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谊在说完“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人心”之后,不只是陈仲和陈老夫人,就连慕晏都露出震撼的眼神,至于周围的那些下人,已经口呼天师,齐齐给宿谊跪下磕头,跟膜拜神棍……呃,神似的了。
宿谊差点破功。
你们这群人也太配合了点吧?这么配合我很不好意思啊!
宿谊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自己的高人风范,让那些人起来后,道:“贫道来之前还有些担心,但来之后就不担心了。陈大人孝心感动天地,如此鬼魅手段,也就能骚扰老夫人一时,即使贫道不来,也会无事的。”
陈老夫人拍着胸口道:“老朽放心了。我们陈家可没做什么亏心事,害不着老朽。”
宿谊微笑着点点头,道:“常人对许多事心生恐惧,是因为不了解。贫道便将滴水煞和光煞之事详细解释一番。触类旁通,陈大人和老夫人以后自己就能避免这种状况。”
宿谊勾起一群人兴趣之后,用令人信服的口吻道:“在京城中,滴水煞夏日的危害比秋冬更大。若是夏日,老夫人大概已经病了吧。这也是老夫人福缘深厚。”
陈老夫人脸上阴霾散去不少。
在人倒霉的时候,再知道其实本来自己应该更倒霉,但是因为机缘巧合,不不不,因为福缘深厚没那么倒霉,心中立刻就轻松了。
听陈老夫人谦虚几句之后,宿谊继续道:“滴水煞的危害主要是两种。一种陈老夫人已经感受到了,体虚之人,夜晚本来睡眠就浅。若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水滴之声,扰人心烦无法安眠不说,更会让人心生恐惧。人只要心生惧意,鬼祟就有可乘之机。”
“所以同样是水滴声,如果是下雨,人们知道水滴声的来源,就不会产生效果。当然,人工做成的滴水景观的声音也是一样。所以不用恐惧。”宿谊道,“只要知道了来源,滴水煞的效果就去了一半。”
“另一半,则是滴水煞会产生阴冷之气。说白了,就是湿气。即使不是医者,也知道湿气过重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不良后果。”宿谊道,“贫道之所以说京城中,秋冬滴水煞危害不大。就是因为京城秋冬干燥,滴水不仅不会令屋内湿气过重诱人生病,还会缓解屋内干燥效果,对身体有益呢。”
宿谊说罢,大声笑道:“这个估计是制造滴水煞之人没想到的。估计那人是个半吊子吧。”
陈仲终于松了口气:“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慕晏拱手对陈老夫人道:“老夫人果然福缘深厚。”
陈老夫人因为心情变好,连脸色也显得红润起来,之前积累疲惫似乎扫去了不少:“这都是祖宗包佑。”
宿谊道;“若是夏季湿热,再加上滴水煞阴气入体,轻则手脚生疮,重则五脏六腑,骨骼经络,都会生出病来。”
说白了,就是,嗯,湿疹啊,湿邪啊之类。
夏日最容易患这毛病,冬日虽然寒冷,但湿邪之症的人并常见。
宿谊看几人都一副听懂了的样子,道:“所以贫道说了,若是好好解释,其实煞气什么的,很好理解,并不神秘,对吧?”
