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这次能活着离开,便是困龙升天,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傀儡齐王?”
姜太渊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粗犷的脸眉飞色舞,神色之中有着说不出的豪情。
啧啧!
嬴无忌忍不住多打量他了一眼,并没有从他脸上读到丝毫羞愧之意,反而他的自豪一点都不像作伪。
这个人,是发自内心为自己做的一切事情感到骄傲。
但不得能否认。
你可以说这个人没有道德,也可以说这个人没有大义,甚至没有一丝王者气度。
可你不能说他的这些招数没有用。
姜姓本身就是一个被架空的王室,在田氏的屠刀下,姜姓宗室灭绝了大半,但姜太渊却愣是带着他们在暝都的齐王宫里面苟住了。
而且据姜乐清说。
如今的齐王宫,住的可不止姜姓臣民,还有栾、高、国、鲍等一众家族。
这些虽然都属于姜姓,但在历史上彼此之间可是杀得难舍难分,但这些家族,无一例外都被团结在了一起。
能做到这些,属实是有些不容易了。
别管姜太渊的阴谋有多么下作,至少也是达到目的了。
若以后还能这么顺风顺水,说不定还真能恢复姜姓齐国往日的风光。
也难怪姜太渊这么自负。
嬴无忌笑了笑:“姜老哥有凌云之志,老弟我望尘莫及,只是我们黎国地邪,只怕姜老哥凌云未半而中道崩殂,所以说还是小心一点,毕竟有时候话说的太大,容易闪着舌头。”
“嘿嘿!”
姜太渊自得一笑:“这个就不用嬴老弟费心了,上次来绛城走得太急,还有很多地方没好好逛,这次正好来补全遗憾了。”
嬴无忌挑了挑眉,这人上次的确没有好好逛,冢盘里面爆了自己的狼人牌,直接强行破开空间逃跑了。
不过……
他眉头微微皱起,这个人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丝毫不认为自己会在绛城折戟沉沙。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
姜太渊搓了搓手:“嬴老弟怎么说?带为兄逛逛绛城?”
“逛!”
嬴无忌嘴角露出一丝澹澹的笑容。
姜太渊问道:“先逛哪里?”
嬴无忌笑道:“第一站,天牢!”
他向旁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一众侍卫纷纷亮出刀剑,侍卫头子飞快取出手链脚铐,给姜太渊戴得整整齐齐的。
姜太渊:“……”
……
一个时辰以后。
天牢。
姜太渊就穿着一个大裤衩子,一边喝水一边骂骂咧咧道:“嬴老弟你也忒不地道了,你老哥我才刚刚准备自封为王,结果当着那么多百姓,你卡的一下就给我拷上了,以后我姜姓复国还见不见人了?”
嬴无忌眉头微皱。
现在的姜太渊已经被扒了个干干净净,身上所有东西都被卸了下来,包括他身上的裤衩子,都是黎国监狱的标配。
谨慎的嬴无忌,甚至把御医叫过来,扒开他的皮燕子看了看。
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
除了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东西,什么都不剩了。
搜出来的东西都摆在他的面前。
除了几张赶路的符箓,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可以说是两袖清风而来。
所以。
他打算靠什么逃跑?
嬴无忌感知很灵敏,很确定现在的姜太渊,只是刚刚突破兵人境,除非他跟自己一样有复制神通的能力,不然根本不可能掌握神通。
绝地天通之下,只有跑路类的神通才有可能奏效。
可这天下神通就那么几种,跑路类的神通也没有几个,而且大部分在绝地天通面前都有些无力。
唯一一个明确能挣脱的,只有十三爷的刀噼空间。
这……
嬴无忌笑了笑:“看来姜老哥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了,积累这么多年的财富,居然都留到了你们齐王宫。”
“谨慎当然是要谨慎点的!”
