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什么状况?
任由范秉抱着她的大腿哭得天地鬼神惊,看着满屋子的七大姑八大姨,范轻波脑子有些打结。原本预想的屠杀画面并没有出现,冲进屋的刹那只看到屋内杂乱不堪,摆满了箱箱盒盒。
“主人你回来就好了!这些人好过分!他们擅闯民宅意图逼良为娼!呜呜呜……”
逼良为娼?把范秉卖去当小倌?哪家鸨子这么有勇气接收?
“妹妹啊你可回来了,快来看看,这两块布,你喜欢哪一块?”
“小范看看我手上这块,这块好!”
陈家嫂子和五姐一人手上捧着一匹布叽叽喳喳地问着,那大红的颜色晃得她眼晕。
“两块都不要!哼!”范秉呲牙裂嘴地对两人吼了回去。
“哟,舍不得你家主人啊?乖啦乖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反抗不了的。”
见屋中人笑作一团,范秉又一脸气急败坏,范轻波面色开始变得古怪。她一把拉起跪在地上抱大腿的范秉,护在身后,皱眉道:“怎么回事?你们要卖范秉是不是要先问过我?价钱总得我说了算吧?”
噗哈哈哈哈哈……
屋中的街坊们笑得更厉害了。范秉扯了扯她的衣角,“不是卖我,是卖你。”
“卖我难道不是更该先问过我?”范轻波瞪眼叉腰,随即发现不对,“卖我?卖给谁?”
“给夫子啊!”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顺着众人视线望去,那个进屋以来她一直企图忽视却无法忽视的人,就是失踪了许多天的书生。只见他仍是一身儒衫,却有些风尘仆仆,俊秀斯文的脸上有一抹红晕。他见她望向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倏地想起什么,突然探手入怀。
这动作莫不是在掏兵器?
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扯过范秉挡在身前,丝毫不记得前一刻她还在喊着“不关犯病的事”。
书生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子,望着她,目如清水,盈盈微澜,上前一步,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不像暗器呀……这呆子怎么又恢复最初的模样了?难道他忘了那天见到的?
书生抬眼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又腼腆地低下头,“聘书。”
“聘书?什么聘书?你家私塾要招人?”范轻波狐疑地从范秉身后探出头来,接过聘书,边打开边精打细算地说,“身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掌柜,我身价很高的,你们家私塾出多少工钱?工时休假怎么算——啊!”猛地看到某一行字,折子如烫手山芋,被她抛了出去。
书生连忙接住,道:“是聘书。”见她仍是一脸迷糊,于是又道:“纳征之聘书,至于礼书,在下已经交给陈家嫂子了。”
纳征……聘书……礼书……
“装什么糊涂啊死丫头,夫子这是在过大礼呢。”
陈家嫂子拧了一下她的胳膊,终于把她拧醒了。这他娘是传说中的三书六礼啊!
范轻波一下子推开围在身边的人,直直走到书生面前站定,“你要娶我?”
触到她恶狠狠的眼神,书生嘴唇一抖,还是坚定地说,“是,在下要娶范姑娘!”又弱弱地补了一句,“你、你眼神再凶也吓不到在下的……”
“你——”说正事呢你装什么可爱!感受到背后无数灼热的视线,范轻波全身一僵,随即咬牙拉起书生,“你跟我来!”
“啧啧,小别胜新婚呐!”
“年轻人体力就是好~!”
很快的,这些戏言就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她把他拉到一道死巷子里才停下。
此刻范轻波算是明白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书生是真的对她毫无芥蒂。不过事情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一些,下聘书,过大礼,这书生是要弄假成真,将她逼上梁山啊?
“范姑娘,我们这样跑出来,会不会有些失礼?”
书生喏喏地问着,感觉被她握住的那只手臂都要麻掉了。
“失礼个——”对着书生小白兔般无害的脸,她突然觉得那个屁字怎么也吐不出来,憋闷地甩了甩头,才继续说,“你带着一帮人私闯民宅就好有礼么?”
“这……在下是来下聘书的,自然不同。”
范轻波哼了一声松开他的手,整个人靠到墙上,脚点着地,由下往上望着他。直到他面红耳赤又开始下意识眨眼睛才问道:“你这几天去哪里了?”
书生温温软软的声音在巷子中响起。“在下回了一趟故乡。”
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她踹了他一脚,不是很重。“不要抽一鞭子走一步,说清楚点。”
他隐隐觉得她对他态度好像变了些,心中有些忐忑,继续说道:“在下先前同范姑娘说过的,需得回乡下,寻到同宗长老作为书家长辈写聘书礼书,还有载族谱一干杂事也需要一一办理。”
“等等,你什么时候同我说过这些?”
书生的脸红了红,低下头,“就是在那晚……”
范轻波慢慢直起身子,圆目撑大,“你那晚说的就是这些?”她脑子打结没听到以为不重要的话就是这些?慢着——“你在看到我的手臂之后想的就是这些?!”
书生的脸更红了,“在下看了姑娘的身子,自当……”
声音很快被范轻波激动的言语盖过,“这根本不是负责不负责的问题好不好?我是问你感觉!你看到我的手,我的手那个样子,甚至,我的身子也……你,你就没有其他想法?”
