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在进宫时皇上要带着她走走,那一条条宫道上长的好似望不见尽头,皇上脚步快步伐大,她追不上,看到的就是伟岸的背影走在众人纷纷避让的道路上,一直往前……往前……
现在这双眼睛依旧,气场仍在,只是背影还是显得单薄了。
久经沙场留下来的不止是能让先皇忌惮的实力,还有极少数人知道的那一身的伤痛折磨。
“我不去,谁又能去?”白果说:“现在白家如日中天,我同样被万人尊敬供养,这时候我若是躲在了后方那些大夫医者又何曾甘心留在那里?乐州的百姓又何时能迎来曙光?”
“我不怕成周国没有医者前去,我怕的是乐州离心。”
一州之事,绝不是表面上这般的简单。
危难当前乐州知州一力封州,这是如何的气魄和决心。
下方百官应声管制百姓发放粮食安抚民心,乐州没有乱、成周国中其他地方没有出现瘟疫乐州所有人功不可没。
可乐州能坚持多长时间?
粮食会减少,百姓会减少,药物也会减少。
到时候又有多少人愿意送这些不知何时能出来?那后面又会是如何的状况?
轩贤回头看白果,语气不容拒绝,“白家旁系中选几个,你留在京都中。”
“白家其实从没有分过嫡庶旁直,家谱之上所记皆为子嗣……”
白果又失笑说,“皇上这事做的和上一世有何不同?”
轩贤目光微顿。
“这件事的背后是虹梁国是吗?”白果没有在那件事情上纠缠,而是询问了这件事情的起因。
“虹梁国距离奉国极近,有海域和奉国相连,染上瘟疫不奇怪。”
乐州和奉国、虹梁国都有接邻的地方,虹梁国想要搞些事情同样不奇怪。
“皇上担心我不想让我进那死地。”
若这件事情真的是虹梁国搞的鬼瘟疫就绝不会简单,再加上乐州如此庞大的瘟疫集中地,说不得药方还没有出来她就真的病死在了里面。
这是不同于战场,不见血腥却满地性命的疆场。
是医者的疆场。
所以也可能是医者的埋葬地,没有尸体的埋葬地。
“可白家有祖训,国难当前白家医术最高者、声望最高者、可召集医者者不论辈分,不论男女,不计数量,助国护国。”
“亦有祖训。医者,救死扶伤为首,心怀仁慈之心其次。”
轩贤在白果的声音中问白果,“这些话你同朕说,怎么不先回家里面和你那祖母说?”
这一次白果的话没能第一时间出口。
“你祖母还在府中,这个时候应当已经听到了你回京都进宫的消息,这时候你又让她如何担心?”
轩贤说:“这么些年这般多的事情你哪一次退过?成周国中上至朝堂下至百姓哪一个再会质疑你的爵位,质疑你的官位?你而今堂堂正正,你而今身居要职,你而今不能在像是曾经那般肆意了。”
“你要负责的是瑞玉州和会平州,是不止乐州的这些,是整个成周国整个天下。”
“你是白家的子嗣,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女儿郎。说朕有私心也对,说朕看重你的能力也对。”
“白家不止你一个,你也不止是白家的人,成周国其他地方同样需要你。”
轩贤说:“成周国中人才济济也不止一个白姓的大夫,朕号召天下总能找到数以万计的医者,医术高超的医者。”
“乐州朕要,乐州的百姓朕救,但成周国不能只有你,不能遇事则叫白监督,不能埋没了其他医者。”
白果轻轻的叹息,“当年若是皇上能将一个意思如此扭转,说不得我们还能多活上几年。”
她们谁都没有说过不救乐州,成周国中百年来又有几个她?
能走到她这一步的又有几人?
医者从未埋没,不过是医者走不到她如今的高位。
也从来没有遇事白监督,乐州的事情非同一般。
她享百姓供养,受百姓一拜。
“皇上请的是天下中迫于无奈或是为了名誉金银的大夫,可我号召的,是所有敢于……”
白果顿了一下继续说:“赌命的人。”
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去赌,压上孑然一身的自己和共赴危难的同行。
在这场已开的赌局中,押注为生,骰盅持手。
“百姓们等的可能不是白监督、不是康乐郡主、也不是白果,他们想要等的是皇上的态度。”
“我是白家的子嗣,是皇上多年来都护着的外姓郡主,这个时候只有我肆意百姓才能安心。”
“父亲、母亲,祖母……会同意我去的。”
白果一双眼眸落在同她站在一处的轩贤身上,她跪下说:“白果,成周国白姓子民,求皇上圣旨,开乐州城门一道……”
知州下令封整个乐州,能开知州城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在乐州中的知州,一个是京都中的圣上。
“白果入城后死封。”
“碰!”
