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个小孩,倔强地要分个胜负。
她说得也没错,她死了,但无所遗憾。
而他呢,筹划积蓄半生,自己死了,儿子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的确是他输了。
中山王看着这女孩儿,笑了笑。
厅内死静也在这时候打破,将官护卫哗然。
“王爷,休要听她胡言乱语。”
“不管多少私兵,奈何不了我中山王郡!”
“拿下楚后到阵前,他们要攻城,就先从楚后身上踏过去!”
成为俘虏想要死,哪有那么容易,有千百种手段折磨,羞辱——
但中山王没有让他们再多说,抬抬手制止,再看楚昭长叹一口气。
“楚昭。”他说,“你到底要如何?”
楚昭淡淡说:“收兵,止战,你依旧为王爷,但世子萧珣入京为质。”
中山王眉头一竖,冷冷说:“楚昭,你先前说的可不是这样。”
先前说的可是赐金玺,得王权。
现在不仅没了金玺诸侯王权,还要把世子送去为质。
楚昭笑了笑:“王爷,先前你答应,是我们共赢,此时王爷再答应,可是输了。”
输了,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至于世子。”楚昭道,“先前王爷没有说不在意这个儿子,现在本宫知道了王爷的本心,觉得还是让世子留在京城,免得世子听到了谣言,你们父子生芥蒂,本宫还是不忍心看父子反目成仇。”
中山王冷笑:“皇后真是思虑周详。”
楚昭看着他,道:“如此,本宫和王爷都能活着,我继续当皇后,王爷继续当王爷。”
中山王哈哈大笑,笑声再一收。
“皇后,你大话说早了。”他说,看着这女孩儿,“皇后勇武,但也只是皇后,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事到如今,本王就是肯退让,别人可不会让本王退。”
楚昭明白他的意思,虽然中山王的兵马打着向皇帝请罪的旗号,没有直接说造反,但司马昭之心已经天下皆知,朝廷怎能放过他。
更何况天下还有个谢燕芳。
......
......
谢燕芳勒马在荒丘上,看向前方。
前方有城池,有荒野,城池上旗帜飞扬,荒野上驻扎着一座座军营,这是京兵大帐所在。
疾驰的兵马正从那边向这边来,主将们一马当先。
“恭迎圣驾。”他们一声声高呼。
在他们身后城池也在打开,无数民众涌涌而出,就算隔着远看不清面容,听不清话语,也能感受到汹涌的欢喜。
“皇帝来了——”
“恭迎圣驾——”
萧羽坐在马背,仰头看谢燕芳,虽然一路上所过之处都是如此,但他依旧如第一次所见那般眼睛发亮。
“舅舅。”他说,“大家看到我真的很高兴啊。”
以前他是太子长子,皇帝长孙,在宫中被捧在手心里,人人都爱护他,敬畏他,但从未感受过民众的爱。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因为你在危险时刻来到他们身边。”谢燕芳说,“民众真切感受到陛下的关爱,这一刻,纵然你只是个七岁稚童,您也成为他们心中真正的帝王。”
萧羽点头:“朕一定做个好皇帝。”
谢燕芳抚了抚萧羽的肩头,道:“陛下记得这一刻,将万民敬爱永悬心头。”
当不当好皇帝无所谓。
只要记得这一刻,感受到皇帝之威,体会到帝王之力,生出帝王之心,也就有了帝王之欲。
这样小皇帝才能知道是谁在为他的帝王之位尽心尽力,也才能戒备那些要分走他的帝王之力的人,比如邓弈,比如——
谢燕芳垂目。
怀里的孩童又抬起头。
“舅舅。”萧羽问,“不过怎么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紧张?”
虽然他从未上过战场,但那一夜从混战中冲过,生死之战是什么氛围他刻在了心里。
现在这里是兵马遍布,列阵如林,气氛紧张,但并没有死亡之气。
谢燕芳眉头微蹙:“你说得对,形势不对。”
在路上就已经接到消息了,两军对峙,战事一触即发,但除了开始几场小规模的对战,并没有你死我活。
尤其是这几日送来的消息,中山王大军变成了守城之势,似乎在等待什么。
等待援兵?
萧珣斩杀了三位宣使官,用要进京面圣的借口,一鼓作气——停下来这口气泻掉了,可不是明智之举。
“贼子听到陛下亲征,畏惧不敢近前了。”一个官员高声说。
这话立刻引来一片应和,四周被拦着叩拜的民众们都忍不住流泪,没错,若不然他们此时此刻早就化成尸首了。
“陛下亲征,所向披靡。”无数人跪地高呼。
萧羽忍不住抬头看谢燕芳:“舅舅真是如此吗?萧珣这贼子认输了吗?”
皇帝之威所向披靡,这话孩童可以信,谢燕芳当然不会信。
“贼子畏惧是必然的。”谢燕芳低声道,“但如果真认罪,应该自缚出城叩迎陛下才是。”
萧羽点点头:“朕明白了,这贼子必定在谋划什么。”又握紧了缰绳,小脸沉沉,“不管他要如何,朕都不怕。”
谢燕芳哈哈一笑:“没错,陛下不用害怕,陛下只会让他们害怕,来,跟我来——”
说完这句话,谢燕芳一催马向前疾驰。
兵将官员们都没反应过来。
“陛下?”
“谢大人,要去哪里?”
“城中已经备好行宫——”
......
......
街道上城墙上都是如雷般的脚步声,但依旧盖不住城外的呼喝。
外边似乎有千军万马齐呼。
“陛下亲临!”
“萧珣速速出来见驾!”
“萧珣,你狂言要见陛下,陛下为免你负荆请罪跋涉之苦,特意亲自前来。”
“萧珣,陛下就在阵前,你有冤要诉来诉,有怨要诉也来诉!”
“萧珣,陛下今年七岁,敢来见你,你敢杀朝廷命官,率兵马逼宫,难道不敢阵前见驾!”
城墙上的将官遥目远望,看着远处兵阵前的人马,龙旗如云簇拥着一骑,马上的男子不着铠甲,素袍黑发,手持长刀,宛如夜空明月,在他身前坐着一孩童,小童身穿龙袍,手里也举着一把长刀——
虽然没有见过小皇帝,也看不清面容,但也不会错了。
“那就是谢燕芳。”另一个将官低声说,“能且敢把小皇帝带到这里来的,只有他了。”
“如果一箭射死这小儿——”又一个将官忍不住举了举弓弩,又可惜地放下来。
谢燕芳也不会真的让小皇帝在他们的射程内。
“就算皇帝来了又如何。”有人冷声说,“皇帝又不能撒豆成兵,我们的兵力足够跟他们一战。”
说到一战,大家的视线都看向主将。
“世子怎么还没下命令?”他们问。
按理说早就该进攻了,说不定他们前几日杀过去,这小皇帝半路就调头回京去了,根本来不到这里。
主将收回视线说:“世子自有筹划。”
听到这句话,将官们也不敢再问,但私下对视一眼,世子那边,肯定出事了。
主将不知道是心事重重,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还是懒得再掩饰,召来亲兵吩咐:“速速报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