几人连连点头。
看那些看风水的方士神秘兮兮的样子,他们还以为都神奇,原来是这样啊。
其中道理他们都懂,就是声音令人烦躁,难以入睡,辅佐湿气入体嘛。
不过他们并不因为宿谊说得如此浅显易懂就看轻宿谊,反而觉得能将神异之事解释的如此清楚,宿天师果然不是常人,和那些故作玄虚的方士不一样。
宿谊见几人已经完全相信之后,又说起光煞。
光煞在现代还有一个名字,光污染。
不过光污染主要是现代社会的反光材质的建筑物反射的强光,和夜晚的人工白昼对人类造成的负面影响。这里的光煞自然没达到那么强的效果,也就是扰人睡眠而已。
不过只是些许光点,还不至于让陈老夫人怕成那样,这“光煞”还真有点手段在里面。
它居然运用了小孔成像。
不知道使手段之人,是无意间弄成这种效果,还是故意的。若是故意的,在这个时代,还真是有点厉害。
利用墙上被遮住的那个空隙,人只要从烛光和墙上缝隙之间走过,身影就会被投射到陈老夫人卧室之中,也就是陈老夫人所说的鬼影。
甚至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用用人形纸片就成。
陈老夫人看着的有正立的鬼影,也有倒立的鬼影,看来是路过的人和纸片剪影都有。
小孔成像,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子就曾经带领学生做过实验。不过在汉代之时,墨家就已经消亡,其中缘由各派研究者分歧很大。不过,在这个时代,墨家的许多在科学技术上的贡献,已经随着墨家的消亡而散轶。
最后墨家许多理论,反而上层人士不知道,底层人士用其糊口,科学技术成了民间艺术,催生出许多民间戏法。
不知道那人是从何得知小孔成像这方法的,宿谊还蛮有兴趣的。
不过这明显是内宅家事,宿谊也不可能去向那人讨论一番,问他是知道小孔成像理论,还是单纯只是会这个“把戏”。
看着“鬼影子”在屋内乱窜,陈仲和陈老夫人脸色苍白。
慕晏道:“经由宿天师这么一解释,世间许多神迹都称不上‘神’字了。怪不得宿天师闭门不出。宿天师之事若是被外面一些人得知,定会将宿天师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后快。”
宿谊微笑道:“是啊,正因为这些事在贫道眼中,都不是什么神奇的事。贫道既然知道内中奥妙,又不能违心的做出‘这很厉害很神秘’的样子,所以就干脆闭门不出吧。贫道不靠信仰过活,但许多同道可要靠这个。贫道也不能砸人饭碗。”
陈老夫人立刻道:“天师放心,今日之事绝不外传。”
在宿谊解释完滴水煞之后,明摆着就表明这是*了。陈老夫人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此事,也不愿打草惊蛇。恰好这些下人都是陈老夫人身边伺候之人,本来也要从他们开始查起,所以陈老夫人便让人将这群下人暂时关起来,待之后慢慢审问。
陈仲也让下人守在门口,不准人进来。现在在场的挚友陈仲、陈老夫人、慕晏,和慕晏带来的一个贴身小厮。
慕晏半开玩笑道:“宿天师还是无事别出来了,不然说不定走半路就会被人报复呢。”
宿谊道:“好吧,那贫道就当一只乌龟,龟缩不出了。如果能像乌龟那样长寿,就更好了。”
自此,陈家的事已经完全解决。
宿谊并未说破解之语,但听过他说明的人,都知道如何破解。
宿谊在离开之时,再次道:“世人都惧鬼神,但其实鬼神有何可惧怕的?人世间确有报应,但那报应是在下辈子、是在下一代。不然世间哪还需要像陈大人如此的好官明察秋毫,还世间一个公道?”
“这个世间,最可怕的就是人心。所谓鬼魂,不过是死去的人罢了。死去的人,哪有活着的人可怕?”宿谊叹气,“陈老夫人,陈大人,贫道告辞。”
陈老夫人抓着宿谊双手,老泪纵横道:“老朽多谢天师。天师放心,今日之事,老朽和犬子绝不会说出去。”
宿谊微笑道:“那贫道就谢过了。”
陈老夫人亲自将宿谊送上马车,目送其离开之后,才沉着脸对陈仲道:“我有事单独对你说。”
陈仲还以为陈老夫人知道是谁动的手了,忙跟着陈老夫人来到房中,摒退下人。
没想到陈老夫人所说的话比知道谁是动手之人更令他惊讶。
陈老夫人道:“儿啊,宿道长不是普通人,你定要好好帮他,再不能给他添麻烦。”
陈仲道:“宿道长自然不是一般人。这次之事我一定会登门道歉。”
陈老夫人摇头道:“不用登门道歉。你若去了,更让人注意。我所说的宿道长不是一般人,不是指的这个。”
“当初的人就算见了宿道长,也认不出来吧。能认出来的人,估计只有我还没入土了。”陈老夫人道,“我本很犹豫,是否要告诉你。但为娘了解你,虽然你心中弯弯道道少,容易像这次一样被人利用。但你若是心中有秘密,想要保守秘密,别人也撬不开你的嘴。所以娘才告诉你。”
“别看皇帝现在风光着,当年他是真的苦,皇后也是真的苦。姐姐离开之时,也是悔恨不已。”陈老夫人道。
陈老夫人一说这事,陈仲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当年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先帝身边亲信,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这些人中,有些人已经被处理了,其余人都守口如瓶。
且不过一稚儿,都已经去了,还能如何?所以大多人都将其抛到脑后,五年过去,几乎完全遗忘了。
记着的人,也不过感叹一句先帝心狠,怪不得能打下这天下。
陈仲一直作为当今皇帝亲信,当日他虽不在场,但事后也是知道此事的。
陈仲知道,太后对被祭天的孙子感情颇深,在进京之后,太后便整日待在佛龛不出,仅一年就去了,死的时候都念着“孙儿”。
别人还以为太后念着的“孙儿”是指还痴傻着的太子,但他却知道,太后念着的,肯定是皇帝被祭天的长子,那个为了昱朝江山自请牺牲,最后连在皇家的族谱中的名字都被划去了的,可怜可敬的孩子。
听母亲这么一说,陈仲立刻有了十分荒唐的猜测:“母亲的意思是,宿道长其实是……不,不可能。虽然当日我不在场,但许多人都是亲眼见着……见着那孩子沉入水中的。江水湍急,又恰逢暴雨,连识水性的成人都不一定全身而退,何况一幼子?”
