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崇焕的优柔寡断,让他错过了最宝贵的时间,也让关宁军坠入到万劫不复的深渊!
继光复广宁之后,祖大寿领兵一路东向,沿途所向披靡,不三日,西平光复!
消息传入锦州,关宁军上下军心大振,士气高涨数倍不止,总兵以下,所有将校尽皆请命出兵。
皇太极已经完了,后金已经完了,这个时候再不出兵去追击穷途末路的贼寇,那不是眼睁睁看着功劳被祖大寿一人独吞吗?
这可是光复故土的荣耀啊,是能够名垂青史的!
没有人不想当民族英雄。
袁崇焕一样,他也动心了。
可朱由检的皇命压在脑袋上,让袁崇焕迟迟难以下决断,直到。
“大捷,辽阳大捷!”
又是一次捷报,而这一次战果更加震撼。
“吴、祖两位将军于辽阳大胜建奴,歼敌七千,辽阳,光复了!”
这场胜利,让袁崇焕下定了决心。
宜将胜勇追穷寇!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督师,出兵吧。”
帅府之内,几十名中高级将校齐齐看向袁崇焕,单膝跪地抱拳:“建奴粮食已尽,军心全无,我军所到之处敌人无不望风披靡,这个时候正是我军一举收复沈阳,攻克赫图阿拉的天赐良机。
直捣黄龙府,一战毕全功!”
袁崇焕望向这几十双火热的眸子,抬起手。
军心可用,军心不可违!
他不能再强压下去了。
光复广宁的时候他压住了,光复西平的时候他也压住了,而现在,连辽阳老营都光复回来,再压,难不成连光复沈阳的功劳都不给眼前这些将校分润吗?
名垂青史就在眼前。
更何况,如果真能光复沈阳、攻克赫图阿拉,那他袁崇焕,就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救世主!
官爵袁崇焕不在乎,但这个名声,可以传千古,传万古!
无论是出于公还是出于私,袁崇焕都不打算再压制众将了。
“传本帅之令,全军开拔,直扑沈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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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情局千户董钊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他抵达锦州的时候,袁崇焕已经领兵离开七日之久!
此刻的袁崇焕已经进了沈阳的满洲皇宫。
“皇太极一個蛮夷,还敢僭越造皇宫?”
袁崇焕战靴踏足这里,意气风发。
在袁崇焕身后两侧,是满面春风的数十员战将。
这场仗打得实在是太顺了,一鼓作气,连沈阳这个后金的国都都给打了下来。
几十年了,大明朝面对建奴输多胜少,今朝可谓是一雪前耻!
“诸位,现在不是欢庆胜利的时候。”
袁崇焕环顾四周:“建奴已经全线溃逃,斥候五十里之内都没有发现贼情,可见皇太极已经彻底走向了末路,如今我军士气高涨,上下求战、求功心切,正当一鼓作气,一战毕全功!”
“督师英明!”
袁崇焕没有进住皇宫,而是参观一圈后回到军营,升帐点兵。
正如他之前说的那般,现在需要的,是一鼓作气。
“各部即刻归营集结,沿浑河北上取抚顺、铁岭,截断皇太极和察哈尔的联系,最后东渡浑河,一举攻克赫图阿拉!”
众人兴奋起身,抱拳唱诺。
就这般,在一连串大捷、光复故土的迷惑下,上到袁崇焕,下到一名普通的关宁军士兵,全部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没有任何一个人仔细观察过,皇太极的满八旗主力呢?
从光复广宁开始,出现在袁崇焕和关宁军面前的,只有汉八旗和来自察哈尔的蒙古人!
踌躇满志的袁崇焕点齐三军拔营北上,一路进军神速,沿途之处几无抵抗便打到沈阳城下,而此刻的沈阳,暴露在袁崇焕眼中的,是一片混乱。
城中数万后金人此刻正在仓皇逃离。
这哪里是逃难的难民,简直就是移动的军功章啊。
“一颗金人的脑袋就是五两银子,五颗脑袋就是一级官爵。”
大明不是大秦,没有军功爵位制度,但当年万历时期,为了抑制女真发展,以非公文形式在辽东军中推行此政策,为的就是鼓励辽东军能在作战时勇敢,多杀些女真人。
这条政策直接导致了李成梁的滥杀无度,包括数次屠城事件的发生,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屠古勒城,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其父亲塔克世便是死在这次屠城中。
后面就是努尔哈赤发八大恨起兵反明,屠城便成了辽东土地上司空见惯的事情。
汉人与满人之间的民族仇恨越打越深,继抚顺屠杀、沈阳屠杀之后,又到金州屠城、复州屠城,明金之间便完全成了死结,在这一时期的历史背景下,大明和满洲国之间彼此都有一个共识。
那就是谁都不能输,输的一方,亡国,灭种!
