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秦 第三十四章 单于庭（8）

姬云在王庭转了七八天，头曼才带着自己的军队姗姗来迟。借着这中间的空档期，姬云让冒顿给几位大人送礼，搞好关系，确保那些大人不会在头曼回来之后落井下石。

姬云自己则依靠冒顿的安排，在军营里学习了不少战斗技巧和射箭经验，之前和月氏斥候的作战，让姬云清楚认识到了自己在箭术上的不足，如果未来自己还要上战场的话，可能会需要这些技能。虽然一般来说长官是不太会亲自出战的，他们只需要在背后下达命令就行，但现在姬云并不知道未来自己到底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也许是大人物，也许还是小兵卒，所以多学习一些东西来自保总是不会错的。

头曼回城的消息提早一天就传回了王庭，留守的单于卫队早就清理好了从外城通往石头城的道路，大人们早早地就等在外城入口，准备迎接头曼。

领头的是单于最喜欢的小儿子，他虽然才十多岁，但因为头曼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应该如何在冒顿和他之间做什么样的选择。

冒顿站在第二的位置，眼神就没有从他弟弟的身上移开过。他是很生气，但理智告诉他如今一切都还未成定数，冷静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面是按照官职大小依次排列的众位大人们，姬云作为冒顿的客人，有幸远远地站在人群的末端。这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有机会亲眼看到一个国家的君主，不知道会不会和电视剧里的排场有什么区别。

临近中午，头曼的队伍才终于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原本等了一上午，大家的精神都有些颓唐，但看见头曼的队伍到达，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姬云都快无聊到睡着，如果不是身边的侍卫不断提醒他，早就坐在地上打瞌睡了。站了一上午让他腰酸腿疼，对头曼的埋怨和愤恨早就超过了试图看看新鲜的好奇心。这让他想起来当年开大会等待领导发言完毕的情况，可那时大家还有椅子可以坐坐，现在纯粹是生生站了一上午。

据冒顿说，头曼这次出兵带走了一半的单于卫队，大概有一万人，其中半数都是骑兵，所以即使还只能是眼睛看到，姬云也能感受到五千战马脚踏大地时带来的震感。

当初哪怕是面对百余匈奴骑兵姬云都觉得压力很大，如果是五千骑士发起冲锋，又将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从大家看到头曼队伍到他们确确实实出现在自己眼前，也用去了整整半个时辰。

首先抵达的是两百骑士，他们策马扬鞭，在人群面前猛然分开两队，肃立在道路两旁。然后是两百长矛手，他们跟着骑士的脚步，最后挨个站在骑士之间的空档里，长矛指天，威风凛凛。

在这之后才是头曼。

姬云实在离得远些，看不清头曼的长相，只能看到一个身穿褐色铠甲的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盛气凌人地慢慢踱步到冒顿他们身前。然后所有迎接的人都跪倒在地，感谢黑龙神的伟大，让草原的主人，匈奴的单于平安归来。

实在没什么可看的，这是姬云心里的第一想法，但细细一想，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重要，没资格到前面去参与对头曼的迎接，才会觉得实在无趣。毕竟所有人一起齐声高喊头曼单于的时候还是很震撼的。

另外还有一点，虽然前面那些骑士和步兵跑过来着实让姬云眼前一亮，但整体而言，场面甚至不如某些粗制滥造的电视剧里面有意思。再想想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前的阅兵，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毕竟是才整合起来的匈奴，对这些经验不足，而且本身匈奴人就是比较随性，对这些东西的追求也不像中原帝王那样极致。

由于实在距离太远，姬云根本不知道头曼会和冒顿说些什么，他只看见头曼趾高气扬地站在冒顿身前，挥舞着手里的鞭子，而冒顿则时而低头，时而扬起来勇敢地面对头曼的眼神。在两人身边，其余人都显得很安静，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最后，头曼点了点头，领着众位大人和阏氏缓缓走向王庭。

姬云立在原地，没有跟着大部队往王庭里面走，同样的，冒顿也依然保持着刚才的样子，没有动。

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进了王庭，姬云慢慢地向冒顿靠拢，他能清晰地看见冒顿头上渗出的汗水。而看见姬云走过来，冒顿也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姬云看着远去的人群，若无其事地问道。