姜太渊嘿嘿一笑:“不过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并不认为你们最终会杀了我。怎么嬴老弟?打算一直拘禁我么,我们姜齐虽然落魄,却也是有着诸侯的身份,过些天我们就要签署盟约,签署盟约之前,一直把人囚禁着,恐怕面子上不太好看吧!”
嬴无忌微微点了点头,朝旁边的狱卒说道:“放开他!”
“是!”
狱卒领命,把姜太渊身上的手链脚铐全都解开了。
姜太渊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咧咧地穿上自己的王袍,顺便把自己随身带的几张符纸揣进了怀里。
活动了活动筋骨,笑着说道:“对了!嬴老弟,我与王妹许久未见,老哥斗胆求你放她出来透透气,正好我们一起逛逛暝都安邑!”
嬴无忌澹澹笑道:“老哥都这么要求了,我怎么能拒绝?”
说着,便从玉镯里面拿出了一面玻璃镜,将姜乐清的魂影放了出来。
他并不担心姜太渊耍什么手段,因为姜乐清的神魂还在他脑袋里面封着,镜子中的不过是投影罢了,除非姜太渊把他杀了,不然不可能将人抢走。
姜乐清蓦然被放出来,下意识地朝周围望了一眼,看到姜太渊的时候,眼神无比复杂。
“王兄,你来了?”
目光之中。
担忧。
不解。
尽皆有之。
姜太渊却对她的眼神视如不见,反倒笑嘿嘿地问嬴无忌:“嬴老弟,这便是你坑姬姓联军的玻璃镜啊?我听说炎国虽然没出兵,但炎王顶着巨大的财政压力,画重金购置了一面。结果转头,你们十万将士人手一面,把他气够呛。
现在玻璃镜的生意遍布整个中原,本身就是稀罕物件,现在还是战略物资。
你们没少挣吧?”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挣得也没有太多,几百万两吧!”
的确是几百万两。
不过这只是从暝都安邑之战之后两个多月的数据。
长久来看,总产值还要翻个十倍不止。
因为这玩意本身就能吊打所谓的高质量铜镜,而且还能相对提升在暝都的战斗力,实打实的战略物资。
再加上嬴无忌的饥饿营销,一面玻璃镜就至少大几百两银子。
虽说这样会减少黎国在暝都的相对优势,但暝都这个地方,除了再刷出一片安邑这样的地方,不然整体意义不大,而安邑现在已经落在黎国手中。
易守难攻,不存在被攻陷的可能。
所以相比于保持相对优势,还不如尽快变现,黎国现在要的是休养生息,需要大量的钱搞基建筑城墙。
“真多啊!”
姜太渊有些心驰神往,搓了搓手道:“有没有兴趣资助我们姜齐一点?”
嬴无忌挑了挑眉毛:“怎么?暝都安邑都资助给你们了,难道姜老哥还不满足?”
“满足自然是满足的!”
姜太渊嘿嘿搓手:“但谁会嫌钱多啊,我们姜齐的百姓以后就是黎国在东面的马前卒,但却缺钱缺粮缺军械,想要让我们为你们拼命,总得让过上富裕日子不是?”
嬴无忌来了兴趣:“哦?你还想要过富裕日子?”
“可不咋?”
姜太渊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嬴无忌嗤笑一声:“让你们过上富裕日子,对我有什么好处?”
姜太渊指着镜子里的姜乐清:“我这妹妹人靓条顺,送给你当小妾如何?她的肉身已经炼化了诡镜,若利用得当,能帮你掌控整个天下,你难道不心动么?”
姜乐清愣了一下,有些震惊道:“王兄?你……”
她倒不是震惊姜太渊把她卖了,因为作为姜齐的公主,她早就做出了为国牺牲的准备。
而是这诡镜是姜姓王室的重要之物,他们之所以能够扛住田氏的压力,跟诡镜秘术控制的齐国官员密不可分。
但现在,姜太渊却要把这个底牌送出去?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姜太渊的意思。
嬴无忌自然也明白了,嗤笑了一声:“若是我没记错,令妹的肉身应该还在田氏手中吧?我给你钱,还要帮你救人,你在想屁吃呢?”
