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杯盘相碰，发出叮咚的脆响。
朱昊看着面前的酒杯。
酒杯里的泡沫浮沉，许多泡沫从酒水里从无到有，再到发展壮大，就忍不住的拼命上浮。
殊不知上浮到最高，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重归虚无的下场。
朱昊看着圆桌对面，正在时不时看向他又时不时低声交谈的朱涯文与旁边的白羽和丁宇兮，憋着一肚子整人的坏水。
年轻的泡沫啊，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总觉得老子天下最牛，跟刚刚登基就废了阉党的他自己一毛一样。
当年的朱由检啊，就是太相信那帮东林大学士的嘴了。
不是文人不可信，而是他自己没处理好。
自从英宗皇帝土木堡一战葬送了武勋贵族，后世皇帝们没有如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战争权威，而又不培植阉党坐大，朝野的文臣们将再无制衡。
所以换句话说，阉党就是帝党。
不是不能杀魏逆，而是不能在魏逆之后不扶植一个自己的新阉党，来与那帮东林老王霸们斗。
“你知道吗，你认真思考到出神的样子，特别好看。”
“即使都说我瞎，但是我也能看出来。”
刘施诗坐在朱昊旁边，看着朱昊流露出微微怔神的表情，忍不住拄腮欣赏。
她用只有朱昊能听见的小声，轻笑着。
“别瞎说，你才不瞎，你的眼神最好看了。”
朱昊把头转过去，仔细端详着刘施诗的双眼。
从这双杏核一样的美目里，他能看见刘施诗一直用目光追逐的，他自己的身影。
“因为在里面，我看到的都是我自己的倒影。”
朱昊表情认真的说着又俗又肉麻的土味情话。
“yue！恶心！”
“我耳朵脏了，我要去洗耳朵！”
靳东坐在朱昊旁边捂着耳朵，大笑着说自己听不得这么土的情话。
作为侯洪亮的好朋友，自然也缺席不了这個侯洪亮料定必火的网剧。
“不就是长得帅点吗，论可靠的男人味，还不一定比我强。”
朱涯文看着跟刘施诗眉来眼去的朱昊，嗤之以鼻。
他低低的说道，身边的白羽和丁宇兮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是就是，要说奶帅，能比上白哥吗？”
丁宇兮捏着酒杯，心里非常不痛快。
从之前上香的时候就看朱昊不爽了，不过就是有点帅还会装比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要这么说，我就必须说一句公道话了。”
白羽表情认真郑重，好像对要开口的话深信不疑。
“要是比俊秀，他朱昊还真比不过你丁禹兮。”
“是不是啊朱哥？”
他放眼桌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回丁宇兮那张二十岁的脸庞之上。
这句话半真半假，丁宇兮确实又年轻又帅气。
朱涯文听完身边白羽和丁宇兮的商业互吹，面对白羽的问话直接就沉默了。
喂你两个怎么搞的！你俩这么跟我商业互吹，搞得好像我也在自吹自擂一样啊！
朱涯文看着白羽和丁宇兮两张稚嫩的脸，心里觉得他俩可能有点成事不足的样子，但他还是重重的点了头。
“你猜怎么着，你俩说的可真对！”
有些时候就要团结敌人的敌人嘛。
这个理儿他心里是知道的。
欢笑玩闹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墙之隔的隔壁，侯洪亮和孔生也陪着一帮四十岁以上的老演员们吃喝调笑。
而朱昊所在的这个房间里，都是四十岁以下的主要演员。
按道理一般第一次聚餐应该所有主要演员一起吃，但是一方面主要演员确实有一点多，而且用张铁麟的话说就是，他们一帮老前辈跟一帮小孩在一起吃饭有点放不开。
所以才在张铁麟的建议之下，拆开两间房聚。
“有什么放不开的？”
“不让我们过去一起，难道是要研究什么秘密？”
赵璐思在包厢里闪着两个大眼睛，她噘着嘴感觉自己好像因为年龄问题而被排挤了。
靳东和刘端端在旁边眨了眨眼，只顾笑着不说话。
好多事情，他们跟十七岁的赵璐思好像也说不太明白。
成年人特别是老闭灯的世界，远远比十几岁小姑娘脑海里最肮脏的幻想还要污秽下流。
“喝的有点差意思，小侯啊，你要不把隔壁小姑娘叫过来一起喝几杯？”
就在隔壁，一个沉稳老男人的声音清晰的飘到了朱昊他们包厢。
这个声音满桌人都很熟悉，就是演了《环珠鸽鸽》的皇阿玛张铁麟。
鞠靖伊、赵璐思和陈都翎面面相觑，原本吃得开心的她们动作全都停了下来，表情也是铁青僵硬，甚至有点觉得恶心。
陈都翎确实经历过这种情形，想要从艺从演，饭局和应酬都是免不了的工作。
有时候跟什么大佬或者老总委以虚蛇喝两杯酒也没办法推辞，但是她内心里顶讨厌这种应酬。
鞠靖伊见怪不怪，她只是疲惫。
好像娱乐圈里的饭局就没有一点新意，总是要去给大佬敬酒然后看着那些肥猪一样流油发亮的脑门假笑。
“为老不尊。”
赵璐思小声比比。
家境良好的她对于年轻的同辈可以不管不顾该怼就怼，但隔壁坐着的大多都是影界大佬，无论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她都懂得不能随意得罪。
“丑陋。”
付大龙坐在不起眼的桌角，斜着眼睛看与隔壁房间隔断的薄墙。
