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曼没放狠话,张嬷嬷却莫名心颤。
她狠狠的剜丫鬟一眼,喝骂道:“没听见表小姐的话?将东西放回去。”
丫头不过**岁,被嬷嬷一凶腿就软了。罗兰怕她手软打了东西,赶忙过去帮着拿。谁知她还没拿住,丫头先放了手。只听见‘碰’一声脆响,精细透亮一看就出自名家的水晶宫碎了,碎片满地都是,再没可能修补回来。
“嬷嬷饶命!”丫头吓白了脸,跪下就是磕头。砰砰砰的磕头声,听得人心惊。
罗兰也吓住了,她条件反射的跪在丫头身边,惨白着脸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张嬷嬷看着丫头的眼神锋利如刀,狠毒的话从她牙缝中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拉出去,乱棍打死。”
“嬷嬷!”罗兰吓得喊出了声:“是我打碎的,不关她的事。”
张嬷嬷脸色却没好转:“这是老太爷留给二爷的物件,二爷当眼珠子护着。表小姐若能变出来尊一样的,倒能救她。若拿不出,这丫头只能以命相抵。”
没等罗兰再说话,罗曼一把将妹妹从地上扯了起:“你是主子,是赵家堂堂正正的表小姐。给个嬷嬷下跪,会折她的寿、消她的福。”
罗曼扫过满地碎片,看着水晶闪着晶亮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这么漂亮的物件,又是外祖父留给二舅舅的,碎了,也当真是闯了大祸。”
“表小姐明理。”
“既然这物件那么珍贵,那么意义非凡,嬷嬷还要人打包好让兰儿带走?你安的什么心?”
罗曼带笑的眼睛一楞,看着张嬷嬷突然发难:“先能强送给兰儿,如今碎了却要兰儿变出一样的换这丫头的命?你一个婆子,在作什么妖,欺负谁?”
张嬷嬷被吓得寒噤,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
罗曼牵着妹妹去上首坐了,冷着脸看张嬷嬷:“物件和奴才都是你赵家的,你又是能给赵家当家作主的奴才,那你处置吧。要打死我们姐妹,还是要打死那个丫头,都随你。”
她就那样看着张嬷嬷,直看得张嬷嬷跪了下来:“表小姐折煞奴婢,奴婢一个婆子,哪里敢给主家当家作主?”
罗曼冷哼一声,转过头哄妹妹,不再理她。
张嬷嬷跪在原地,不敢说话也不敢起身。可上面坐着的明明不是自家主子,二太太吩咐过相机行事,闯了祸她担着。
可她在这个十一岁姑娘面前,竟再不敢放肆。
二太太一口气冲进房间,关了门恹恹的伏在桌子上叹气:做了这么丢人的事,哪还有脸去见罗曼,去为难她,教训她?
那丫头竟会护着她……
一想起罗曼对众人说的话,二太太就脸红。她知道她不好,也知道罗曼今天要借势踩她、害她容易得很。
可她没有,她蒙了一方手帕就挽住她站在人前,嬉笑怒骂间就护住了自己也护住了她。
“好烦啊,赵平娘怎么能养出这样好的姑娘。”
她起身用双手托起下巴,又无力的趴回桌子上:“人家才帮了我,我要不出去招待是不是输了气度?我要是还容着安儿欺负他们,是不是输了道理?”
“哎呀,丢脸死了,要怎么办啊?”
正发着愁,吴嬷嬷推开了门:“主子还把自己关在屋里,张嬷嬷都在正堂跪了一刻钟了。”
“啊?”二太太这才想起先前吩咐张嬷嬷的事情,触电般从椅子上弹起来:“情况变了,先别……你说谁?张嬷嬷跪了一刻钟了,是张嬷嬷?”
吴嬷嬷扶着二太太往正堂去,路上详详细细的说了正堂的事:“表小姐看着娇娇软软的,可心里亮堂得很。
她斥责了张嬷嬷三句,一句张嬷嬷欺她们年幼;一句张嬷嬷搬弄是非,要断罗赵两家的关系;一句张婆婆能做了赵家的主。三句话三个罪名,哪一个,张婆子都担不起,您也护不住。”
“那她一个姓罗的,就能当我赵家的家,罚我赵家的奴婢?”二太太气得很,张嬷嬷可是她的奶嬷嬷,让她跪着,是在打她的脸。
想起张嬷嬷是自己跪下不敢起来,她又泄了气:“罗曼到底也没说错,先前还帮了我。”
二太太怒气冲冲的往前走,吴嬷嬷扯了扯她道:“先前确是表小姐帮忙,才免了赵家在外头出丑。
可太太得想好了,她们这一次平平安安的登了门,往后再来就顺理成章了。你若铁了心要和赵平娘断干净,就不能因为先前的事心软。”
二太太心里烦乱得很,她想着赵平娘就想将罗曼等劈头盖脸一顿打;想着罗曼,心里又一片柔软:那姑娘喊舅妈的亲热劲儿,让人心坎里发暖发甜……
“我知道了,嬷嬷们见机行事就行。”
等她赶到正堂,罗曼恰好将妹妹重新哄好。
见到二太太进来,姐妹俩手牵着手迎上来,端端正正的给二太太行礼。
“小舅母对不起,是我没接好水晶宫,将它摔碎了。”她拉住舅母的手,态度诚恳:“我娘亲也有一座这样的水晶宫,也是外祖传下来的。我已经遣人回去取了,舅母能不能别生气?”
