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造反不成?”

朱昊的声音缓慢厚重,在太和殿的盘龙柱和群臣的耳际之间回荡。

再硬气的大臣终归仍然是大臣,最不济的帝王可也是帝王。

终崇祯一朝,即使思宗皇帝再昏聩无能,也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在朝堂之上跟朱由检公开顶撞。

已经活过一辈子的朱昊对此心知肚明。

朱涯文仍然站在大殿中央,他的脸上满是怒气,好像自己就是那个为生民立命的圣人青天。

只不过在朱昊看来,这样的坚持不过是一個笑话。

是的,的确,乱世天灾之中黎民百姓水深火热,但是大明当时剿抚并重的政策正是叛军反复难平的根本原因!

乱世用重典,领军必酷刑。

如果明末天灾一定会连年不断,那么对于敢于支持叛军的灾民,就必不能手下留情。

对他们的留情和网开一面,最终都会变成倒打一耙,最终烧尽天下的仇怨怒火。

朱昊身穿明黄色日月十二章纹衮龙袍从堂陛的龙椅上走下,他步步坚定果断,以往嬉笑阴损的表情已经在脸上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巍峨威严如苍穹般深邃的面容。

如果在这明末乱世之中,非要有一个人承担所有因为雷厉风行的霹雳手段而造成的后果的话,那他作为大明的皇帝,必须当仁不让!

让所有的骂名来吧!只要能拯救大明,就算在史书里被文人骂臭骂得狗血淋头,又有什么可怕!

朱昊双眼明亮如龙似虎,他就宛如地府中的恶鬼猛兽,气势逐渐将群臣压垮。

如果换做上一辈子的朱昊,确实没有这么深的理解,也没有这样压迫他人的气势。

那个时候他还天真的幻想着能凭借仁义道德治理天下,只要他遵循了那些东林士人们口中说的以德服人,那天下自然敬服。

但自从在皇位上挣扎了十七年之久,双鬓的青丝也熬成了白发,看见了无数狡诈大臣,也在他最后闭眼之前看见了熊熊燃烧的紫禁城。

在朱昊的身上,自然而然的就拥有了自烈火与污血中涅槃而生的酷烈气势。

也许现在让朱昊回到真正的明代崇祯年间,由于本身才能所限,他还是做不成一个明君。

但他现在至少,可以做一个暴君。

很极致的暴君。

那个崇德敬法的崇祯,已经在白绫上望着燃烧的国都吊死了。

剩下的不过是由所有恨意和狡诈,野蛮和粗鲁融合在一起的残存苟活的躯壳而已。

他走到了朱涯文的面前,二人的距离几乎是脸贴脸。

朱涯文看着朱昊走到了他这么近的地方才停下,生理上感到了极度的不适。

他感觉好像有强烈的危险,就在自己的面前。

朱涯文一开始看着朱昊从堂陛上面走下来,还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随着朱昊的步步接近,他开始有一点点喘不上来气的感觉。

这让朱涯文感觉非常不舒服。

他有了一种自己的领域被侵入的生理和心理反感。

过于投入角色的朱涯文,从心理深刻认同自己只是朝中大臣。

他看着朱昊,心里的窒息感越来越强。

朱昊越接近他,他也就越来越喘不过气。

朱涯文不清楚这种喘不上来气来自于什么原因,他只知道在心底或者灵魂深处,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这种恐惧压得他下意识的躲闪自己的双眼,避免跟朱昊目光相触。

朱涯文几乎是下意识的,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微臣惶恐。”

朱涯文向着朱昊后退下拜。

他的脸上在因为羞耻而发烧,语气里尽是委屈和挫败。

在后退一步的瞬间,朱涯文就知道自己从心理上就输了。

明明打算给朱昊一点颜色,但没想到反而成为了朱昊立威的助攻。

仿佛那些痛苦的努力和研习,在朱昊面前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东西。

不过朱涯文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朱昊,究竟过去经历过什么可怕的地狱。

朱涯文所谓的研习,只是在书本笔记上认真的看过那个时代的事,看过那么惨烈的情景。

但朱昊是亲眼见到过,他亲耳听到过那绝望的哭喊,和四处流淌的赤血。

金世杰看着朱昊的脸,感觉自己汗毛炸起来了。

也不是说朱昊的脸上有什么可怕。

而是从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面容表情里,金世杰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