墙上的花纹描龙画凤，龙凤的颜色选得是富丽堂皇的金银两色，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外表光鲜亮丽的娱乐圈，高贵又好看。
“所以我才讨厌应酬。”
付大龙声音低沉，他的声音低到连面前的聂元都得仔细倾听才能听清楚的地步。
“这早就是司空见惯了，我要有钱我也想玩得好。”
“龙哥咱俩喝一个。”
聂元装作说话没走心，举着酒杯的他双眼一横，血管在他额角虬结。
他想试探一下付大龙的接受底线。
聂元这也不是无的放矢，付大龙最近有一部新戏正要筹拍，他想通过付大龙，在导演面前引荐一下自己。
从《绣春刀》和《大玉儿传奇》开始渐渐有了翻红迹象的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他们俩虽然年纪相仿，但是从付大龙身上，他似乎总能感觉到对方有一副据他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他就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可能让付大龙引荐一下自己。
付大龙闪着目光看了一眼聂元。
从聂元努力的笑容背后，付大龙总能记起来好朋友沈傲珺带着二百万求聂元一娶，聂元拒绝了说要以事业为主然后转头就娶了自己师妹的事。
作为沈傲珺的好朋友，付大龙心中难免疙疙瘩瘩。
虽然男人跟谁分手又跟谁在一起这件事属于恋爱自由，但作为沈傲珺的朋友，付大龙实实在在的是感受到了沈傲珺当时的崩溃。
付大龙点了点头，没有跟聂元碰杯，自己自顾自的就把酒杯里的酒喝了。
聂元举着酒杯，尴尬的看付大龙自己喝完，讪笑着把酒杯放在桌面。
只是这个笑容现在已经愈发狰狞。
“老张啊，你两个前妻还跟你打官司呢，还不收敛收敛？抚养费给了没有？”
另一个声音在隔壁响起，朱昊听出来是于容光。
“嗨，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们那些年轻姑娘也真是，都不能碰，一碰就怀孕！烦死了！”
“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
张铁麟声音里充满无奈和自嘲，但唯独好像对自己的做法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错误。
“这回入了嘤囯籍，总有一帮小报记者追着我屁股后面像苍蝇一样，跟这嗡嗡嗡的吵吵。”
“说什么外籍演员不应该再出来演戏！”
“我看就是脑子里有屎！”
“娱乐圈里外国人还少吗？啊？少吗？”
“怎么就只攻击我呢？”“是觉得我背后没有资本吗！”
张铁麟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好像隔壁房间里的其他演员没有人想要说话来宽慰他一下。
“小孔啊，你是导演，你去隔壁叫点女演员来。”
“跟她们说，这可是个好机会，在座的老艺术家哪个稍微动动嘴不能把她们的资源提升一个档次？好多女演员平时主动来贴，都找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张铁麟的声音尽显最后狂态，好像想要在这里将这一段时间以来受到的“不公正”的委屈全部发泄。
“怎么办？”
在朱昊这间房间里，刘施诗坐在朱昊旁边。
抓着朱昊的手，她的手心有一点出汗。
她微微抬头，双眼里印着的全都是朱昊的脸。
遇事不决就问朱昊，这是她最近刚养成的良好习惯。
“他们真来叫我们过去喝几杯该怎么办？”
赵璐思偷偷问陈都翎，说实话她还真有一点点怕。
家境再优渥，见过的世界再广，也只是十七岁女孩子的眼界。
一想到张铁麟笑着要她去陪的脸，她就感觉从心里有着极力的抗拒。
“我也不知道，一会儿看看情况，如果实在没办法推脱，也就只好过去了。”
“就只是喝几杯酒，你放心我护着你。”
陈都翎看着赵璐思有点胆怯的两颗小眼珠，心里又怕又升起了一些保护欲。
她之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交给经纪人和助理应付，这次其他人都没在身边，她还不太会处理。
“所以，要过去吗？”
鞠靖伊听着耳边赵璐思和陈都翎之间的小声商量，轻轻但长长的叹息了一口气。
作为年轻好看的女演员，终究也还是逃不开陪酒的命运。
也对，这些事情不早就知道了吗？
鞠靖伊将目光视线静静的扫过全场所有男性。
他们要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要么装作没看见没听见眼神逃避不敢对视，要么就是眼神里狂热欣喜，感觉跃跃欲试想要一起过去隔壁，名义上是一起跟她们去敬老一辈演员艺术家，实际上为的也是占她们便宜。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因为是主角，同时还挂名演员导演所以坐在主位的朱昊身上。
“所以，要过去吗？”
鞠靖伊看着眼神如电但沉默异常的朱昊，加重语气重新问了一遍。
她之所以反复问朱昊的意思，第一也是因为朱昊是演员导演，主要管理演员之间的事情，第二也是想看看朱昊面对这种情况，到底是什么态度。