罗兰白净胖呼得瓷娃娃一般,软糯清亮的声音更是好听。二太太光看着就喜欢得不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将人搂进怀里。
“让舅母做主吧,长辈赏、罚,咱们都该受着。”罗曼拉着妹妹退到一边,垂手等二太太做主。
将张嬷嬷逼在地上跪了一刻钟,二太太想着罗曼一定嚣张得不行。可见着跟前知礼得几乎委屈的姑娘,心里又是一声叹息。
“那水晶宫是卫大家遗作,难得得很,你娘肯拿出来?”
“我娘说当年外祖父之所以把水晶宫留给她,而不是大舅舅,就是想化解她和小舅舅之间的恩怨。宫殿清冷,手足却有温情;钱财易散,血脉却永远相连。
娘肯遣我们来给舅舅、舅母问安,也是吃尽苦后体会到了手足的重要。是以,没什么不肯。”
二太太听着这两句话,心情更加复杂:大家是手足,她真的要狠下心手足相残?
赵平娘想通了,觉得自己错了。她过得像姑子,吃尽了苦……
她浑浑噩噩的训斥了张嬷嬷几句,摆手将小丫鬟打发了出去,又浑浑噩噩的对罗曼道:“一地的碎碴子,咱们躲出去让丫鬟们收拾吧。仔细些,别划伤脚。”
张嬷嬷打头带着大家去后花园,努力活跃着气氛:“花园里玫瑰也开了不少,一会儿遣人多摘点,给表小姐蒸花露、熬花膏可好?”
她又将罗兰牵在手边,遣人拿了丝网过来:“一会儿我领小姐抓蝴蝶去,老奴没别的本事,抓蝴蝶是一把好手。”
罗兰回给她一个大大的笑,笑容明媚得像春天的阳光,能轻易驱散人心间的阴霾。
走在最后的二太太恰好看见这笑脸,她不由得跟着笑开。
罢了,孩子们这样好,她舍不得再计较。
猛然想起和赵崇安一起设的局,二太太脸又红了。她递给张嬷嬷个眼神,自己便从最后头溜了:她要赶在赵崇安动手之前,将那混小子逮回来。若不是,又是祸事。
想着自己专门给儿子准备的钢珠子,二太太急红了脸:那东西打在脸上准破相,打在身上也够人疼。
罗曼注意到小舅母急匆匆走了,唇角便高高的翘了起来:赵崇安那小子现在还没露面,肯定憋着坏呢。小舅母这样着急,肯定是去拦那小混蛋了。
小舅母是炮仗脾气,没有坏心,也狠不下心。上辈子大舅母和母亲说了许多遍,母亲听不进去:谁还没有个暴脾气,凭什么要让着你?
罗曼深以为然。
可现在看来,小舅母这脾气,挺好。
罗曼揪了朵粉玫瑰拿在手里,越看越觉得花好。这时,自己突然被一个人搂带到一边,一粒带着劲风的钢珠子,从她面前射过。
“大哥!”几乎才喊出声,又是几粒钢珠子迎面过来。
罗庭琛原本是要跟着赵崇文去湖边会文,瞧见妹妹遇袭便飞奔过来。匆促之间,他虽护住了妹妹,自己却没躲过。
他疼得吸冷气,找个僻静处将罗曼放下道:“你躲在这里别出来,我去收拾收拾那小子。”
罗庭琛是习武的人,借力几个腾挪便将藏在假山上赵崇安揪了出来。
他抢过赵崇安手里的牛皮弹弓,捡起石子往他身上弹:“小小年纪如此凶狠,长大了要惹出多少祸事?我不用钢珠子,你只吃吃这石子的威力,看打在身上疼不疼?”
赵崇安三岁习武,他没料到自己才和罗庭琛打了照面,就像小鸡一样被罗庭琛拎了出来,毫无还手之力。
石子没照着脸来,可打在身上也疼得不行。他用尽了所有能耐去躲,却躲不开。撒腿就跑,却也逃不掉:那石子像长了眼睛,能跟着他走。
“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是学来欺凌自家姐妹的?要就只这点志气,我今天非将你打怕了,好让你改改身上的纨绔习气。”
罗庭琛语速快,出手更快。
骂人的片刻功夫,数十颗石子已经弹在赵崇安身上。
吴嬷嬷急得直跺脚,拍着大腿追着去拉罗庭琛:“表少爷使不得,快停下来,停下来……”
到处找儿子的二太太,听见哭喊声就知道坏了。她疾步往发声地冲,看见罗庭琛无视吴嬷嬷阻拦,将儿子追得上窜下跳的打,当即怒火攻心——
那可是钢珠子!
她什么也顾不得,挽着鞭花朝罗庭琛甩过去:“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