茶盏碎裂的声响远不及这句话让人动荡,轩贤瞳孔紧缩紧盯白果,“你说什么?!”
“易大东家易婉莹、司大东家司友儿、康乐郡主白监督白果、赤忠将军庞都督庞阳以各自名号已发召集令,时限十天,十天内召集的所有医者白果都会带入乐州中……”
白果后面的话有些沉,有些哑,“背水一战,胜则乐州解封,败……”
白果垂眸,“今已快入冬,十六州接济乐州的粮食药草是目前的全部,乐州也确实需要,但乐州情况如何往后的情况如何没有人知道,同样成周国往后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虹梁国凶相毕露,成周国若是被乐州拖垮到时候又如何应对虹梁国其他招数?”
轩贤气笑了,他看着白果,“朕前些年征战得来如此多肥沃的土地是用来看的吗?!成周国十七州!举国之力养不活一州?!”
“奉国几十万的百姓还在会平州和瑞玉州中。”
当年收养这些人时没有人想到奉国会就此消失在地图上,也没有人能想到原来的那一笔让这些人暂居的银子竟然成了他们的安置银。
白果轻声说,“几十万的数字总不会一直是这样的,不出几年人数可能会多一倍,到时候又要如何?”
白果目光望向外面依旧惊骇盯着她的轩语燕,看着她脚边的碎片被宫女收拾,“若是有希望死封也可开,若是没希望留门又能如何?”
轩贤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轩语燕已经推开了拦着的苏青进了御书房中,刚才在外面她听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从开着的窗户中看到的白果嘴型说的某两个字像极了母后宫中那些宫女所说……
“父皇,她刚才说了什么?”轩语燕从踏入门槛到走进来不过来是几步情绪已经调整,原本的惊骇从她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还有被深深压下去的焦急。
轩贤一双眼眸一直盯着白果,他重复说:“成周国十七州!小小三州就动了成周国几百年的根本?!国库中的银子你看过有多少吗?!储蓄起来的粮食有多少你清楚吗?!白果,朕是成周国的皇上,朕的身体再不好也不可能让成周国和朕一样!”
这是轩贤头一次直言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是头一次对白果如此厉声说话。
白果是真真的错愕了几瞬然后猛然对着轩贤笑了,是明媚的、张扬的,“臣谢皇上开恩!”
错愕的又何止一个人。
白果回白府就一路被引到了前厅,前厅大门紧闭小丫鬟不敢抬头的将门微微推开一点就退下了,白果也是顺着这道门缝才看到里面倪代柔和白玉堂跪在中央,贺妹半侧着身坐在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安抚着她祖母。
白果脚步没能直接跨进去就听到里面是老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平常有些事情你们拦的倒是勤快!现在一出事就知道给她送信了!我孙女该你们的吗?!”
“这么些年,这么些年,她用过你们几两银子?!你们管教过几天?!她不养在你们身边你们防着她我这个老婆子什么都没有说!你们忠心皇上阻止她回京都我这个老婆子能想明白!可你们看看你们现在做的是人干的事吗?!”
老夫人一双眼睛满是悲怆,“她才多大?她才多大?!我这个老婆子将她养到现在容易吗?!”
“十年刻苦读书练字习琴管账……整整十年的修身养性!好好的一个孩子养的那般城府聪慧明智是我想要的吗?!”
白玉堂看老夫人哭的模样又急又慌,心中担忧的厉害几次想起来先给老夫人扎几针都被老夫人的声音逼得不敢动。
倪代柔一直抿着唇垂着头,只是在身侧的手死紧,眼睛发红。
白果微微的咳了咳,老夫人的哭声一顿而后狠狠地瞪了地上的白玉堂一眼才在贺妹的手中接过了手帕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白玉堂看老夫人算是平静下来了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将倪代柔扶坐在椅子上才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模样说:“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