陈老夫人道:“别的人不能,宿道长不一定不能。若是普通幼子,会自请祭天?宿道长身上神奇本事你也看见了,他肯定是被神仙救走了,拜在神仙门下。”
“既然宿道长拜在神仙门下,为何又回来了?”陈仲顿了一下,按着眉角道,“是了,宿道长曾经在陛下面前说过,世间多诱惑,道法财侣,在修道者心中,总有比修行更重要的事,为此折损道行也心甘情愿。若真是他,就能理解他为何回来,为何自损道行了。”
陈老夫人抹着眼泪道:“也能理解,宿道长为何明明能推脱,还主动前来了。他还记得,记得我曾带过他。永康啊,要是姐姐还在,不知道有多高兴。”
陈仲也忍不住流着泪道:“道长说,知道可能是*,便主动过来了。原来道长居然是……居然是他。天啦,我做了什么!陛下小心翼翼的想要道长远离纷争,我居然被人利用。若不是这次道长不需要法力就能解决,那道长岂不是会折损道行?”
“那人估计不知道宿道长之事,也只有我和陛下、娘娘知道了。”陈老夫人道,“宿道长长得跟老国公年轻时极为相似。而见过老国公的人,只剩下我了。你知道就好,以后定要好好照顾宿道长。宿道长已经失去够多了。”
说罢,陈老夫人又开始抹眼泪。
她和太后感情极好。太后无子,皇后一直跟在她身边,她与皇后宛若亲母女。陈老夫人自然也和皇后感情颇深。皇后两个孩子她都带过,长子永康更是时常见到。
那时候陈老夫人也是被留在老家,惶恐度日的人之一。那一段磨难,让三个女人的关系,恐怕比各自丈夫也亲密的多。
陈老夫人儿子也在外面,家中又没有孙子,所以陈老夫人也是把乖巧懂事嘴也甜的永康当做亲孙儿看待。
当知道永康自请祭天之后,别说太后,连陈老夫人都病了一场。
陈老夫人在认出宿谊之后,对着陈仲痛哭了一场。
陈仲也叹息连连。
他之后得知所谓祭天其实是一些人的阴谋手段,但永康自请祭天之后,的确之后顺利的很,很快就攻破了京城。
祭天的起因可能是一场阴谋,但知情人都认为,祭天的那孩子身上的确有神异之处,说不得真是天界仙童之类。
若是那孩子,经历的那些“故事”肯定是真的,自毁道行也是真的,与龙气纠缠过重会损害寿命肯定也是真的。
若非如此,脑袋简单的陈仲,完全无法理解,为何皇帝找回了永康,还不认回来。
宿道长如此优秀,太子又年幼,还有痴傻之名。明明让宿道长做太子,对昱朝江山更有利。
陈仲在知道自家这是*之后,就终于明白了皇帝说有人把他当枪使的意思。
虽然别人不知道宿道长的真实身份,但外界都传闻,宿道长是如古代那些贤明之君一样,上天派来辅佐皇帝的能人异士。
昱朝虽然已经建立五年,但人心并不稳。世家大族只是被打服了,心还不服,老想着搞事。
陈仲道:“儿子以后一定好好保护宿道长,绝不会让人欺负他!”
