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稻中不仅有知识,还有哲学。
比如稻米、鱼的和谐相处,十分贴合道家的学说。
“不仅如此,原来和农人打交道也有这么多学问。我能教导明白农人,以后再去说动那些豪强官吏,轻而易举。”
“了解农人,才能了解赋税,了解该如何制定更符合实际的国策。”
“如果只看书,我们不知道一亩地产出多少,就不知道收上来的赋税是多是少,有没有被坑骗。”
“是的,不知道农人一天种地需要多少时间,完成耕种需要多少时日,需要征发徭役的时候就可能耽误农时。”
“朱襄公说,既需要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知识和实践一个是骨,一个是肉,一样也不能少。”
“原来种地中还有这么多学问,不愧是朱襄公。”……
学子们闲下来时聚在一起,将自己学到的东西整理成册。后来他们为朱襄编撰了一本后世科举用了几千年,结果现代华国建立之后,国考还要继续考的书。
朱襄如果再在这个世界转世,他还会考自己的“朱襄子曰”。
而这些“朱襄子曰”是不是他说的话,就未曾可知了。
现在他只是尽心尽力的教导学子们种田,并在教导种田的时候,告诉他们一些他以为的常识。
他并不知道这些常识成了大道理,还被解读了那么多个版本。
秧苗育好,插秧结束。冬季终于来临,朱襄也能歇一口气了。
李冰这时候忙碌起来。他要趁着枯水期,去测量各个江口的水位,寻找修建分水堤坝的地方。
虽然他说要修一个大型水利来减少成都平原的水患,但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还未有具体腹稿。
朱襄得知此事时,无语极了。
他还以为李冰胸有成竹,已经准备修建都江堰,才给秦王上书。哪知道李冰居然如此鲁莽,什么都没想,就先把军令状立了。
朱襄忍不住问李冰:“你既然还未有头绪,怎么敢向秦王上书?做不到怎么办?”
李冰道:“做了总比不做好。哪怕挖几条渠道,也比干看着强。”
朱襄再次无语。你也太莽撞了吧!自己的友人全是一个德性吗!
哦,我也是。
物以群分啊(拍腿)!
第88章 双季再生稻
子楚又出差回来的时候,接到了秦王的诏令和赏赐的奴仆。
他看完诏令后,桌子一拍,破口大骂:“一定是朱襄!”
蔺贽跷着腿:“确实是朱襄。朱襄远在蜀郡,还千里迢迢写信给君上,担忧你不好好吃饭喝药。感动吗?”
子楚心情复杂。感动是感动,但他更想举起剑追着朱襄拍。
“朱襄在蜀郡可好?”子楚问道。
蜀郡太远,以他的人脉,无法得知蜀郡的事。蔺贽如今已经成为秦王近侍,消息比他灵通。
蔺贽道:“好,怎么不好?他与蜀郡郡守交好。李冰刚到蜀郡,就看到蜀郡遭遇洪灾。李牧李冰守堤坝,朱襄镇守成都城。朱襄那脾气,居然还命人处置了哄闹的几户人家,杀了好几人。”
子楚脸色一白:“朱襄可有受伤生病?”
蔺贽道:“朱襄和李冰的上书中都没写朱襄受伤生病。朱襄就顾着挨个问我们的情况,重点担心你,比担心荀公廉公白公范公几位老人还更担心你,哈哈哈哈。”
子楚随手拿起书卷,砸了蔺贽一下:“别打岔,问你正事。”
蔺贽笑道:“他可是把担心你的事当做最重要的事,其他什么都没求,就求秦王下诏令,派人监督你吃饭喝药,哈哈哈哈,笑煞我也!”
