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基的心中很不是滋味。

袁隗将择选孝廉的事交给袁绍和袁术两个人去办,虽没有直说,但其意很明显,就是在择选出优质的人才之后,由他们两个人分别代表袁家去收服。

袁隗身为袁家的话事人,对于亲自折节去收入京孝廉这样的事,他是不能亲力亲为的,身为三公,哪能闲来无事整日和一帮郎官打交道,如此未免跌了袁氏的身价。

所以,这些事自然是要交给下一代人去处理的。

谁处理这件事,谁就等于在给袁家招揽故吏时,也同时为自己多结交一些私人的人脉,甚至有些善于投机之人,可以直接收为个人的臂膀。

这个好事情,但袁隗没有交给袁基。

身为侯爵的继承人,同时又是袁逢一脉的嫡长子,袁基的根基是相当稳固的,而且他虽没有像袁绍那样结交党人,有天下楷模之名,但在袁氏诸子之中,袁基的贤德之名最甚。

所以对于这三兄弟的使用方法,袁隗琢磨的很清楚。

大涨袁绍之势,略长袁术之势,力压袁基之势,让袁氏下一代的权力不像他这一代过度集中在宗主之手,而是与诸弟同享。

袁基是嫡出又怎样?你只是袁逢一房的嫡出。

该是我这一房嫡子的权力,还得归我这一房自掌。

汝南袁氏下一届的话事人,也必须先过老夫这一关。

且让他们三个先忙着吧,既用之且分化之!

糟心归糟心,可凭心而论,这三個侄儿各有所长,袁隗用着还是挺顺手的。

……

待会议散罢,诸侄儿离开后,袁隗的长子袁东问袁隗谏道:“父亲,从孝廉中选拔可为袁门故吏之事,为何不用我等?”

“你急什么。”

袁隗的语气很是平淡:“大局不定,大势未明,你何必着急露头?对了,我前几日与杨伯献说了,来年便使你迎娶其女,你先好好琢磨琢磨婚后如何与弘农杨氏中人相处结交,跟杨氏达成联盟,得其相助,这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些许几个地方孝廉郎,就让给你两个从兄又能如何?要知道,你们仨现在还不成事,袁家还需要他们去拼杀……做人,眼光要长远一点,懂么?”

“喏,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

与此同时,出了袁隗府的袁绍并未乘车,而是甩开大步向着自家居舍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道上,有两个人正在等着袁绍。

这两个人,乃是袁绍少年时的好友,如今更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是宦官之后的曹操,一个是南阳的许攸。

“本初!”

两个人遥遥的看见袁绍,共同呼唤。

看到了这两个少年好友时,袁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孟德,子远!”

曹操大步走到袁绍身边,上下打量着他。

“哈哈,兄长精神甚佳,看起来甚是爽利!司徒给你安排了什么好事?”

袁绍闻言哈哈大笑,道:“知我者,孟德也!叔父之意,今年来到京师三署的孝廉就任郎官之后,各人履历皆会分别送到我和公路宅中,由我二人从中筛选,替袁家收入门中!”

“哦?”

许攸听了这话很是高兴,他兴冲冲地道:“若果真如此,本初你到时可莫要忘了叫上许某,今年的郎官之中,从南阳和兖州诸郡来的几个人,我昔日皆有过拜会,都是些出身不俗,擅经文而通治学的高人,还有东平来的孝廉与王文祖相善,亦可用之……”

许攸一个劲地在那给袁绍推荐人选,袁绍笑呵呵地答应着,曹操则是在一旁沉默不言,若有所思。

袁绍转头看向他,笑道:“孟德,子远对此事甚是上心,你为何却沉默不言,难道你心中就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给我?”

许攸笑着打趣道:“孟德是宦官之后,怕是与那些孝廉不好攀交情。”

袁绍用手怼了怼许攸,不满道:“别乱说!”曹操却不以为意,道:“子远说的是,我这身份,那些孝廉少有愿意搭理我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有一个人有勇有谋,心志深沉,我倒是颇为中意。”

“哦?试言之。”

“从涿郡来的,刘俭刘德然,卢尚书门生,郑康成之婿,前番曹某随一众前辈在陛下面前谏言严查曹破石之事时,曾见过此人一面。”

袁绍恍然地点了点头,道:“此人我知晓!如今在雒阳城中,也算是出尽了风头,昔日在北疆,也是立下了盖世之功,听说他这一次被曹破石拦路,反倒是将曹破石给废了,哈哈哈,很是了得啊!倒是与伱当年棒杀蹇图之举,颇为相合!”