陈老夫人握着自己儿子手道:“你一定要做到!宿道长苦啊!就算我走了,你也要将其当亲生孩子一样照顾!这是姐姐的悔恨,也是我的愿望。”
陈仲跪在陈老夫人面前磕头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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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谊并不知道自己顶不住压力去忽悠了一场,居然掉马甲了。
之后陈仲对他好的过分,宿谊也只当因为他“救”了陈老夫人一事。
终于完了一件事,宿谊回家补觉安抚自己受惊的小心肝,慕晏则进宫将此事禀报给皇帝。
皇帝冷哼道:“还用查吗?能弄这么大阵仗,还不被人发现的,除了陈仲那不安分的媳妇儿,还能有谁?嫁进陈家也不当自己是陈家人,现在都敢害婆婆了,正好有理由把她赶出去。”
慕晏跪地低头不语。
世家女子,多是出嫁之后也不认为自己是夫家人,心中多为娘家谋划。
若是两家利益合一,倒还是好说。若是两家利益不合,夫妻之间争斗,比起官场争夺都不须多让。
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联姻的两家大多势均力敌,这勾心斗角也越发激烈。
不过陈家这种使手段使到了婆婆身上倒是少见。因为世家女子聪慧,并不会露出如此显眼把柄。
毕竟女子地位还是比男子低,若是犯了此错,就算是娘家,不但也无话可说,面上还会蒙羞。
慕晏并不认为如此显眼之事是陈家媳妇做的。即使是她做的,应该也抓不到把柄才是。
果然,陈仲最终只揪出了下人,那下人只说自己曾经遭了陈老夫人训斥,怀恨在心,才如此行事。
这一看就知道主动替罪的,就算脑子简单如陈仲,也不会相信。
陈仲也觉得是自己妻子所为。就是他妻子不断游说他,让他去找皇帝陛下哭诉寻宿谊来。若是有人把他当枪使,那肯定是说出此话之人。那么就该是他妻子了。
就算谋害他母亲的事不是妻子所为,但妻子肯定有放任的地方。
虽然陈仲知道妻子心系娘家,但他自认为自己和岳父家并无利益冲突,且娶妻就要对其尊重,他对妻子也很满意,所以家中后宅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给妻子。
陈老夫人又是个慈祥宽和之人,并不插手后宅之事。
所以若真是陈仲妻子所为,那想要查出什么,也确实是困难。
不过陈仲是个直肠子,即使没有证据,他也会说,会做。
夫妻两感情终是淡了,且陈仲和岳家也成了仇人,在朝堂之上,陈仲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陈仲的岳家,正是慕晏曾经带来的友人之一的家族,司马家。
宿谊在得知,此事可能是司马家为了试探自己而做的,十分惊讶。
他觉得,最有可能是陈仲的夫人对陈老夫人早已经怀恨在心。试探自己,不过顺带吧。
宿谊可听过,陈仲的夫人因多年无子,陈老夫人为陈仲纳了好几个妾室。虽然孩子生出之后记在陈仲夫人名下,但陈仲夫人肯定心中是不舒服的。
慕晏十分奇怪:“陈老夫人如此宽厚,陈夫人怎会心中不满。此事肯定为了试探你做的。”
宿谊嘴角直抽。
好吧,在这个时代,婆婆如此做为是宽厚呢。孩子都认到了嫡母名下,嫡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管陈夫人心中如何,司马家是彻底得罪了陈家了。
宿谊心想,是不是应该也算得罪自己了?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按照常理,自己应该生气才是。
不过他本来也不和外人来往,一直宅在家中,所以得罪不得罪也无所谓了。
至于会不会因为他拆穿这些事而记恨他。宿谊表示,作为被设套的人,因为没跳进坑里就被人记恨,那他怎么也都会被记恨,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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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这件事外界并无多少传言,至少普通民众不知道。
但眼睛一直盯着宿谊的人,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
陈家祸起后宅他们不关心,宿谊的确是真本事,他们是知道了。
之后慕晏友人又来了几次,但司马家的那人却不在其中了。