蔺贽笑得半晌停不下来,子楚气得要举起砚台打他,他才勉强闭上狂笑的嘴。
“朱襄那新友人可不一般,见了蜀郡黎民饱受洪灾之苦,居然想耗费巨量人力物力修建水坝水渠,并以项上人头担保。”蔺贽笑完后,继续道,“怪不得他能合朱襄的眼缘。”
子楚道:“朱襄没反对,那便是认可此事可行了。”
蔺贽唏嘘:“朱襄深知庶民之苦。如此工程,徭役之重,会害多少庶民,他不会不知道。他居然同意此事,看来此次蜀郡洪灾确实过于凄惨。”
子楚沉默了一会儿,道:“害一世民,救万世民。我还是小瞧了朱襄,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魄力。”
蔺贽笑道:“若真让朱襄来做,他不一定能狠得下心。这件事,肯定由李冰主导。”
对友人滤镜比咸阳城墙还厚的子楚坚持道:“他不反对便是支持。支持此事,就是有魄力。”
“行,也对。”蔺贽叹气,“我还以为他去蜀郡躲闲,结果他又自找事。他怎么就和李冰看上眼了?若遇上一个不理睬他的郡守,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去抢事做。”
子楚道:“不一定。换个不理睬他的郡守,他说不定自己想办法和李牧一起守堤坝,还要被郡守抢功劳拖后腿。”
两人相对着长吁短叹。朱襄真是让他二人操碎了心。
“还好他没受伤也没生病,不然雪姬多伤心。”蔺贽又道,“朱襄说,政儿也很健康,又重了不少,明年可能就扛不动了。”
子楚无语:“即便是政儿现在的年龄,他将政儿扛在肩膀上坐,也太过溺爱。”
蔺贽道:“政儿那么乖巧,对他再好也不为过,怎么能叫溺爱?”
子楚更加无语。
再好的孩子,溺爱过度都会变坏。何况,自己童年过得那么凄惨,看着儿子抱着朱襄的脖子对自己趾高气扬的模样,子楚真的很生气。
蔺贽知道子楚是个小气鬼,连儿子都嫉妒,所以故意逗子楚玩。
可惜朱襄不在。若朱襄在,他和朱襄合力,一定能气得子楚原地跳脚,那才是真有趣。
子楚知道蔺贽想看他笑话,立刻转移话题:“他既然想修水利,我们就帮他。”
蔺贽笑了笑,顺着子楚的话道:“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君上和太子会做。你刚出访魏国回来,还是按照君上的诏令,好好休息吧。”
子楚多疑道:“君上猜忌我了?”
蔺贽道:“那倒没有。正好相反,你的地位在君上那里已经比较稳固,太子也很看好你。所以你可以安心休息一会儿。若是你在还没当秦王之前就先倒下了,你做的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子楚嘀咕:“我还没那么弱。”
但他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把手中的工作交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友人到了蜀郡面临洪灾瘟疫饥荒,都还担忧自己的身体,他说什么也不能逞强了。
蔺贽完成了朱襄单独写信(并毫不客气地让秦王转交)交代的任务,把闲不下来的子楚给按住休息,得意洋洋地回家写信给朱襄复命。
蔺贽的夫人是秦王赐下的宗室女,与蔺贽原本的妻妾相处得挺好,也为蔺贽在咸阳站稳脚跟提供了许多帮助。蔺贽与她较为亲近。
蔺贽身体没有问题,当他愿意去后院之后,他的夫人前几个月刚有了身孕。
蔺贽的夫人挺着肚子为他磨墨,温婉道:“不知道朱襄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多想孩子出生时,能早点见到朱襄公。”
蔺贽哭笑不得:“你还真信朱襄能给孩子赐福的传言?”