也是基于这一个冰冷的共识,因此这条人头换官爵赏银的‘弊政’便没有取消,一直延续到明朝亡国,即使到了崇祯十六年,李自成都已经打进了北直隶,崇祯皇帝还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向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输送最后一笔军费,十八万两!
逃难离城的女真族民,此刻看在关宁军这群将校士卒的眼中,那就是移动的官爵、赏银,是唾手可得的荣誉。
“督师,追杀吧!”
袁崇焕尚存些理智,面对军中众将恳切的请求并没有急火火的答应下来,而是撒出了二十里斥候进行侦查。
耽误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直到斥候来报四周并无侦测到敌情后,袁崇焕才下令追杀。
三军齐动,沿浑河两岸一路穷追不舍,兵锋北上推进近四十里方停。
斩获足有两万余。
虽然这里面,大多都是老弱妇孺。
“痛快,痛快,哈哈哈哈!”
浑身浴血的祖大寿昂着脖子,大笑着走入袁崇焕帅帐,将染血的兜鍪解下扔到桌上,大笑道:“娘的,憋在锦州多少年了,可算打一场痛快的大仗了。”
袁崇焕没搭理他,满面严肃的死死盯着战图。
过了沈阳,就是抚顺马市,抚顺是后金人的重要物资中转站,当年八大晋商还在的时候,就是在抚顺马市和后金人进行交易资敌,另外察哈尔的蒙古各部和后金之间的联系纽带也在抚顺。
等拿下抚顺,后金的国运就算彻底亡了。
袁崇焕想起斥候最新的军报,如今的抚顺城也是一片混乱,根本没有成建制的建奴军队。
看来,皇太极真的是因为断粮而导致全国上下饿死的差不多了。
“准备......”
袁崇焕刚打算下令继续追击,争取在今夜前拿下抚顺,耳边陡听得帐外一阵喧闹之声。
当下眉宇一皱,厉喝一声。
“帐外何人喧哗?”
亲兵走了进来,抱拳禀报:“回督师,有一自称什么中央情报局的千户,说奉陛下圣谕来此,被中军营扣了下来。”
中央情报局?
圣谕?
袁崇焕也没听过这个衙门,但圣谕这么大的事总不敢懈怠丝毫,赶忙正容肃穆:“速速请进来。”
“诺。”
亲兵离开,片刻后带着一身穿飞鱼赐服的千户回来。
飞鱼服并非锦衣卫专属,而是皇室赐服,锦衣卫可以穿,以前东西两厂的番子档头也有人能穿。
“卑职董钊,见过袁督师。”
董钊面色苍白,嘴唇干裂着,此刻也只是强大起精神说道:“陛下圣谕,火速撤军,这是皇太极的全套,辽阳城早在一个月前便已经有序撤离,镇守辽阳的代善三万精锐丝毫无乱,这都是皇太极的苦肉计,那几万来不及撤离的老弱妇孺根本就是留下来的饵料。”
说罢,一口气没喘上来噗通一声栽倒晕厥过去。
袁崇焕大惊,连忙命亲兵将董钊带下去救治,自己则眉心猛跳,坐立难安。
这情报,是不是真的?
“督师,全功尽在眼前了。”
祖大寿眼见袁崇焕有撤兵的打算,当下赶忙开口进言。
“不要多言。”
袁崇焕抬起手拦住:“圣谕撤兵,我等便撤,此战斩获已然巨大,大不了咱们先撤回辽阳老营,扎住跟脚后再坐待战机。”
“督师!”祖大寿急了,一手指向帐外:“现在三军上下战意十足,将校士卒一体同心,都打算借此战彻底亡建奴国祚,一旦撤兵战意皆无,反成憾事矣!