“哈哈!还是骗不过嬴老弟。”
姜太渊也不尴尬,大笑了几声便跟嬴无忌一起离开了囚牢。
本来想让嬴无忌当导游,一起逛逛,但嬴无忌根本就没有跟他一起逛的兴趣。
便自己个儿带着姜乐清的镜影,在离嬴无忌不远的地方熘达,都不能离得太远,因为离太远信号不好,影响投影的质量。
这一逛。
就逛了一个白天。
他好像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就像是一个毫无心事的游客,就带着姜乐清在街上瞎逛。
到了傍晚的时候。
又随嬴无忌一起进了暝都,烧了几张赶路的符纸,一路赶向了安邑。
看着姜姓臣民有条不紊地搬进城里,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
安邑城楼。
嬴无忌跟赵宁并肩坐着,看着城中的景象,心中都颇为感慨。
此刻的暝都安邑,正处于黎**队的重重把守之下。
这片地方已经隔绝了暝都的镜子传送,想要进城,只能传送到安邑以外的地方,然后再步行进城,在安邑之外的区域,早已经恢复了暝都的影响,即便有玻璃镜也会削弱不少战力,外来势力很难对这里造成威胁。
也就是说,这一片沃土近乎完全安全。
而且完全在黎国手中,哪怕姜齐与外人勾结,也很难有所作为。
姜姓臣民,只能算寄居在这里,能在这里休养生息,却也要遵守黎国的统治,给黎国纳税,就连兵器也必须通过单向传送的法阵,传送到姜齐在暝都的大本营。
但至少。
有了更大的安身之所,在黎国提供的农耕协助下,即便交了税收也能囤下属于自己的粮食。
即便这里算不得他们的家,也足以让每个姜姓臣民笑逐颜开。
此刻姜太渊,就像是亲下民间体恤百姓的君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意,对姜姓臣民各种嘘寒问暖,看起来爱民如子。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这个人演起戏来,还真的挺像样,戏班没有引进这样的人才,真的是亏了!”
“的确!”
赵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又问道:“无忌啊!你确定你没有在他身上搜到奇怪的东西?”
嬴无忌笃定到:“对!除了他身上的血脉不太对,应该是用秘法藏匿起了王印,除此之外,真没别的东西。”
赵宁微微点头。
王印这个东西的确能够藏到血脉当中,毕竟这东西是周天子赐予,代表各家在封地法理上的正统性,自然与各家的血脉绑定。
魏韩两家之所以处处受赵氏掣肘,田氏之所以现在都没办法正式取代姜姓,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
盟约若是加盖王印,就相当于两个国家立下誓言。
在血脉规则最为强势的时候,违背誓言会有相当严重的后果,相当于削弱版本的颛顼血誓。
即便现在牧野碑已经被削弱到了极致,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敢违背的。
单方面撕毁盟约,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不过盟约内容已经拟定好,赵氏占据主动方,基本不会触犯盟约,反倒是姜姓处处受到掣肘,所以姜太渊提出王印之后,所有人都默认即便动手也要在加盖王印之后。
只是……
这王印一直都在傀儡齐王手中。
什么时候跑到姜太渊手上了?
这次盟约达成之后,田姜两家恐怕要爆发不小的矛盾了。
赵宁闭目思索:“姜姓虽然元气大伤,但血脉之威犹在,他们蛰伏了多年,姜太渊对牧野碑也筹划了多年,不少年轻人都凝聚了高品灵胎。
若能完全收为己用,必将是大黎左右天下局势的利器。
这般利器,放在姜太渊手中。
恐怕害人害己!”
