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秦 第三十七章 单于庭（11）

第二天姬云起了个大早，将近半年来的武艺训练让他慢慢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本来这个年代就没什么事情可以让人熬夜的，游戏也没有，最多就是看看书，可惜在这草原上也没什么自己看得懂的书。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冒顿竟然比他起得还早。远远的，姬云看见冒顿拉着黑风在营帐外兜圈，一边慢行，冒顿一边抚摸着黑风的脖子。

姬云刚想上去打个招呼，却猛地想起来什么，像是被一记重拳捶在心上的感觉，突然间嘴里发苦，说不出话来。姬云想起来冒顿要干什么了，在历史的记载中，冒顿用自己的响箭对麾下的士卒进行测试，一共有三次，第一次是自己的战马，第二次是自己的妻子，第三次是头曼的战马，在这三次成功的测试之后，他才把响箭射到了头曼的身上。

昨天冒顿用羊羔来做实验，不过是在提醒大家而已，而现在他正在和自己的爱马告别！

姬云不知道该不该上去劝解，毕竟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而且如果自己真的把冒顿劝住了，岂不是改变了历史？冒顿的妻子姬云也是见过的，是一个温柔贤惠的人，她那样的性格在匈奴女子当中并不多见，想到她未来的遭遇，姬云忍不住摇起头来。

反倒是冒顿遛完了黑风，回过头来看见了姬云，从他忧伤的表情来看，他也是颇有些舍不得的。

“先生起得好早！”冒顿主动和姬云打招呼。

“太子更早呵。”此前和冒顿的接触太过平凡，太过简单，让姬云一时间竟然忘了他是未来匈奴的单于，一个心狠手辣，能够为了自己的部族不择手段的人，今天猛地意识到这一点，让他难以适应。

姬云轻声问道：“你想用黑风做实验？”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冒顿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姬云竟然能看出来这一点，半晌才点头：“虽然很舍不得，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姬云笑了笑，没有说话。冒顿也没有说话，只是拍拍黑风高大的身子，然后走向营地外最高的小山坡，那里有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拴马桩。姬云转头看了看朝阳，一道刺眼的阳光正好洒在草原上。

实验进行得很顺利，一万士卒只有极少数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放箭，也许是害怕杀了冒顿的马他会秋后算账，也许是注意力不够集中，总之这些人都被冒顿毫不犹豫的杀掉了。全军上下经过这次，对冒顿的命令更加遵从，几乎不敢有丝毫的犹豫。

和右贤王的兵马会合时，已经是三天之后了，此刻距丁零人南下，过去了整整半个月，不用想，对方肯定已经知道匈奴出兵的消息，想打奇袭战已经不可能了，再加上时间临近正月底，冒顿索性让大军停在北海附近，先把正月祭祀过了再说。

匈奴人信奉萨满教，在每年的正月、五月和九月都会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尤其是五月的龙城大祭，整个匈奴的上层人物都会集中在龙城。去年的龙城大祭和九月祭祀姬云都参加了，五月时他还在哲别部，九月的时候则是在王庭，而这新年的正月祭，姬云却在即将开战的军营之中，也算是三个完全不同的体验了。

庆典会持续二十五、二十六两天，“狗日”和“猪日”被看做是吉祥的日子，匈奴人在这两天举行庆典，庆祝度过一年，迎接新的开始，也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战无不胜。

一大早，所有将士都匍匐在各自的营帐门前，朝着初生的太阳顶礼膜拜，随军萨满在阳光下跳着稀奇古怪的舞蹈，振奋着将士们的精神。

冒顿把自己的一万精骑拎了出来作为卫队，防止丁零人趁着这个机会来偷袭，右贤王和他麾下的将士们对此感激不尽。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早晚朝拜太阳和月亮，其余时候匈奴军营里全是欢声笑语和漫天酒气。

“先生认为此计如何？”在冒顿的毡帐内，姬云和冒顿紧紧盯着眼前这份并不完整的地图，苦苦思索。

冒顿确实是一个雄才大略的领导者，同时也是一个极具实力的军事家，他刚刚把一个大胆的计划告诉了姬云。其实大敌当前，姬云是反对进行正月祭祀的，冒顿却同意了将士们的想法，让姬云有些担忧。然而刚才冒顿的计划却表示，这些都是他早就想好了的。