“虽然那小子不知情,但毕竟是他家做出的事。”王博源道,“放心吧,我家绝对不会向司马家那样,蔫坏蔫坏的。”
宿谊笑而不语。
虽然历史走向不同,熟悉的历史人物也不再出现,连社会制度民俗文化什么的都有所改变,但宿谊觉得,这个时代的人,和他所熟悉的历史中的那些人,还是有关系的。
比如这司马家,很可能就是他历史中本应该称帝的司马家。
那么王家应该是司马家的臣子了。
现在这个时代,王家却一副不太看得起司马家的样子,实在是喜感无比。
不过在宿谊的历史中,王家的人也狂得很,并不怎么看得起晋朝皇族。
那晋朝皇族,也的确并没有多少让人看得起的地方。但这里的司马家,却是挺能干的。虽然这件事上蠢了些,但说不准人家根本没打算如此试探。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结束,宿谊就没打算继续关注了。关注这些乌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关注一下陈家送来的这头牛怎么吃。
宿谊穿越这个时代之后,对饮食非常不习惯。其中一点就是肉。
宿谊对味道十分挑剔,对腥臊膻味都十分敏感。因此大部分羊肉,他都吃得十分难受。毕竟这里还没有那么多祛除膻味的调料。
至于牛肉,在百废待兴的开国之处,耕牛禁止屠宰,唯一能吃的就是老弱病残的牛。
有些朝代,连老弱病残的牛都不能吃,只能吃自然死亡的牛。
不过世家贵族总是有特权的。他们有拉车的牛,还有专门养做食用的肉牛。这些牛都是从北方游牧民族购得的。
当然,牛的价格就贵的吓人,就算是大世家,也只能偶尔尝尝鲜。
所以陈家送一头可食用的肉牛来,可比金银珠宝更有诚意。
至少在宿谊看来,十分有诚意。他穿越至今,还没吃过牛肉。
在刚穿越来的时候,宿谊觉得,能吃上肉就算不错了。之后,他又嫌弃羊肉太膻了,购买了调料大礼包,就等着开春种一些。
现在,他又嫌弃畜类肉中只有羊肉可吃,想吃其他肉了。
人,总是贪心不足啊。
其实宿谊还是很想念猪肉的,不过这个时代贵族基本不吃猪肉。
当然,要用周礼那一番说辞,说猪肉低贱贵族不吃……嗯,听着挺高大上的。但实际上,以咱华国人热爱美食的传统,猪肉“低贱”不在于它养的多——在那时候食用肉类多养鸡鸭羊,论规模数量都比猪大得多。而在于,它不好吃。
没错,古代的猪肉不好吃啊,臊味特别重啊,那时候还没有发明仔猪阉割技术啊。仔猪无论公母都是要阉割的,除了可以更好的育肥和育种之外,最重要的是,未曾阉割的公猪母猪,会有强烈的腥臭味。常人难以接受。
对于这种完全不好吃的肉类,自然就低贱了。你看仔猪阉割技术发明之后,连皇宫的御膳房菜谱中都出现了猪肉。那时候的牛羊肉,才是真正的物以稀为贵。
这时候,单纯就是猪太难吃。
宿谊刚开始没怎么关心为什么没有猪肉吃,今天看到牛了,才想起这茬。在询问了仆人,仆人回答“不好吃”之后,宿谊才想起这一茬。
当然,宿谊还询问过慕晏,慕晏回答当然是“猪肉低贱,岂是我等食用的?”。不过,他又补充了一句“猪肉腥臊难食”。
得,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不好吃。
宿谊便把仔猪阉割技术告诉仆人了,让他们明年的猪按照这个方法养——虽然主人家不吃猪肉,但是庄子还是有养一些猪的。养的猪可以下仆吃,也可以卖给普通老百姓。
下仆倒是无所谓,这种阉割技术在其他养殖动物上有做过。既然主人家说阉割,那就阉割吧。
只慕晏在一旁听得一脸复杂表情。
刚出生二三十天的小猪,公猪去□□,母猪去卵巢,听起来好可怜的样子。
于是慕晏叹气道:“怪不得圣人言,君子远庖厨啊。”
宿谊呵呵笑:“抱歉了,我不是君子,我是道士。”
慕晏微笑道:“宿道长自然是不同的。”
宿谊无语,真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猪的事情交给下仆,反正宿谊除了知道猪需要阉割之外,其他的养殖技术一窍不通,就不跟着瞎折腾了。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吃这头牛。
这么大一头牛啊。宿谊看着牛眼睛都在冒绿光。
现在有了调料包,很多菜肴都可以做起来了,比如卤味什么的,那是可以吃很久的。
宿谊偷偷的擦了一下嘴角,开始计划做什么。
现在调料足够,卤味可以做了;兑换点西红柿,做一个西红柿烧牛腩;兑换点土豆,做粉蒸牛肉;发一点豆芽,做水煮牛肉……干煸牛肉萝卜炖牛肉孜然牛肉土豆烧牛肉,对了,上次为了安抚太子说要给太子做下饭的酱,那就再做点牛肉酱。
一头牛应该够吧?
那可是整整一头牛啊。
宿谊想着,不能吃独食,于是在定好时间之后,让人邀请了太子前来吃牛肉。
宿谊问道:“河清可有好友需要邀请?”