嬴无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刚才看姜姓臣民搬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姜姓虽然损失惨重,却保下了不少年轻人,而且凡是三十岁之前的,身上气息都是刚刚突破胎蜕境不到一年的样子。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都是赶的姜太渊刚刚复苏他们血脉的红利期。
不得不说相当有规划。
可以预见,短期内姜姓军队的战斗力会很勐,的确称得上利器,放在姜太渊这个神经病手中,不是好事。
但……
他眉头微皱:“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有一个让我们不得不放弃杀他的理由。”
“我也觉得!”
赵宁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因为姜太渊的表现实在有些怪。
嬴无忌笑着问道:“若是真有,父王是什么意思?”
赵宁思忖片刻:“父王的意思是,现在的他也就坐在王位上帮我们扛压力,最终的决策还是需要我们去做。而我做事太过中正平和,所以……”
她看着嬴无忌,似笑非笑。
嬴无忌咧了咧嘴:“得!又把难题丢给我了。”
赵宁笑着站起身来:“我先回了,你这边有问题,随时沟通。”
说罢。
直接离开。
嬴无忌倒是闲着没事情,一直陪这兄妹待到签署国书前的最后一天。
中间检查他们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终于到了黄昏。
该动身离开暝都了。
见姜太渊喜滋滋地回到城楼,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姜老哥,准备回吧!”
姜太渊看到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飞快垮起个批脸。
不情愿地把镜子上交。
又看向一旁的侍卫和御医,嘴角抽搐道:“我说嬴老弟,你是不是防备我太过火了?这每天都裸着检查我不是不能接受,但每次都扒我的皮燕子就有点顶不住了啊!?”
嬴无忌澹澹一笑,丝毫不留情面:“怪就只能怪老哥太讨人嫌,为了保证老哥能安安稳稳死在绛城,我这边可一点懈怠都不能有啊!”
说罢,挥了挥手。
御医便把姜太渊带到了小屋当中。
很快。
小屋里便传来了姜太渊“哦嘶啊喔”的声音。
约莫一刻钟后。
姜太渊一边穿衣服,一边对着御医骂骂咧咧道:“早就说老子没藏东西,你掏一次也就够了,还特娘的反复掏,过粪了啊!”
嬴无忌看了御医一眼,见御医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有些好奇。
因为他一直怀疑,姜太渊跟姜姓臣民的接触,很可能就是他获得逃跑手段的途径。
没想到,他还真一点都没打算逃。
瞅姜太渊神情泰然的模样,笑着问道:“姜老哥,你明天难道真的打算嘴遁?”
“不嘴遁又能怎么样?”
姜太渊笑嘿嘿道:“这天下谁人不知赵氏的绝地天通乃是天下第一禁制?难道就凭我这微末修为,能逃得掉?”
嬴无忌笑着问道:“哦?你打算怎么嘴遁?看你这样子,明天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不妨先提前告知我一下,让我思考一下如何破你的嘴遁**,不然明天你赢得太轻易,过程不够刺激就不好玩了。”
“也是!”
姜太渊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好像颇为认同嬴无忌的说法。
他还真就貌似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哈哈笑道:“倒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因为即便你想应对之策,对结果的影响也微乎其微,只是全都告诉你吧,明日签订国书的时候,又会少一些惊喜。”
嬴无忌眉头微微一扬:“切!不敢说就别哔哔那么多啊!”
姜太渊嘿嘿摇头:“还真不是我不敢说,你要真想提前知道,回去不妨问问那楚国女公子,看最近一段时间,楚国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嗯?”
嬴无忌眉头微皱,还想问什么,只是看姜太渊那故作高深的笑容,就知道问了他也不会说,也省得自讨没趣。
摇了摇头,便跟姜太渊一起出城,离开安邑所在的范围,掏出镜子直接回到了现世王宫。
他朝一个方向看去,那里是王宫招待外宾的地方,规格相当高,姜太渊就在那个地方住,或者说就在那个地方被囚禁。
也不知道这货明天会拿出什么样的嘴遁方案。
转身离开。
回驸马府的路上,他将注意力集中到眉心:“姜小妞?”
