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宛如打哑谜一般,弄得唐瑶满脸茫然不解,韩跃哈哈一笑,忽然转身回到凉亭,拿起酒盅仰头就干了下去。
“痛快……”他吐气大笑,忽然浑身轻松,道:“有舍才有得,不懂舍弃眼前利,他年必有后悔事,今番将关外互市扔了,再把河北道行军大总管推了,金矿拱手送出,铁矿保留一般。如此舍财陛下心安,朝堂上也再找不到攻歼借口。看似吃亏,实则大赚!”
唐瑶有些心疼丢掉的产业,站在亭边默默不肯说话。
“你这女子哪里都好,就是太也小家子气……”韩跃指了她一下,呵呵笑道:“过来再斟酒,今晚为夫心中舒畅,我破例喝上第四杯。”
唐瑶撅着嘴巴走到跟前,不情不愿道:“夫君,那可都是咱家的产业,是您一点一点劳心费神建立起来的,当年出关何等艰苦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了有收益的日子,你竟白白送了出去……”
她抓起酒壶给韩跃倒了一杯酒,口中笑声抱怨道:“豆豆生了长子要继承您的爵位,妾身不敢和豆豆争,但是妾身也是平妻身份,生的孩子不能袭爵却能袭钱,您总得给孩子留点娶妻吃饭的产业吧。”
韩跃一脸古怪,目光在她腹部扫了一眼,失笑道:“肚子都没见动静,你竟然想到孩子娶妻?”
唐瑶俏脸微红,声若蚊蝇道:“总归是要…是要……”
她眼巴巴看向韩跃,目光如水一般温柔,眸子轻轻闪动,带着丝丝渴盼。
韩跃轻叹一声,温和劝解道:“朝堂上的事情你就不要参合了,小丫头能看透,但是你看不透。以后乖乖在家好好过日子就行,为夫虽然交出去一些产业,但是换回来的只会更多,你放心好了,不管将来有几个孩子,在我眼中都一视同仁,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
唐瑶羞赧一笑,她找不到讨好的语言,只能又小心斟了一杯酒,柔声道:“既然夫君心情好,今晚可以再喝两杯……”
韩跃‘哈’了一声,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怕是要醉,明天我还得上朝。”
他看了唐瑶一眼,忽然道:“为夫现在就有些头晕眼花,杯子盘盏让小丫头收拾吧,你扶我回去休息,今晚还有家事要做!”
“呀!”唐瑶喜出望外,惊慌的整理一下发丝,又使劲扯了扯衣角裙摆,眉眼之间全是开心和喜悦。
韩跃哈哈一笑,说是让她扶着回去,其实自己直接起身而行,一路大踏步走向唐瑶的别院。
月色之下,但见他脚步似踉跄又似矫健,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假装的,静夜无声,他趁月高吟,诗中分明饱含深意:“我本白云舒卷久,依山傍水偎青城。应知高处多风雨,莫蹬琼楼最上层……”(这首诗是山水瞎掐的,意思就是做人不要做第一,枪打出头鸟的意思)
后面唐瑶和韩笑面面相觑,唐瑶是完全听不懂这诗,韩笑却依稀把握本意,不过小丫头也不合唐瑶解释,反而坏笑着推了她一把,吃吃道:“姐姐快跟着去吧,您可盼了好一阵子呢。”
唐瑶脸蛋儿羞红,想要说一两句场面话,眼角却瞥见韩跃走的远了,她心中一时焦急,连忙提着裙角跑出亭子,口中道:“劳烦妹妹收拾一下杯盏,姐姐要去给夫君打洗脚水,我就不留下帮你了。”
说话之间,倩影已经追着韩跃去了。
小丫头在凉亭里咯咯轻笑,声音宛如银铃脆响,惊起院中花树上一只宿鸟扑棱,她直直看着韩跃和唐瑶的身影消失,最后才把笑声一收,独自在凉亭中又坐了下去。
菜还在,酒未干,刚才唐瑶替韩跃斟的第五杯酒还在酒盅里映照月光,小丫头忽然捻起酒盅凑到嘴边,仰头一口喝了下去。
烈酒入喉,俏脸儿微微有些红晕,她目光迷离望着满夜星空,忽然发出轻轻一声微哼。
“相公,你是璐儿的一生归属,不管谁要动你,我都和他拼命。大隋虽然没了,但是舅舅却交给我一支力量,那是我父皇最后的余威……”
小丫头缓缓起身收拾杯盏,然后挎着食盒慢慢出了凉亭,口中哼着一首轻淡的歌谣,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
韩跃五个妻子之中,小丫头才是最有实力的人。所以唐瑶急着要孩子的时候她不急,她喜欢丈夫的疼爱,不想把疼爱变成所求,味道若是变了,相公心里肯定不舒服……
……
……
一夜鱼龙乱舞,从韩跃子嗣出声,到国公勋贵来贺,再到皇帝和众人离开,再到夫妻三人在凉亭小酌,天中一轮明月渐渐西垂,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之声。
这一夜终究过去!
