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莜将那张照片上女人的脸放大到了极限。
陆峥寒见她视线停留在上面,问她:“怎么了?”
林莜“嘶”了一声:“这张脸好熟悉……”
陆峥寒:“我有朋友有查人门道,我发给他,让他查查?”
林莜点点头,勉强牵了牵唇:“好。”
陆峥寒将照片象征性的发给了赵青。
因为他知道涉足许言之与林鸢婚姻的这个女人是个小网红,但却不能直说自己知道。
不一会儿,他就将赵青整理好的资料发给了林莜。
林莜看着这个叫“安曼”的女人的资料和信息,直接用电脑登录了微博,找到了安曼的微博,粉丝有几十万。
也正是这时,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眼熟了。
原来之前她在诊所时,见到有同事刷到过安曼的直播,当时同事还评价说那张脸一看就是动过刀子的,她本着猎奇心理,就多看了两眼。
手指划动鼠标,林莜便看到了这个叫安曼的小三,是如何炫富炫“男友”的。
她微博置顶的那条是:
【好心烦哦,我家宝贝好像对我太好了,我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呢~今天不是情人节也不是我生日,就给我一下送了这么多东西……嘤嘤,宝贝,爱你哦~】
这条微博附了九宫格照片,每一张照片里,都是一堆礼物。
有包包、奢侈品、化妆品、珠宝首饰,还有出入高级餐厅时拍的餐厅环境。
更有桌上故意露出的宝马车钥匙,最中间一张……是两只十指相交的手。
那只明显更大一些的手背上,有着一颗刺眼的黑痣。
林莜认得这颗痣!
这条置顶微博的点赞有四十多万。
林莜紧咬着下唇,再往下拉。
是安曼除夕当晚晒的收到的“男朋友”发的9999块钱的红包截图。
配文:【男盆友说啦~这是给我的压岁钱~嘤嘤,人家都告诉了他很多遍了,人家不是小朋友了啦~】
林莜已经觉得生理性不适了。
她强忍着作呕,继续往下滑着,滚动鼠标的手指渐渐收紧。
许言之每个月就给姐姐两千块钱的家用钱,年前有一次,多给了姐姐一千,姐姐甚至高兴的还跟自己提了一嘴……
姐姐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还处处为许言之着想。
而许言之……
却大把大把地为别的女人心甘情愿地花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此刻,林莜不仅心疼姐姐,更多的,是替姐姐感到悲哀!
她真想问问姐姐,为这样一个渣渣,值吗?
看了整整一个小时,林莜终于将电脑合上,深吸一口气。
陆峥寒将赵青发来的、许言之订的和安曼去三亚的机票订单截图给林莜看。
林莜看了一眼,沉默地去了厨房。
给陆峥寒和自己各煮了一碗面,袅袅热气升腾下,面香扑鼻而来。
林莜吃了一口,却觉着味同嚼蜡,没什么胃口。
但腹中空空,她仍旧呼噜噜扒了一大口,小嘴嘬着,腮帮子鼓鼓,只是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少了些鲜活的色彩,多了几分惆怅与迷茫,变得寡言少语。
咽下一大口面条,林莜视线没离面碗,闷声道:“帮我给你那位帮忙调查的朋友说声谢谢。”
陆峥寒:“嗯,放心。”黑瞳定定看着状态消沉的小丫头,抿了抿唇。
陆峥寒知道,这件事除了当事人林鸢之外,最受打击的就是林莜了。
无他,两姐妹感情太深,林鸢遇人不淑,林莜跟着难受。
他现在甚至有些害怕,小丫头真会因为今日所见,大受打击,甚至于……
甚至于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更下意识抗拒婚姻。
不妙不妙。
餐桌上气氛过于沉重和冷清。
陆某人少见的在饭桌上变得话多起来。
只是他不会安慰人,刻意安慰只会显得笨拙。
他清了清嗓子:“那个……我其实也很会做饭的,以后可以做给你尝尝。”
沉默着大口咥面的林莜:……
“我知道一种煮面的方法,面煮出来非常弹滑,你想不想学?”