姜乐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怎么了,驸马爷?”
前些日子。
她一直被囚禁。
每天脸上都挂着凄苦的神情。
这些天跟自家臣民接触多了,情绪都好像高涨了不少。
可目光当中的凄怨还是没有消散多少。
就这个眼神。
十分招人疼,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嬴无忌笑着问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想问你。”
姜乐清轻叹:“驸马爷问便是!”
嬴无忌斟酌片刻:“王印在姜太渊身上,你父王怎么办?”
傀儡君王没有王印了。
那还有什么当傀儡的必要?
听到这个问题,姜乐清瞬间就自闭了,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缓过劲儿来:“其实你早就可以问的。”
嬴无忌咂了咂嘴:“就是看你跟姜姓人相处的时候挺高兴,不想坏你的心情。”
姜乐清愣了许久,才幽幽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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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全都是邪门法术!
嬴无忌还真没想到,这么一句话居然能让她的情绪波动这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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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乐清才幽幽叹道:“我父王本来就是一个傀儡,田氏处理很多国事,根本不需要王印,他将王印交给了王兄,倒也不会立刻陷于险地。但明日黎姜盟约一签,我父王他恐怕……”
嬴无忌不由问道:“为了成全姜太渊,你忍心他送死么?”
“不送死又能怎么办?”
姜乐清声音隐隐带着哭腔:“我们姜姓王室近乎灭族,又有谁能把命留下呢?其实从当上这个傀儡君王的时候,我父王就已经做好送死的觉悟了。
我们成全的不是我王兄,而是成全姜姓齐国重立,何乐而不为?
何况。
姜姓正统本来就在王兄那一脉,血早已经流干了。
若不是王兄当时顶着宗室弟子的身份,又岂能活到现在?”
“行吧!”
嬴无忌轻轻摇头。
姜乐清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能放我王兄一马么?”
嬴无忌摇头:“当然不能!”
姜乐清:“……”
嬴无忌笑着安慰:“不过你也别太过担心,他那么自信自己能够嘴遁,说不定我还真杀不了他。”
姜乐清:“嗯……”
气氛有些古怪。
至少嬴无忌这么觉得。
刚才两人聊天,就像是寻常朋友闲谈。
但讨论的却是要不要杀她的堂兄。
属实是有些无奈了。
马车里重归寂静。
嬴无忌虽然想旁敲侧击一下,姜太渊到底有什么底牌,但想了想觉得应该问不出来,索性不要折磨她本来就接近崩溃的情绪了。
很快。
马车停靠在驸马府的大门前。
嬴无忌跳了下去,径直踏入府门。
这几天白氏族人已经把绛城逛得差不多了,白仪和花朝都回了家,正凑到一个桌上吃饭,婆媳俩吃相都颇为文静,只有芈星璃在哪胡吃海塞。
倒不是她不讲礼仪。
而是整天参悟那些高深的东西,实在太消耗体能。
她饥饿的胃不允许她有太过文静的吃相。
“无忌!你回来了!”
花朝反应最快,笑着站起身来。
芈星璃朝这边看了看,塞满食物的嘴象征性地朝嬴无忌哼了一声,就算做打过招呼了,然后就又塞了一个鸡腿。
“嘿!?”
嬴无忌也不明白为什么芈星璃能吃得这么香,一把就把她扯了起来:“娘!花朝姐!我找她有事儿说。”
说罢。
便扯着她朝书房走去。
芈星璃噎得不轻,喉咙里传来“嗬嗬”的声音,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能猜得出来骂得应该非常难听。
书房中。
芈星璃灌了好几口茶水,才勉强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不满地白了他一眼:“有什么话不能等我吃完再说?噎死本公子了!”
嬴无忌从怀里取出一个手帕,擦了擦她嘴唇上的油渍。
芈星璃吓了一跳,惊恐地朝窗外望去,发现花朝没朝这边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脸不解地看向嬴无忌:“你发什么病?就当着花朝的面偷吃啊?”