“和你预料的一样，他竟然夸我勇猛！”冒顿冷笑着，让姬云觉得有些不习惯，“一个只想致我于死地的人，在我从月氏人那里逃出来之后竟然夸我勇猛？要不是我很了解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都想上演父子尽释前嫌的戏码了！”

“你了解他？你了解他还被逼得这么惨？”姬云歪着头，用一种嘲笑的语气问道。

冒顿并没有责怪姬云的无礼，而是转身往前走去：“那是因为，以前的我很崇拜和尊敬他，才会把他的一切都当做是对的，我那时候甚至觉得他做的这些事都是在磨砺我呢！”

“所以当真相被揭开的时候，你才会恨得这么沉重。”这句话姬云说得很轻，冒顿不可能听得到。对方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人，这种人不能被情感拦住脚步，不管是情还是恨，都不能。

下午，经过简单地修整，头曼在单于大帐里举行了宴会，庆祝冒顿安全归来。在宴会上，冒顿再次向众人讲述了自己是如何从月氏人那里逃出来的，并且依照姬云的说法，讲得有些夸张。不过这很对头曼的胃口，听着众位大人对自己的儿子的夸赞，让他觉得脸上的荣光都多了几分，心情大好也就酒不离手。

酒宴结束之前，头曼在众位大人的吹捧下，决定交给自己的长子冒顿一万匈奴骑兵，作为单于卫队的补充。

回到家里的冒顿难掩自己的兴奋之情，姬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浓浓杀意。

“这样可不行！”姬云非常严肃地告诫冒顿，“你还要继续忍耐！”

“忍耐？那可整整是一万骑兵！”冒顿坐在姬云对首，对他的话有些不满。

“你不要被愤怒蒙蔽双眼！”姬云甚至有些生气了，他很困惑，为什么历史记载中明明非常沉稳的冒顿，竟然如此冲动？

“之前我想用留在王庭的一万单于卫队去截杀头曼，你告诉我说他们不听我的命令，现在那个老家伙自己送给了我一万骑兵，我还有什么理由继续隐忍？”拍打着面前的案几，冒顿继续说道，“这是那个老家伙自己瞎了眼，等他丧命的那一天，一定会后悔给我这么多兵马！”

“多？”姬云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冒顿确实是因为这次的事情被气到了，竟然能说出这样不经思考的话来，不过一万人而已，甚至都还没有真的拿到手，他就开始觉得自己手下的人多到数不过来！

“难道一万人还少吗？”冒顿反问道，“别说一万，就是只给我五千人，我都能把头曼的头给砍下来！”

“不过区区一万人而已，哪里算的上多了？”姬云停住笑，慢慢分析，“如今光是王庭的单于卫队就有两万人，而分散在各地听命于头曼的军队加起来最少也有二十万人，这还没算那些摇摆不定的匈奴族长，你怎么和他打？”

看冒顿似乎想要反驳，姬云立刻示意他安静，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说发动突袭，可是头曼手下的两万单于卫队是侍卫之士，身经百战勇不可当，你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击垮他们擒杀头曼吗？而且头曼只是说了要给你一万人，现在不还没给吗？如果他后来反悔呢？即使是他不反悔，你拿到手上的一万人不过是一群新兵，调动不灵，指挥不动，可能还没出军营就被头曼给全灭了！”

冒顿这一次没有反驳姬云的话，反而轻轻叹了一口气。

“在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姬云看冒顿实在有些被自己说的低落，便安慰道，“我们先积攒力量，等到时机成熟再一举拿下，才能确保不会失败啊！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不知道太子愿不愿意听？”

“你说！”冒顿抬起头来回答，冷静下来之后，冒顿又恢复了自己应该有的思考能力。

其实他很明白就凭现在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和头曼分庭抗礼，但他实在有些气不过，一个父亲竟然真的愿意对自己的儿子下死手！姬云说得有道理，自己不能只是想杀掉头曼了事，单于的死亡肯定会引起匈奴的动荡，自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去镇压这些问题，不仅仅是自己的安危，还关系到整个匈奴的存亡。

“鸣镝弑父！”姬云盯着冒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