“其他想法?”书生不明白她为什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呃,肤如凝脂?”
五姐说女人都爱听好话,莫非范姑娘在意的不是身子被看,而是被看完后他没有夸奖?
范轻波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谁要听这个啊!你难道没看到那一道道血纹吗?!”
书生渐渐沉默。
范轻波心中惨淡。
半晌才牵起一抹笑,正想给二人一个台阶将婚事作罢,却见书生眼中泛红,突然迈前一步,朝她伸出手,“在下想对范姑娘失礼一下。”语音方落,她便落入他怀中。
她呆住,不及反应,便听得他在她耳边说:“那血纹……是蚀心蛊因饲主暴毙反噬留下的……在下曾行走江湖数年,是见过的。范姑娘当初,想必……痛极。在下遇范姑娘……太迟。”
他语声阻塞,沉着嗓,竟无法成句。
范轻波却听得方寸如擂鼓,脑中一个声音重重落地:死了死了!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她这数年来的许多苦难,竟被这几句话揉平了,抚顺了,熨熨帖帖,暖得她鼻子也酸,眼睛也酸,一颗心也不再是自己的了,可不就是活不成了?可不就是要死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抬起手,试着拍了一下书生的背。没有想象中那么肉麻尴尬,于是继续拍,那张从来说不出好话的嘴,也破天荒地安慰道:“不迟的,不迟的,你来得不早也不晚……”
书生闻言,浑身一震,微微退开身子,发红的眼睛愈发清亮了。他见她不似先前生气,甚至可以说是在温柔地待他,虽不知为何,却不妨碍他心中一阵狂喜,终于忆起一事。
他从随身布包中捧出一个盒子,珍而重之地递给她,而后满脸期待地望着她。
“这是什么?”范轻波还未从先前的情感中抽离,被他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叶无心说你看到了必会同意嫁给在下。”
叶无心?范轻波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终于抽离出来,脑子开始正常运转。
所以这个盒子是他出现在玲珑阁的原因?
她满腹疑团地打开盒子,在他那样期待的热烈注视下,手竟有些发抖。盒子里,用手绢包着的,是一只连指的银流苏手链。她困惑地抬头,只见书生神秘地一笑,低头为她戴上手链与指环,然后退到她身侧。
“你且试试,手握成拳,然后拉一下最长的那条流苏。”
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她还是依着他的话,抬起手,拉了一下最长的那条流苏,没反应。
“用力点。”
“哦,拉断了不要叫我赔哦。”
她讪讪地说着,用力地扯了一下流苏,只听嗖的一声,无名指上的指环瞬间射出一支银针!
“啊!”她惊喜地跳了起来,“这这这,这是传说中的暗器?”说完又迫不及待跑到对面墙边看那支银针,“好神奇!对了,银针有没有毒的?”
“只是迷药。”书生摇头,见范轻波开心模样,也笑眯了眼。
可开心了没多久,她突然谨慎地回头,表情异常严肃,“如果不小心射到自己怎么办?”
书生莞尔一笑,为她解释其中机关。
原来这玩意儿还有个大开关,平常没事的时候关着,任你怎么拉流苏也射不出银针。尽管如此,范轻波还是觉得不保险。把玩了一会儿就想褪下来,“还是不要了,无功不受禄。”
唔……为什么摘不下来?明明刚刚书生戴得很容易啊!
“范姑娘,这并非无功不受禄,是回礼。你赠以木簪,在下回以银链。”书生笑得有些腼腆,低声吟咏,“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范轻波摘链子的手突然顿住,因为她摸到链子上有一处突起,那手感,那手感……
“书生你的银笔呢?”
她突然急声问道,书生抿嘴一笑,指了指她的手上。
“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把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兵器做成了手链送给我?”范轻波整个人呆若木鸡,只有眼中的剧烈波动显示出她内心无法言说的震撼。
“嗯。上次,在下见你似乎很喜欢银笔,还曾说过想将其改为女式发簪,在下原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那晚,那晚见到你的手臂……突然生出一个念头,也许手镯或手链会更好些?”书生絮絮说着,见到她神情恍惚,心中一慌,小心翼翼地问:“范姑娘,你、你不喜欢?那、那还是改成发簪?”
见她还是毫无反应,急了,心道叶无心信口开河,范姑娘还是不愿意嫁给他!怎么办?怎么办?聘书,信物都送了还是没用……蓦地他想起五姐在她回家前曾将他拉到一边,教了他一个法子。
虽然很不想用,但是,但是……书生咬了咬牙,还是开口了,“听说,听说周校尉与徐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了,你上次说过,说过要与他赌一口气,何不,何不——唔!”
书生眼睛睁得老大,眨也不敢眨,看着她猛地扑上来堵住了他的唇,用嘴唇。
他还来不及回应,她又猛地抽身,手还是搂着他的脖子,她望着他,眼神热烈又冲动。
她咬着唇,恶狠狠地说:“书生,你完了,你真的要娶我了,怕不怕?”
书生眨眨眼,不知为何她对早已定下的事又强调了一遍,却也被她的热切感染,清秀眉目徐徐染上一抹动情,似叹似呓,道:“求之不得,有何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