不等嬴无忌回答,她就嘻嘻笑道:“不过好刺激,我喜欢!你该不会早就相中我了吧?其实我也早就相中你了,你的颛顼帝血能不能让我也借一个种?”
嬴无忌:“……”
果然还是不能低估女流氓的威力。
他咧了咧嘴:“别误会,我对你没有感觉。”
芈星璃哼了一声:“那你给我擦嘴?”
嬴无忌贱兮兮一笑:“主要是没想到女公子这樱桃小嘴居然这么着货,看得我实在欢喜得紧,不由自主就想给你擦一擦。”
“嘶……”
芈星璃戒备地看他了一眼,飞快向后退了几步,紧紧地闭着嘴巴。
看他正调笑地望着自己,不由心生不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有什么事情直说吧!”
嬴无忌神色变得有些严肃:“最近楚国,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楚炎交战。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本来楚国的意思是趁暝都安邑那边打起来,姬姓联军无暇顾及炎国,多占一些炎国的便宜,却不曾想炎国反抗无比激烈,楚国没有讨到丝毫便宜,若是这么轻易撤兵的话,大国威严就没了。
于是闪击战变成了尊严战,楚炎边境变成了泥潭。
谁都打得很难受。
但谁都不远主动撤离。
只是除此之外,好像就没别的了。
芈星璃眉头扬了扬:“就跟炎国打仗呗,这不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么?”
嬴无忌切了一声:“你吃我家那么多东西,就一点真心话也不愿跟我说啊!”
“哎?”
芈星璃忍不住有些好奇:“你是从哪听到的风声?你都听说什么了?”
嬴无忌咧了咧嘴,我要说我什么都没有听说你肯定不信。
这么说出来有些丢面子。
他傲然一笑:“这天下还有能瞒过我的事情?”
芈星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消息还真灵通,这在我们楚国可是机密。”
嬴无忌撇了撇嘴:“我也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你快点详细嗦嗦。”
“此事说来话长。”
芈星璃抿了抿嘴:“简而言之就是这次楚炎大战,有一股大妖潜入我们楚国境内和军队之中,试图瓦解我们的大后方。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楚国的颛顼印,附近很多岗哨都有被渗透的痕迹。”
“颛顼印!”
嬴无忌眉头一跳,心头顿时有些凝重。
芈星璃撇了撇嘴:“虽然没有真正威胁到颛顼印,但这次我们的外层防御被渗透成筛子了,说出去都嫌丢人,所以我们芈姓各家就一边清除威胁,一边把这件事情给压下去。
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楚国很多高手都被限制在了颛顼印附近,导致前线高手数量不足。
不然炎国还真未必能够抵挡这么长时间。”
这话倒不是她吹牛。
楚国毕竟是一个大国,别管内部再怎么内斗,但底蕴还是有的。
前线丢了面子,短暂放下隔阂,共同出兵的话,小胜炎国几场战役还是没问题的。
嬴无忌皱眉道:“那颛顼印情况如何了?”
芈星璃摆了摆手:“虽然这次动作比较大,也发动了不少次对颛顼印的试探性出手,但基本上没有造成什么威胁。”
原来如此。
嬴无忌微微松了口气。
各国颛顼印周围的防守都很严密,还真不是区区几个大妖能够撼动的。
芈星璃有些好奇:“哎!话说这个消息我们压得很死,你是从哪听说的?”
嬴无忌目光微凛,低声吐出了三个字:“姜太渊!”
“是他!?”
芈星璃眼神也变得有些凝重了。
之前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不知道哪个颛顼印松动以后,还真免不了某些大妖潜入进来,趁着楚炎交战组织一波攻势倒也不是特别奇怪。
但这件事跟姜太渊扯上关系,就显得不是那么美妙了。
这个人,可是有前科的!