慕晏想也不想道:“他们食量太大,算了吧。”
然而,到了当天,王博源同志还是按时到来,敲碗等吃的。
看着慕晏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宿谊很怀疑王博源同志是不是在慕家安插了奸细。
但是安插的奸细就为了一口吃的,那也是很拼了。
大概王博源知道慕晏会生气,于是抓来了卫琤垫背。
颜狗宿谊向来对着卫琤态度非常好。
于是慕晏就更生气了。
但他生气也无可奈何,颜狗宿谊非常高兴的将王博源和卫琤迎了进来。
慕晏就不明白了,他明明才是昱朝公认的第一美男子,为何宿谊就从来没夸过他好看,反而经常去夸远远不如他的卫琤?
卫琤:……其实也不到远远不如的程度吧?
宿谊嫌弃脸。虽然他是颜狗,但颜好到一定地步,就是男性公敌了。
宿谊本以为也就多了两个人而已,没想到太子来的时候,居然也带了两人。
两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
看着皇帝皇后布衣联袂而来,宿谊有点晕。
因为太晕,导致宿谊没能第一时间行礼。
当看着自己儿子因为太过惊喜而愣住的样子,皇后差点眼眶一热,忍不住落泪。
皇帝的心情也不好受。
本应该锦衣玉食作为储君存在的儿子,现在成了一布衣小道士,见着那些身份远不如他的世家子还得行礼……
不,他得想想法子,至少让儿子除了见自己和皇后之外,不给其他人下跪。
就算是太子也不跪。想来太子肯定会跳着脚举着双手赞同。
皇帝还在想怎么给宿谊安排点功劳,好让那圣旨下的冠冕堂皇一点,但等他吃菜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不用找借口了。
皇帝皇后这次突发奇想过来,是因为太子强力推荐,说在大哥那里吃的东西与众不同,父皇母后吃不到太过可惜。
皇后立刻游说皇帝,说偶尔也要出宫散散心,去见识一下新奇的东西也不错。
从太子看着比常人瘦弱的身体就可以知道,这孩子其实非常挑嘴。他的舌头和宿谊差不多,都是对腥臊膻味接受困难。他又不缺吃穿,自然就更挑嘴了。
偏偏太子以前不和其他人沟通,所以旁人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吃得那么少。
现在连太子都大加赞扬,皇帝也有些好奇。
于是他就心血来潮,携着皇后太子一同微服出游了。
王博源和卫琤虽然没想到会见到帝后,但表现的都很自在。
这个时代的世家子自有一股傲气,也就是这天下好歹是皇帝和先帝一点一点打下来的,他们才肯服点气。
这傲骨在后人看来或许不错,但在统治者眼中,就十分不爽。
不过好歹这两人也算亲皇室的一派,对帝后也足够尊敬,皇帝对两人也并无对其他一些眼高于顶的世家子的不满。
宿谊并不知道帝后会来,所以运用了许多新食材——不过这厮实在是没有多少政治脑细胞,就算知道帝后要来,恐怕也不会做什么改变。
本来慕晏和太子因为宿谊所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新作物的种子,怕给宿谊惹麻烦,便商量着并未把新作物的事上报给皇帝陛下。这一顿饭下来,一切都曝光了。
慕晏和太子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无奈。
宿谊倒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哪里不对,还在跟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介绍,这些那些是新食材,现在在哪块土地生长;这里又运用了哪些新调料,现在又在哪块土地生长。
末了宿谊还在感慨:“可惜船只无法前往新大陆。”
哎呀,要是提前千余年发现新大陆,那可真是太爽了。看来他得把这件事记下来,虽然现在去不了,但只要华国人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总是会去吧?虽然不是说要建立殖|民地什么的,好歹挖点矿产回来啊。
于是宿谊继续感慨:“那上面那么多金银铁矿,又没有统一的国家,可以随便挖坑。真是可惜了。”
皇帝听得心都碎了。
既然宿道长你知道咱们去不了,那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朕这个,朕心痛啊!
知道海的那边有一块辽阔的土地,辽阔的土地上有丰富的矿产,还没有国家军队守护,是个有能耐的皇帝都忍不住的啊!
但是太远了去不了……皇帝觉得,即使桌上一堆从未吃过的美味,也不能抚慰他受伤的心灵了。
于是皇帝拿出了军旅生涯的豪气,大吃特吃,风卷残云,出手如飞。
于是在座的几位眼睁睁的皇帝一个人抢了大半吃的,还半点没有撑住的意思,只舒坦的打了个饱嗝。
皇帝惆怅道:“人老了,饭量不行了。想当年……”
宿谊目瞪口呆,想当年,你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头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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