用力嚼着面条的林莜:……
“你应该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得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果然,这个话题一抛出,林莜耷拉着的眼皮子掀了掀,沉默的看向陆峥寒。
陆峥寒将筷子放下,缓缓解着自己第一颗衬衫纽扣:
“太城医科大学,那场你参与过救援的图书馆大火,当时失火时,我正在图书馆。”
“我当时,差点被着火的书架砸到,亲眼见着火舌蔓延,将原本坐在我面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吞没。”
“那个人,原本那天不该出现在图书馆的,都是因为我,他才坐在那里。”
说完,修长冷白的手指扯开衣领,指着自己的锁骨处,平静地继续道,“这里,就是当初被那场大火伤到的印记。”
“我现在,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跟你一起吃饭,可当初那个因我而被火舌吞没的人,全身百分之九十的皮肤被烧伤,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京城某间医院里。”
林莜愣住,盯着他锁骨上那条蜿蜒扭曲的疤痕,眼睫微颤。
她知道他突然说起这些的用意。
过了良久,她出声,声音干哑发涩:“陆峥寒,你不用这样。”不用这样用自己的痛苦开解她。
这会让她觉得残忍和愧疚。
陆峥寒唇瓣牵出一丝笑意,看似并不在意地重新将扣子扣上,拾起筷子,拨动着面碗里的面条。
“我到现在还偶尔会梦到那场大火,尽管过去了那么久,医生说,创伤后应激障碍大多情况下是可以治愈的,但也有患者无法被治愈。”
“我想,我应该就是那个不能被治愈的人吧。”
“那之后,我也曾质疑过人生为什么突然给了我这样的经历,也因此消沉过,但之后,我把这段经历牢牢捏在手里,坦然面对未来的种种磨难与坎坷。”
“所以你看,不能被治愈又怎么了?我现在依然好好的,那时经历的痛苦,绝望和负罪感,它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与我共生,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
陆峥寒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并非无关痛痒,相反,它如同噩梦一般,曾在无数个骤雨疾风的夜晚找上他。
让他无法呼吸。
强大如他,原本百无禁忌,刀枪不入,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不愿与人诉说的梦魇与脆弱。
更是他不敢示人的难堪与愧疚。
现在,他告诉了她。
没有别的用意,只希望小丫头能振作起来,依旧相信这个世界还有值得被期待的事。
譬如爱情,譬如婚姻。
他想告诉她,这些人生道路上的糟糕小插曲,终会过去。
人生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即便是她的姐姐林鸢,哪怕选择与许言之离婚,依然值得遇见更好的人。
但陆峥寒还未来得及,将这些有说教嫌疑的长篇大论讲出来,就听小丫头汲了口气,定定看着他。
似乎在他还未说完想说的时,她便已经通透的了解。
小丫头两只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原本干涩的声音带着点点鼻音,软糯又可怜:
“陆峥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讨厌啊?用自己的痛苦开解我,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残忍很残忍……”
她用沉默伪装的坚强,彻底土崩瓦解。
下一秒,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样猝不及防地从眼眶中滚落。
一颗,一颗……像断了线的珠串。
叮当叮当——
砸进了陆峥寒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陆峥寒愣住,直接起身,走过去将梨花带雨的小丫头拉起,扣着她的脑袋一把将人拢进了怀里!
女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容易勾起异性的怜爱,尤其习惯用坚强伪装自己的人。
陆峥寒觉得,林莜恰恰拥有这种能力。
离得近,陆峥寒能嗅到小丫头发间的馨香,听到她的隐忍啜泣,感受她情绪起伏下的难过。
还有她跟自己交缠在一起的呼吸。
陆峥寒身体僵了僵,良久,抬臂轻轻拍打着她颤抖不已的单薄后背。
他安抚着她,这一刻的拥抱,无关爱情更不掺杂龌龊的心思,它只是一个干净的拥抱。
象征鼓励、抚慰和力量。
林莜泪湿了眼眶。
耳边拂过男人沉稳匀净的呼吸,贴着他温暖厚实的胸膛,听着他夯实有力的心跳声,鼻尖也萦绕着他衣服上的干净气息。
他的心跳、温度和味道,令她觉得踏实,安心。
两人相拥良久,陆峥寒仍没有松开手,林莜也一动不动,啜泣声渐渐消失。
良久。
林莜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
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男人突出的喉结,能看到他峻挺的鼻梁,深而静的黑瞳。
他的骨相完美,因离得近,真实的带着温度,令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墙上的钟表走过两秒。
她因哭得太久,跟孩子似的不自控地抽噎一声,溢着泪花的眼睛眨了眨,木讷的神情终于恢复了些鲜活的色彩。
她说:“陆峥寒,我想喝酒。”
*
翌日。
无风,窗纱静止不动,阳光静悄悄没有半分阻拦,倾洒在床上仍在熟睡的林莜眼睫上。
许是感知到了光线,林莜隐在眼皮之下的眼珠动了动,下一秒眯开了眼。
镀了一层金色的眼睫半垂着,在脸颊投射出两片柔美的阴影。
林莜大脑有些迟钝,脑仁钝痛发胀。
她茫然地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了?!
尖叫了一声,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一跃而起。
糟糕!睡过了,旷工了!
她迅速换好衣服,刷牙洗脸,连口水都来不及喝,百米冲刺般往门口狂奔。
可她刚踏出房门一步,身后就响起了男人低沉的嗓音:“我已经帮你跟诊所说了,今天你调休。”
林莜脚步急刹!向后看去,便看到陆峥寒老神在在的抱臂倚在墙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林莜愣住,看到这张逆天神颜时,昨晚发生的一切瞬间回忆起来……
脸色有些涨红的低下头:“谁让你帮我说调休的……”声音蚊子哼哼一样小。
“也不知道昨晚是谁哭着嚎着说,春节之后一天都没休息过,好累好辛苦,撑不下去了……”
林莜:“……”
她发誓!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她昨晚绝不买那两瓶酒!
她打了个激灵,昨晚发生的一切跟放电影一般在脑子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