更何况,三军上下儿郎,哪一个跟女真不是有着血海深仇?这一番报仇雪恨,儿郎们已然是杀红了眼,有的已经报了仇,有的还未报仇,这个时候您下令撤兵,军心必然混乱。”
袁崇焕心烦意乱:“可以同军士们解释。”
“没法解释!”
祖大寿很是干脆的说道:“咱的儿郎,咱最清楚,都是血性儿郎,这场仗不让他们将家仇报掉,他们绝不会愿意撤退。”
军队是国家的战争机器,可军人不是机器,军人是有血有肉有私人感情的。
只不过遗憾的是,军人,尤其是这个时候的军人,可能思想觉悟、教育水平以及对军纪军令的执行力并不高。
更何况还是在杀红眼的情况下。
撤兵?
能撤动吗。
袁崇焕动了肝火,可他也知道祖大寿说的有道理,便言道:“即使无法撤兵,那也不能继续追击了,先回撤沈阳,再做定夺。”
眼见祖大寿还要说话,袁崇焕怒喝一声。
“去办!”
祖大寿鼓起腮帮,最后挤出一个字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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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顺东北三十里外,浑河河畔。
皇太极坐在河岸边一块巨石上望着波光嶙峋的水面发呆,直到索尼走了过来。
“皇上,袁崇焕停军了。”
“停军了?”皇太极腾地一下站起身,颇为不可置信的看向索尼:“怎么可能?袁崇焕前边不是追的很凶吗。”
索尼焦急道:“奴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是袁崇焕确实已经停了,几万大军正陆续收拢南撤,看方向应该是去沈阳的。”
皇太极握紧了拳头。
为了这场仗,他不仅是赌上了国运,还牺牲了数万族人做饵料,这件事,整个八旗内部只有代善和眼前的索尼知道!
牺牲族人是一件两全的好事,一来可以激起军队的报仇雪恨的战斗意志,二来也可以通过减丁减口的方法来缓解如今的粮食危机,增强长期作战能力。
现在,袁崇焕不追了?
要撤?
“皇上。”索尼望着皇太极,满眼焦急:“现在不能确定袁崇焕是打算撤回沈阳修整还是打算直接撤回宁锦,若是后者的话,那咱们这一次所作的苦功可就全部白白浪费了。”
“朕知道,朕知道。”
皇太极跳下石头,负着手来回踱步,神情间满是犹豫不决。
正自思量着,远处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多尔衮等几个八旗旗主联袂而来。
“老四,你还在等什么。”阿敏双目通红,怒吼着指向沈阳方向:“咱们的族人正在被明人屠杀,你这个时候竟然还要按兵不动,执行什么狗屁伏击的命令。”
皇太极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怒,可也是转瞬即逝,因为代善开口了。
“老四,不能再拖了,明军有回撤的迹象。”
代善开了口,皇太极必须要给面子,因此深吸一口气,目露狰狞凶光。
“传令全军,取消预定的埋伏,迅速开拔向沈阳进军,将袁崇焕连他的关宁军一道,围死在沈阳!一个,都不能跑掉!”
阿敏这才消去怒意,也不搭理皇太极,扭头就走。
莽古尔泰看了一眼皇太极,又看了一眼阿敏的背影,冲着皇太极抱了一记拳,转身跟上。
望着两人离开,皇太极气的咬牙切齿,却也不好当着代善的面发作,只能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还是代善此刻开口说了一句。
“老四,不要和老二、老三计较,他们俩头脑简单,做事有的时候欠考虑了些,但也都是为了咱们八旗。”
“朕知道,索尼,送大贝勒。”
索尼上前三步,冲着代善行礼:“贝勒爷......”
代善叹出一口气,也是转身离开。
现场只留下皇太极一个人,望着蓝天陷入深思。
甭管他们四大贝勒之间矛盾如何,随着皇太极的军令下达,隐蔽于萨尔浒各处的满八旗走了出来。
足足一百八十五个牛录,混以蒙古八旗六十个牛录、汉八旗十二个牛录,加之辅兵,足足十二万大军迅速向着沈阳移动。
这是皇太极此刻所能拿出的全部实力,也是后金全国上下所有的军事力量。
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赌国运之战!
而这场战争的最终决战场,便是。
沈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