她跟嬴无忌混得久了,自然听说了一些李采潭的往事。
当时李采潭就是被姜太渊教唆着试图触动赵氏看守的颛顼印。
这个人跟妖族绝对有联系!
她眉头紧锁:“莫非我们楚国的这次,也是姜太渊唆使的?但他最眼馋的地盘是炎国,而且炎国内部的防守更弱,就算真的要唆使妖族进攻颛顼印,难道不应该盯上炎国么?搞我们楚国,对他有什么好处?”
嬴无忌也有些不理解,因为姜齐私下里面联系吴国,想要拿的睢州也在吴炎边界,明显是要吞炎国地盘,然后虎视齐土的城池。
说一千道一万,也跟楚国扯不上关系啊!
他指了指脑袋:“姜太渊的这里有点问题,却是不能用常理去揣度他,但既然他这样提了,这件事情肯定就跟他有关系。”
“真是找死!”
芈星璃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中原各国对于周天子的态度不一,但对于妖族的态度却是出奇的一致。
无论如何,颛顼印都是不能轻易触碰的存在。
虽然妖族远远突破不了防御。
但姜太渊这种行为实在是作死。
嬴无忌目光微冷,之前他还在好奇,姜太渊究竟有什么底牌,没想到居然跟颛顼印有关。
据白仪所说,现在的妖族根本不是人族所能敌。
想要扛得住。
要么联合天人族,要么开辟一个新的修炼体系。
前者嬴无忌不想选。
后者又遥遥无期。
现在动颛顼印,完全就是拿人族的命运在开玩笑。
姜太渊这次脱困的方法,难道就是拿颛顼印来威胁?
这波忽然在楚国境内出现的大妖,难道就是他所为?
这个人。
可真特么勇啊!
嬴无忌深吸了一口气:“这件事事关重大,我先去王宫一趟!”
芈星璃目光凛冽:“带我一个!”
……
翌日清晨。
重黎殿内外肃穆无比。
外人早已经被清退,包括太监宫女也都被赶到了别处。
礼仪装饰规格隆重,但却鲜有人踪迹,看起来冷冷清清的,无比诡异。
秋日暑气未散。
嬴无忌穿着长袍,微微有些燥热,看了一眼太阳,确定时辰差不多了,便攥着捆着木桩的粗绳,狠狠地撞了一下钟。
“咣!”
青铜钟的声响庄严雄浑,回荡在天际,传到了绛城每个人的耳朵里。
本来清晨的绛城应当相当热闹的,就因为这阵钟声安静了许久。
青铜钟嗡鸣只剩还未散。
便有一个人影大踏步从宫外走来。
此人身材壮硕,五官粗犷,络腮胡长满了半张脸,看起来无比威勐。
身上则是穿着一袭王袍。
神色肃穆。
体态庄严。
周身似真带着一丝王者之气,龙行虎步地朝着重黎殿走来。
姜太渊不复往日大大咧咧的模样,路过嬴无忌的时候,只是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踏进了重黎殿。
嬴无忌撇了撇嘴,便快步跟了过去。
没想到这货还起范了?
也许……今日签订盟约,他代表的是姜姓王室的尊严?
殿中。
赵暨高坐在王位之上。
下面只有六席座位。
赵宁。
吴丹。
李采潭。
芈星璃。
巫霜序。
还有刚刚落座的嬴无忌。
姜太渊扫了一眼殿中:“黎王,今日你我二王会面,却连本王的席位都没有准备,这恐怕不符合黎国的待客之道吧!”
他声音中,带着实实在在的怒气。
赵暨居高临下地打量他了一眼,目光中凛冽之意闪动:“孤只知齐国明面上的君王乃姜御,实质上的君王为田侯,你是哪个王?”
话音刚落。
殿内便响起一阵嗤笑声。
发出声音的正是李采潭,再次看到姜太渊的她,情绪并没有特别激动,但目光却森寒得让人如坠冰窖。
姜太渊却好像都没有看到她一般,只是仰头看着赵暨。
手掌平托,一尊王印的虚影便凭空显现。
他神色严肃:“黎王看我是哪个王?”