也许是看花了眼。

在金世杰的眼睛里,朱昊的身影不仅又高又大,从他迎着阳光的背后投下的拉长身影里,金世杰看到的是一路的哭喊与毁灭。

“就算曹文诏兵锋所过,杀戮过甚,那又如何。”

“流民千万,灾民无数,他们拿起锄头时候与普通百姓没有分别,而这些百姓会出现在流民啸聚的地方,本身就有问题。”

“一旦他们受到煽动,或者撕下伪装,拿起武器,狠狠的捅已经经过的官军的屁股,官军腹背受敌该拿谁是问?”

过去的崇祯或许会被道德束缚,无论外表还是内心都以正直磊落为主。

在对待陕西灾民引起的叛军的问题上,一直都是剿抚双策,导致最终叛军问题一直尾大不掉。

在天灾和女真问题的双重夹击之下,大明王朝风雨飘摇,最终被撕扯到彻底崩溃。

但是现在朱昊扮演的,可是穿越过来的崇祯。

除了想要胜利之外,可没那么多穷讲究。

“陕西大旱赤地千里饿殍遍地的时候,朕问你们可有对策,你们不说话。”

“高迎祥带着叛军攻城略地,屠戮百姓的时候,朕问你们谁人可以退敌,你们还是不说话。”

“现在曹文诏带着关宁军与叛军大战于渭水之滨,杀敌一万溃敌无数,就在要乘胜追击,彻底剿灭叛军问题的时候,你们跳出来跟朕说曹总兵杀戮过甚????”

朱昊语气粗暴,完全不像那个一直养尊处优,认真只读圣贤书的信王殿下,反而匪气十足,比陕西最剽悍的悍匪还要蛮横粗暴。

他在大殿上反复踱步,说出的话好像沉重的铁锤,每一下都将群臣的心灵敲击得嗡嗡作响。

群臣默然。

仿佛他们刚才站在道德制高点,企图道德绑架崇祯皇帝的做法,对这个匪气十足的皇帝完全无效。

朱涯文心里憋屈。

他当时看着剧本,台词里也没有朱昊说的这几句啊...

难道自己临场发挥,想要在气势上打压朱昊的事情,被朱昊反过来改词加戏嘲讽了自己吗。

朱涯文此刻只能顺着这个气氛跪倒在朱昊面前,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就算想继续狡辩,也不知道该怎么狡辩下去。

朱昊看着下拜认怂的朱涯文,心情愉悦。凌虐敌人的时候心情总是爽快的,即便是经历过沧桑也走过水火的朱昊也不能免俗。

“至于真正的良民,诸位爱卿也不必操心。”

“朕已经下谕让晋商开仓放粮,不想造反的流民早就去了那边,现在仍然留在贼军地区的,就算不是贼军乱民,也是他们的家属。”

“对于这种人,本就应该格杀勿论!”

“朕没有时间跟他们虚耗!”

朱昊站在太和殿中央,仔细扫过每一个敢于抬头的群臣的脸,直至把他们盯得再次低下头去。

崇祯二年皇太极就会绕道察哈尔,越过长城南下。

他已经在现实中经历过的事情,再也不想在剧里重新经历一遍。

倪大宏扮演的温体仁还有苏可扮演的钱谦益刚才出列附议了朱涯文,他们两个人现在尴尬的站在大殿中央,退也不是站也不是。

虽然剧本就是这么写的,但是这两个人现在也确确实实的左右为难。

当朝皇帝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他们现在再犯言直谏,很容易就夷九族了吧...

倪大宏和苏可两个人默默对视一眼,在特写镜头里倪大宏给了苏可一个眼神。

“臣...”

苏可扮演的钱谦益,仍旧带着一股从于少保那个角色带来的耿直。

但却恰好符合当年钱谦益在政治上的青涩和稚嫩。

毕竟那个时候的钱谦益说到底,还是不如温体仁老奸巨猾。

要不然,在历史上就不会被温体仁和周延儒联手将他排斥在内阁之外。

“哦对,我倒是把你们给忘了。”

朱昊表情一转,变回了原来阴损狡诈的模样,一点也没有道德楷模昏庸无能的崇祯皇帝的样子。

如果说只是看脸的话,他可能更像从亭长活生生干到了皇帝位置的大无赖刘邦。

他走上了堂陛站在了龙椅之前,用手指了指刚才那些敢附议的大臣。

“你们不是说曹文诏杀戮过甚吗?”