曹操摸着下巴上的短髯,摇了摇头道:“本初,实不相瞒,曹某觉得,此人之举,比起昔日的我而言,还要多上几分胆略。”

袁绍似颇有兴趣:“哦?为何?”

“我当年棒杀蹇图,实有立威立名之意,但宦官中人可奈何我不得,毕竟先祖虽为宦官,侍奉四帝,家父蒙荫入仕,位列九卿,我纵然棒杀了他,但终归是没有人敢动我的性命,但这个刘俭,在京中没有背景没有家门倚仗,知晓自己是司徒用来灭曹家的引子,还偏偏敢废了曹破石,让司徒的布置一空不说,还能让陛下为了保全曹家而去保全他,这份心智和果敢,可不简单啊。”

袁绍闻言收了笑容,正色道:“孟德所言不错,此人颇有胆略,还在塞北立下大功,正是吾辈中人,还需收入门下,引为己用才是。”

谁曾想,一旁的许攸忙道:“此人虽有些本事,但本初此刻还是不宜与之结交的!”

袁绍疑惑道:“为何?”

“本初,这涿郡刘俭虽是个人物,但他刚刚坏了司徒灭曹家之计,以司徒的立场,倒是不会跟他一介小辈计较,毕竟这当中还有卢子干的面子,但我料司徒心中肯定还是对那刘俭有所不满,如今司徒让你和公路去办收孝廉之事,你一转头就把他看不顺眼的人纳入门下,只怕与今后不利!你不怕司徒一生气,今后再有好事,全转到公路那?甚至还会转到你长兄那里?”

袁绍闻言,瞬时间变的有些犹豫了。

曹操见状忙道:“大丈夫当断则断,区区小事何足道哉?曹家已是无根之萍,疥癞之疾,不足为患,司徒今番灭不了曹家诸贼,来日寻一别的理由,一样可以成事!况且那刘俭终归是郑玄的女婿,古文经和今文经士之皆敬其门,若是与之结交,对本初你定然是有益而无害的!”

许攸在一旁道:“孟德呀!本初在家中非嫡出,这些年他冒着风险与我等党人结交,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名望,岂可因为郑玄的一个女婿,而坏了大事!”

“不至于的!”

曹操此刻恨不能出手给许攸一巴掌,打的他闭嘴:“本初,你也是胸怀宽广的人物,还至于事事皆看司徒眼色行事?想当初,你与张孟卓、何伯求等党人结交,司徒明面上也是不许却暗地支持,他的行事之风难道你品不出来?况且,司徒不可能不见用于你,他还想用你去钳制……”

说到这,曹操一下子反应到了什么,闭嘴了。

他本想说“司徒还想用你去分你家的未来宗主之权”。

但这话终归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事关袁氏家事,人家又是骨肉兄弟,曹操终归不方便直言。

“不一样的。”

终于,方听袁绍缓缓地开口说道:“当初,为兄在门中地位低下,往前迈一步如隔山,往后退百步而无路,孑然一身,无所顾忌,为了声望前程殊死一搏,无可厚非,只是如今……”

袁绍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看向曹操道:“孟德,你应是最知我之人。”

曹操明白袁绍想说什么。

袁绍想表达的是:只是如今他袁绍已经是在党人之中声名鹊起,被赞誉为天下楷模,有了根基,有了名望,经过袁隗这些年来的支持,已是隐隐成为了袁门中的一方势力代表。

这些东西来的可不简单,特别是与党人结交这件事,对袁绍而言是拿命拼出来的。

虽然以他的身份,只要袁基还活着,或是袁隗的那三个嫡子还活着,他就很难与对方去争袁氏门主……

但这世界上的事儿,谁又能保证没有个万一呢?谁又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活到寿终正寝?

人在一个圈子中处于最底层的时候,敢于不顾一切,玩了命的什么都敢干,迫切的想要得到一切。

但是当人好不容易从这个圈子中的最底层挣扎出头的时候,他又如何还会和当初一样行事呢?因为手中已然有了筹码,不再是当初的一文不值。

少时,却见袁绍缓缓地伸出三根手指:“等三个月,先让这刘俭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袁某亲自前往其舍,与之结交!”

许攸拍手道:“如此甚好!”

曹操没有说话,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三个月可是会发生很多事的,你就这么肯定,这刘俭不会被袁术……乃至于袁基,给撬到他们那一边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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