蔺贽的夫人道:“朱襄公或许不能给孩子赐福,但听闻公子政自幼罕有生病。寻常孩童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回,可见朱襄公养孩子养得极好。”
蔺贽笑着摇摇头,道:“养得好?我看他是养得糙极了,是政儿自己身体好。你若想问朱襄如何养孩子,待孩子出生,你出了月子,我让雪姬到家里住些时日。”
蔺贽的夫人立刻道:“好,谢良人。”
“那也是我的孩子,你谢什么。”蔺贽道,“你好好休息吧,不用在书房守着我。”
蔺贽的夫人看向蔺贽手中的信,犹豫了一下,还是听从蔺贽的话,转身离开了。
她离开后,蔺贽的笑容消失,沉沉叹了口气。
他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手指插在发梢,有气无力道:“所以我才想归隐山林……真麻烦。罢了,她还算知道分寸,若换太子当秦王后就好了。”
他把写了一半的信纸揭开,拿起炭笔,用极小的文字在信纸夹层中将咸阳的事详细告知朱襄。
哪些贵族值得注意,咸阳学宫的动向,秦王和太子目前对朱襄的态度……蔺贽小心翼翼将信纸边缘粘好,继续在信纸表面续写没写完的信。
在表面的信中,蔺贽写了夏同和雪姬的近况,仍旧在朱襄家养老的几位老人的身体情况,蔡泽在长平取得了哪些成绩,以及自己最近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写完信后,蔺贽拿起压在一旁的朱襄的信,弹了弹信纸。
秦王肯定没想到,朱襄不仅会在夹层中写信,还会用特殊方式才会显形的墨水写信。
水蛊病的防治,能救荒的南瓜和新改良的水稻种子,以及将来水利工程上可能会用到的黑火药开山……朱襄真是到了蜀郡之后就完全放飞自我,连遮掩都懒得遮掩了。还好他还知道写信告诉自己,让自己利用信息差帮他在秦王面前糊弄过去。
蔺贽笑着抱怨:“自从朱襄来到了我家,家中备受宠爱、被全家人帮忙收拾烂摊子的幼子,就不是我啰。”
他将信纸收好。
一些东西,连夏同也不能告知。虽然夏同现在仍旧是夏同,但不知道何时会变成太子、秦王。蔺贽只能相信自己会永远不改变,不会寄希望于别人。
不过等他找好借口,就可以把夏同拉着一起为朱襄收拾烂摊子了。好友,就是用来帮朱襄收尾的。
……
秦王的诏令、太子的书信、友人的抱怨和雪与家中长辈的家书,在嬴小政又长一岁的时候来到了成都。
“君上遣五万刑徒受你派遣,给你二十年的时间,人力是足够了。”李牧道,“你这下被绑死在蜀郡郡守的位置上,很难高升了。”
“不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回咸阳正好。”李冰笑道,“君上给的时间很宽松,我压力没那么大了。”
李牧叹了口气,没有反驳李冰。
但谁都知道,二十年后李冰都年过五十,又是不断奔波劳累,即便能活到那个时候,身体也不一定允许他在朝堂继续做官。
不过李冰已经决定一定要治理成都平原的水患,秦王的诏令也已经到了成都,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说多无益。
“不一定是当二十年郡守,也可能换郡守,但给你一个专门整治水患的官职。”朱襄道,“而且也不一定用得了二十年。若早点结束,你就能早日到咸阳与我们重逢。”
朱襄记得历史中李冰修都江堰好像修了十几年,其中开凿山壁就开凿了八年,选址选方案肯定也会花费一段时间。有他在,或许能少走几年弯路。
“承你吉言。”李冰道,“不过你们还要在蜀郡待至少一年,现在就说什么重逢,是不是太早了?”
朱襄和李牧对视一眼,失笑:“确实太早了。”他们俩还要一同加入李冰主持的水利灌溉前期工程呢。
李冰在动工之前,先着手制造了许多模型,用以对水流的模拟,寻找最佳的解决方式。
朱襄在闷头种水稻育种的时候,李冰就骑马踏遍了几条主要的江流干道,寻找修建堤坝和渠道的地方。
因之前洪灾中,李冰派人沿着江流收集了许多数据,又有朱襄“随口”提议,李冰很快就选定了都江堰本来应该存在的位置。
只是若要修建分水堤坝,就需要凿石开山。
那么厚重的山壁,凿穿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年岁,多少人力物力。工程一开始就要挑战这么高难度的事,其他懂水利的官吏纷纷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