赵暨挑了挑眉毛:“居然还真是个王!”
姜太渊瞥了一眼赵暨身旁的曹公公:“那还不赶快看座?”
只可惜,曹公公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
赵暨澹澹笑道:“傀儡之君,一日之王,算不得王,还是站着吧!”
姜太渊:“???”
不过只是沉默了一会儿。
他脸上便又露出了自在的笑容。
转身看了一眼嬴无忌和芈星璃,神情自在道:“看来贵国驸马已经将事情告知了黎王,也难怪黎王如此不顾待客之道。不过黎王,盟约之事早已约定好,还请不要被个人情绪左右。”
说罢。
便从怀中取出一面卷轴。
朝天空轻轻一送,卷轴便悬浮在了天空之上。
缓缓打开,正是黎姜盟约的内容。
主旨便是黎国支持姜姓复国,而姜姓要在某一些事情上,维护黎姜两国共同的权益。
一桩桩一件件,都尽量照顾着黎国的利益,也是这几日他跟嬴无忌具体商定出来的细则,其中也包括借道吴国拿下睢城,并与吴国互不侵犯的条约。
完全没有半分更改。
落款处暂且空白,需要加盖黎国的王印。
卷轴只在空中悬停了片刻,便送到了赵暨的面前。
赵暨也没有拖延,直接将玺印盖上,便将卷轴交给了曹公公。
曹公公托着卷轴走了下来,站定在姜太渊的面前,盯着悬停在他掌心之上的王印虚影,笑眯眯道:“公子渊,掌印吧!”
一时间。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太渊身上。
姜太渊只觉如芒在背,若只是这么下去,加盖齐国玺印之时,便是他丧命的时候。
但他一点都不慌。
反而抬起头笑着看向赵暨:“黎王!难不成你真以为,楚国那批大妖是我唆使去的?”
赵暨目光冰冷,昨日他听嬴无忌讲了事情的原委,杀心并不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弱。
他微眯着眼,目光犹如冰凉的刮刀,一遍一遍刮着姜太渊的皮肉。
威胁?
他最不接受的就是威胁!
他漠然一笑:“怎么?你还有话?
?解释?”
“自然有话要说!”
姜太渊哈哈大笑:“吾既为齐王,便是中原人族之圣者,又怎么会做出勾结妖族,为祸人族之事?”
李采潭冷哼一声:“放屁!”
从始至终,她的手都没有离开过腰间的剑柄。
你没有为祸人族。
那当初唆使我动黎国颛顼印的人又是谁?
姜太渊却大笑看向她:“说起来也要感谢这愚蠢妇人,若不是她,我还真没办法摸清诸多颛顼印中,松动的究竟是哪一个。也不会偷到妖族松动颛顼印的法门,就更别提逆推出让颛顼印重归稳定的方法了!”
听到这话。
在场众人童孔齐齐一缩。
怎么听姜太渊的意思,他非但不是勾结妖族的脑瘫。
反而是心怀大义,智勇双全的小机灵鬼了?
感受着众人震惊与质疑的目光。
姜太渊脸上笑容愈来愈盛,转过头看向巫霜序:“师妹替我作证!”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
巫霜序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太渊一眼,随后看向赵暨:“陛下!这件事情,姜太渊的确所言非虚。若非他掌握了这个法门,以他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可能拜入吾师门下!”
众人:“……”
他们思维都有些错乱。
一时间,都想不明白姜太渊是干什么的。
姜太渊看了看赵暨略显迟疑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黎王!此法门天下只有我一人掌握,凭借此法门,谁能赐我一死?”
他的笑容无比自信。
因为他笃定,如今的人族王朝,没人不希望颛顼印重归稳定。
听到这话。
李采潭握着剑柄的手陡然握紧,眼神之中也闪过一丝焦急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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