次日凌晨,天色未亮,疲累的唐瑶还在被窝中酣睡,韩跃却悄悄起床穿衣。
他轻轻帮媳妇掖了掖小被,然后垫脚出了房门一路奔向前院,院中早已有人等候,却是刘黑石早早起床,将毛驴老白喂好草料,又将毛色刷洗的顺光溜滑。
韩跃翻身上了毛驴,转头对刘黑石道:“以后这等事情让下人来做就行,你总归也是一员大将,整天干这种事情太跌身份,传出去别人也会骂我苛待家臣……”
刘黑石咧嘴憨厚一笑,满脸无所谓道:“俺就是喜欢伺候您,下人们毛手毛脚的干活不利索,再说老白乃是您的座驾,俺照顾它并非跌份!”
韩跃无奈,他策驴欲走,忽然想起一事,转头又道:“大柳怎么样了?”
大柳就是柳家姐妹的那个姐姐,当初韩跃夜宿草原牧羊部,柳家姐妹小心伺候,妹妹陪着韩跃过了一晚,姐姐却出了帐篷四处闲逛。
这一闲逛不要紧,竟然被她发现了早年的熟人。
刘黑石脸色有些红,憨憨摸着后脑勺道:“她住到俺房里来了,虽然没有举办婚庆,但是也给三仪六礼……”
“三仪六礼可不行,你得正正经经娶她过门!”韩跃叮嘱一声,口中轻叹道:“她们姐妹十分可怜,尤其大柳还受过伤害,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个归宿,你万万不能让她受苦!”
“主公您放心哩,俺的俸禄和军功赏赐都交给大柳收着呢,以后家里她管,俺知负责跟着您打仗……”
韩跃点了点头,这才策动毛驴老白,准备出门去上早朝。
后面刘黑石忽然追上几步,这货憋闷半天,最终瓮声瓮气开口,小声道:“主公,小柳妹子如今还住在汉女营地里,她过得有些穷困,大柳拿俺的钱去给她她也不要,每天只和一群汉女到处拔野菜煮粥吃!”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韩跃,眼口唾沫又道:“不是俺们苛待她啊,天策府拨给汉女的粮食完全够吃,但是小柳性子太善,她每次都拿去给营边乞讨的小乞儿……”
韩跃身躯一僵,好半天忽然伸手一甩,然后猛拍坐下毛驴,但听蹄声嘚嘚轻响,他坐着毛驴渐渐远去。
刘黑石一脸茫然回转,门口忽然人影一闪,大柳悄悄从暗处走了出来,小声道:“殿下怎么说?”
“一句话没说,只是甩给了俺这个东西!”刘黑石有垂头丧气,糙手握着一样东西递给大柳,尴尬笑道:“他是俺的主公,俺不能逼他,你托俺办得事情到此结束,如果生气你打俺骂俺都成,但是以后不准再逼迫主公……”
“不用再逼迫了!”大柳忽然温柔一笑,牵手举着刘黑石递过来的东西,开心道:“殿下甩给你这东西,是让咱们交给我妹妹的!”
她手里紧紧握住一方玉佩,仰脸看看天色,忽然提着裙角急急进门,口中道:“我要去弄一些吃食带去给妹妹,顺便把殿下的玉佩也送过去。死妮子咬牙不肯进门,有个玉佩放在身边她也留个念想。”
刘黑石轻叹一声,堂堂九尺汉子,这一刻似乎竟没有往日那种憨傻,反而带着丝丝惆怅和纠结。
此时才是凌晨,韩跃骑着毛驴嘚嘚而行,从田家庄一路直奔长安,待到行至长安城门之时,天色仍然未亮,城门刚刚敞开。
他策驴过了护城河桥,城门口有士兵猛然冲出,刚要喝问一声是谁,忽然发现毛驴很是眼熟……
这些低层战士不认识韩跃却知道毛驴老白,其中一个士兵拱手施礼,小心翼翼问道:“来者可是天策上将军,西府赵王殿下?”
韩跃‘嗯’了一声,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过去,微笑道:“秋夜风凉,尔等下差之后去喝碗烈酒,本王还要上朝,就不和你们多说话了……”
“谢王爷赏赐!”一群战士弯腰行礼,恭敬让开一条道路。
韩跃策动毛驴再次前行,顺着朱雀大街直奔皇宫而去。
后面守城的士兵一直保持着行礼姿态,知道韩跃的身影再也望之不见,众人才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们不是故意做作,行礼完全是发自内心,那个接到碎银子的战士满脸感慨,开口道:“咱们驻守城门三四年,来来往往的大人物见过无数,唯有殿下每次经过都给赏钱,说话和风细雨,就像邻家小哥儿一样……”
众战士一起点头,他们的小队长却一脸沉思,忽然道:“殿下从来不上朝,今天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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