妥当,交五百也行。左右是亲祖母,婚嫁大事上,府上都有惯例,您也不可能委屈了我们。”
伯夫人脸色更白了,阴阳怪气道:“八十就八十八吧,你三堂叔不都说了吗,伯爷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九十两,我敢多要,族里不得开祠堂请家法啊?”
罗曼低头了没接话,却悄悄给了三堂叔一个感激的眼神。
就这一眼,三堂叔便觉得值了:这个人情罗曼领了,往后有求到她跟前的时候,也不怕开不了口。
伯爷两口子心情都不好,连场面话都没说两句,便让大家散了。几个族老从各处过来,伯爷却明话撵人不许留饭。
大夫人当着家,不好让族老们饿着肚子回去,做主从公中支了银子,让大老爷去七里香招待各位。
即便这样,族老们也寒了心——这是用不上就甩,半点族人血亲的顾念都没有啊。
各人回了自家院子,心情都复杂得很。
赵平娘一手搂着罗曼一手搂着罗兰,将头埋在她们脖颈间,还就之后才重新直起身来:“你们都看到了,这里就是我们要生活的地方。往后,娘不理佛了,娘会帮着你们理家。兰兰你跟在娘身边,咱们多往你二伯娘院子里走走。”
罗兰点头:“兰儿明白,兰儿听娘的话。”
“曼曼是个好孩子,往后,你做事多当心。这个家,和咱们晚照苑可不一样。”
罗曼却没将这些看在眼里,可娘愿意自己立起来,到底是好事:“娘放心,大舅母早就教导过我了,我心里有分寸。”
又鼓励赵平娘:“娘若是不礼佛了,倒可以跟着二伯娘到处走动走动。我们还得娘护着呢,您遇到事情了没个去处,我们可怎么办?”
赵平娘心下一痛,认同的点头道:“娘明白,从今儿起,娘好生去经营,一定不让你们再受委屈。”
罗曼回抱着娘亲,心里眼里都暖融融的:有我在,也定不会让娘再受委屈。
大老爷去招待族老了,大夫人便跟着二太太去了梅苑。
关起来门,妯娌俩脸色都不好看。
大夫人很少动气,这次也骂了粗口:“原说是三房跌进了钱眼里,今儿个才知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贪儿媳妇嫁妆,算计儿媳妇那点银子,这嘴脸……我呸!”
“听听老祖宗那口气,五百两?她的嫁妆都锁在库房里,谁进一趟库房,她都得重新清点一遍。朝老四媳妇要五百两一个月,她怎么不去抢?”二太太也气愤。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们会不会摊上事?
真遇到了事,伯府可靠不住!
妯娌俩对望一眼,大夫人叹息道:“你费了老鼻子劲儿将人接回来,可这一回来,老祖宗就将人得罪死了。也不知道接回来的是福,还是仇!”
二太太脸色更不好看了,她跟着叹气:“咱们,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长辈?”
大夫人不接话:她唏嘘归唏嘘,寒心归寒心,对四房左右也没寄太大的希望。再怎么着,他家有爵位能继承,老俩远着点四房,她也好跟着不亲近。
反正都回到伯府了,她厚待着不得罪,四房发达了,也少不了他们大房的好。万一四房跟着和郡王遭了祸,他们也撇得干净。
“秀儿呢,老祖宗叫她过去,是有什么事?”
大夫人撇嘴:“能有什么事,拦着不许秀儿和曼姐儿交好罢了。”
二太太回想了一下,散场的时候,的确是罗曼要挽着罗秀一起走,老祖宗才发话喊了罗秀过去。
这……
“我可不拦着秀儿,满府里,也就曼姐儿一个和她年纪相仿。她们不在一处耍,秀儿多孤单啊。”
秀儿和罗曼亲近,罗曼出息了自然不会忘了幼时姐妹;可若落魄了,秀儿就是个弱女子,能帮她什么,又能被连累什么?
大房不好现在就在太子和秦王中间站队,只有罗秀和罗曼交好,最为妥当。
二太太将几上的一碟子葡萄递给大夫人,明白她打着什么算盘,却不点破,只道:“是这个理,她们好歹是姐妹,哪有不在一处耍的道理。”
这些盘算,大夫人早就交代过罗秀了。所以,她前脚刚从松鹤苑出来,后脚就一蹦一跳的去了清秋院,更直接吩咐玉兰道:“将我的饭端到清秋院去,我和曼曼一起用膳。”
罗曼得了信就赶忙迎出来,亲亲热热的挽着罗秀的胳膊道:“我一见姐姐就亲热得不行,就像上辈子咱们就是姐妹,这辈子又重逢了。”
这话肉麻,罗秀却很是受用。
母亲让她交好罗曼的时候,她原本还挺抵触。真见了面,却喜欢得不行,觉哪哪儿都投缘。
罗曼可是按着她的喜好在示好,自然哪哪儿她都觉得好。
两人亲亲热热的进了门,罗秀先还有些拘谨,可罗曼自来熟,找的话题又都在她兴趣点上,没一会儿,两人就聊到了一起,真跟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
交换着吃食用了午膳,罗曼便带罗秀去看她的宝贝,一直从君子仙看到了珠花首饰。
罗曼一样样给罗秀试,一会儿觉得她戴这样好看,一会儿又觉得她戴另一样也好看,索性将一整匣子都送给了她。
两人说得太过投机,各院都快落玥了,大夫人着人来请罗秀才依依不舍的回去。并约定道:“我一会儿把那套大红如意月裙给你送过来,咱俩明天就穿那一身配这一套红宝头面。咱俩面皮都白,穿大红肯定好看惹眼。”
罗曼连连点头:“好!那我连夜将那两匣子海珠挑一挑,明天便去穿珠串去。珍珠配耦合色马面裙,定然雅致。”
“好!”罗秀笑得眉眼弯弯,她想着刚看到的那两匣子海珠,恨不得现在就到明天。
那珠子个个都比大拇指大。又个个滚圆,色泽冷白,光泽莹润。寻常得一颗都难得得很,罗曼竟有两大匣子。这要是串成珠串戴出去,得羡慕死多少人?
她这厢欢喜得脸色潮红,大夫人看着玉兰捧回去的一大堆东西,却傻了眼:“这么多贵重物件,罗曼给的?”
罗秀点头:“妹妹觉得我戴着好看,便都给了我。往后,我要和妹妹穿一样的衣服,戴一样的首饰。我俩都是仙女儿,成对了,才更招眼。”
大夫人:……
罗秀是她拿银子泡出来的,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这一匣子红宝、半匣子蓝宝、满匣子赤金、珍珠……才见面,你怎么就敢收?”
罗秀也愣了:“我没觉得是收了别人的礼!”曼曼一直咱们咱们的,她就觉得这些都是咱们的,拿自己的东西,不正常吗?
“曼曼是妹妹啊,上辈子就是姐妹的那种妹妹。娘……”
大夫人看着女儿,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堆珠宝,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