不知道为什么，鞠靖伊对朱昊，心里总有暗暗的期待。
好像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学生时代暗恋的学长。
当年的记忆和好感朦朦胧胧，如今再见面，就是有执念想要再去确认一下学长的优秀，和自己对学长的真实感情。
“这种时候如果一定要过去，不如主动去，还能留下多一些好印象。”
“如果是不情不愿，但最后仍然没拧过，垮着脸去，非但是酒喝了，可能还落不下好。”
鞠靖伊表情淡然，二十一岁的她好像是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
她忽然想起来开机仪式上对她十分关注的丁宇兮，或许这只入行不深的小奶狗有不一样的看法吗？
她转头过去寻找丁宇兮，却看见丁宇兮不敢对视的目光。
呵，男人吗。都是一个怂样。
“怎么办？白哥？朱哥？”
丁宇兮感觉到了鞠靖伊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的避开了。
他确实又帅又聪明，但现实中的这些问题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还太小，这种事以后可能经常见到。”
白羽叹息。
如果可能的话，他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
但是如果要因此跟某个大佬结下梁子的话，那还是高高挂起好了。
“就是叫去喝杯酒，别太多想。”
“反正跟我们又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别管这事。”
朱涯文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咀嚼。
他虽然表情在笑，但是实际上眼神也不想跟丁宇兮或者鞠靖伊触碰。
芸芸众生啊。
都四百多年了，伪君子老瑟劈什么的还是没什么改变。
朱昊感受着刘施诗和鞠靖伊的目光，哑然失笑。
不过就是个戏子，演的皇帝多一点就有人送外号叫皇帝专业户，你真当自己就是皇帝了？
“在座的各位里面，我朱昊的年龄不是最大的，资历也不是最深的。”
“但是作为这个戏的主角和演员导演，莪想跟大家说说心里话。”
朱昊神色依然，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起伏，就好像是在闲说家常。
他抬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稳稳的拿在手里。
朱昊这一开口，包厢内慢慢安静，桌上的所有演员都在听着朱昊的话。
鞠靖伊也听着。
她美目朦胧，长长的卷发自然流散在瘦削白皙的肩膀，犹如夜色里撩人的狐魅，静静的等待着目中之人说完。
“作为年轻的一辈演员，一定要守礼守节，对老演员老前辈要尊重，要爱戴。”
朱昊站起身来端着酒杯侃侃而谈，没有什么华丽的开场也没有长篇大段的堆词砌藻。
就是平铺直叙简单直白。
果然娱乐圈的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吗...
鞠靖伊听着朱昊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让她们过去敬酒。
她心里一片狼藉。
巨大的失落好像万丈深渊，将刚刚有些期待的她无情吞噬。
她看着陈都翎和赵璐思，她们两个人的表情也是垂头丧气的不行。
看来一会儿就是过去敬酒，也得她在张铁麟面前照顾和回护这两个人了。
“但是对于老王霸，千万不能姑息。”
“该怼怼，该骂骂，不能惯着。”
朱昊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这个包厢里的女演员，只要不是自愿，就不用给任何人敬酒！”
“出事我抗。”
“就说我不让你们去。”
朱昊坐在座位上，声音朗朗如足以在长夜中驱散黑暗的白光。
“走吧，一会儿你们在我身后好好跟着我...”
鞠靖伊站起来跟旁边的陈都翎和赵璐思柔声吩咐，但是看赵璐思和陈都翎完全没有起身的动作，心里还挺奇怪。
你们怎么都不动？
“他刚才说什么了？”
鞠靖伊仔细想了一下，刚才朱昊好像说了什么挺慷慨激昂的事，但是却好像自己没听清。
“他说，出事他抗，咱们不用去。”
陈都翎复述了一遍朱昊的发言，眼角的笑意已经隐藏不住。
对于朱昊说出事自己扛这件事，其实陈都翎心里是怀疑的，一个年纪轻轻的演员，是挺有背景的，但是为了他们硬刚大佬这件事吧，还就真说不好。
但有些事看的不是做不做得到，而是肯不肯为了她们去做。
鞠靖伊恍然如梦，她轻轻的坐回了座位上。
脑海里一片空白，她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态。
吊桥心理。
这一定是吊桥心理。
她看着朱昊的笑容，忽然间觉得人间美好。
“真能装。”
丁宇兮看着鞠靖伊她们开心的表情，暗暗唾骂。
白羽和朱涯文在旁边轻轻点头。
“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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