这一次匈奴出兵四万，丁零出兵五万，人数上看已经是劣势，而开战的时间又正好碰上正月祭祀，如果自己这边大张旗鼓地举行庆典，丁零人肯定会有所动作。正是基于这一点，冒顿才决定冒险，让右贤王的三万将士彻夜狂欢，吸引丁零大军的注意力，而自己的一万精骑却藏在暗处，寻找机会一击毙命。

从伊隆巴乌传回的消息来看，丁零人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他们确实如冒顿所料，想趁着匈奴人因为祭祀而放松警惕的机会进行偷袭。

“太子这个计策不错，不过还有一点小问题！”姬云思考良久，慢慢说道。

“先生请讲！”这是一个极度冒险的计划，成败几乎就在一举，如果自己的计划失败，四万匈奴大军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冒顿对此非常谨慎，任何一个小失误他都不允许发生。

“虽然谁都知道匈奴会在正月进行祭祀，但现在毕竟是两军阵前，匈奴人会傻到在这种时候举行庆典吗？丁零人肯定会对此抱有怀疑！”姬云绕着地图走着，“如果他们不上当还好，大不了等庆典过了正面一战，就怕他们会利用这一点反而对我们下套！”

“嗯，这确实是一个问题。”冒顿眉头紧皱。

“所以要让他们相信我们确实是在搞庆典。”姬云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个河流拐角，“这里是两支军队来往的必经之路，派兵把这里守住，如果对方派人来试探，我们要坚决把他们打回去！”

“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觉得我们为了举行庆典，有做过完全的准备？”冒顿紧盯着姬云手指的地方，若有所思。

“对，我们要全力防守，只是因为人数不够，防不住而已。”

“好！”冒顿转身走到门口，把在帐外等候的蒲土尔叫了进来，“你带着一千人去这里驻守，如果丁零人来攻，就给我死守住，哪怕只剩最后一个人！”蒲土尔领命而去，冒顿和姬云继续商议下一步的安排：“先生觉得对方可能会派多少人来截营？”

“如果蒲土尔能够通过死战让对方相信我们已经醉生梦死，他们应该会派超过四万人来，毕竟我们也有四万人，就算是喝醉了没有防备，他们也不敢托大。”其实姬云对自己的分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只是按照实际情况进行简单的推演而已。

现在想起来，那些电视剧小说里的谋士，一个个运筹帷幄，看起来非常轻松，也不过是小说家言，如今自己真正在战场上进行决策，心里全是紧张和不安。游戏里自己曾经用过很多计策，但那些不过是电脑数据，而现在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和电脑里遵守程序而走的数据完全不一样！

有机会的话，姬云觉得自己一定要和张良、陈平、范增好好学习一下，看看他们那些天才般的计谋都是怎么得出来的。

听完姬云的话，冒顿慢慢坐回自己的位子，半天都没有说话。他也很谨慎，虽然战争就是一场赌博，但就算要赌，也要尽量让自己的赢面更大一些。

烛火在风中摇晃许久，才听见冒顿开口说话：“那就麻烦先生和伊隆巴乌一起，领七千人埋伏在营地，不求全歼丁零大军，只要能拖住他们的主力就好！”

姬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冒顿。难道他想仅凭两千人就去偷丁零人的大营吗？如果对方没有全力来袭，而是留了大部分兵力在营地里，冒顿只带两千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但如果对方真的派兵前来的话，我们也只有这么做才能赢了！”冒顿轻轻摆手，试图打消姬云心中的疑虑。现在三万匈奴勇士正沉浸在庆典的狂欢中，如果自己不能成功拿下丁零人的大营，这场仗就必输无疑。

现在既然决定要冒险，就不要有多余的想法！冒顿这么想着，带着两千骑兵没入了草原的黑暗之中。

姬云和伊隆巴乌并肩而立，看着营地中间狂欢的人群。

这时候姬云才明白过来，就算这场仗输了，损失的也不过是右贤王和他麾下的三万将士，只要伊隆巴乌不把伏兵派出去，冒顿完全可以带着自己的一万人从战场上撤走。这冒顿果然狠辣非常，手段也是果决，如果成功，他将获得万千赞誉，如果失败，他也依然佣兵近万，而眼前这三万将士，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