“说得真好。”

“那你们一定拥有比曹文诏更好的办法平定流民吧!”

朱昊扮演的角色曾经是个键盘侠,对网上偷梁换柱强词夺理扣大帽子那一套话术非常熟练。

他站在龙椅前,看着那群号称伶牙俐齿的东林大臣们一个个干瞪眼,不知道该怎么回击,心里都笑裂了。

用二十一世纪的网络喷子话术去喷十五世纪的东林士人,这也算降维打击了是吧。

我要是早会这一套该多好,那时候被东林那帮人欺负的多惨。

朱昊心里忽然一阵憋闷。

这下他更是下定决心,要加倍输出。

“好样的我的东林大臣们!来来来,朕这就把你们都封成副总兵!”

“现在把你们都派到曹文诏总兵帐下,去战斗最前沿体会体会锻炼锻炼,用你们那套仁义道德去降服叛军锋利的刀锋!”

“如果你们成功了,朕会亲自出城为你们接风洗尘!”

“哈哈哈哈哈!”

朱昊在大殿上狂野大笑。

笑声穿云破雾,朗朗震撼直上九霄。

回来?怎么可能!

别忘了曹文诏和魏忠贤是一伙的,都是阉党!

远在陕西平叛的曹文诏:什么?总说我坏话的东林姥爷们要来我帐下支援前线???来人呐!快,快磨刀!我要迎接东林姥爷!啊呸!一激动我都说错了,应该先起锅烧油!

现在崇祯把这群东林士人赶上前线,去那个他们在朝里疯狂弹劾的曹文诏帐下,结局一定会非常圆满。

至少也得拥有个忠君体国奋勇杀敌,但弹尽粮绝不得已壮烈牺牲的烈士名头。

这也算是体面的归宿了。

啊,真是要被东林士人们感动了。

朱昊恨自己,怎么没有早点这么缺德。

早这么缺德,可能大明都亡不了。

跪着的东林士人内心:不!我们不想去!我们在家乡的田产还那么多!老婆姬妾还那么年轻漂亮!

崇祯皇帝内心:不,你们必须去!讣告朕都让魏忠贤帮你们写好了!老婆姬妾什么的,朕帮你们养就好了!

崇祯皇帝内心:你们还不放心朕的龙种吗?

这下还玩不死那群东林?

敢对着皇帝不体面,那皇帝就有责任和义务帮这些人体面!

朱昊早就想对这些文臣这么干了。

别看这些大臣们平日里一个个激昂愤慨,好像是大明最忠诚的臣子。

真到李自成的刀锋挟在脖子上的时候,屁滚尿流拼命磕头的占绝大多数。

他现在就是要借曹文诏和魏忠贤的事,把那些敢跳出来起刺的东林党统统赶到前线曹文诏那里,进行灵魂上和**上的双重洗礼。

如果能想明白这个国家谁是老大,就回来朝堂继续当狗官。

如果一心认死理。

那就在前线任由贼兵淹没吧。

陕西流民残暴不仁,没道理不利用他们借刀杀人。

敢投敌叛变的,就不要怪朝廷对他整个家族来一个斩草除根。

大多数人应该没有豁出去全家族的胆量。

大明的皇帝无故不杀文臣,那就让贼兵杀吧。

明末不是有什么阉党齐党楚党浙党东林党吗?

朕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培养出自己的帝党!

是加入帝党,还是选择死在前线,那些文臣们总得选一个才行。

朱昊坐在龙椅上以睥睨天下之姿,看着太和殿外的乌云渐渐散去,阳光破云而出。

“天命昭昭,在吾一人。”

“罪孽滔滔,亦在朕一人。”

他的脸上一闪而过的,是妖魔一样的疯狂。

也是明思宗崇祯皇帝在位十七年里,最为缺失的一种疯狂。

“好,停!”

“精彩。”

孔生通过对讲机在监控室里喊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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