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两天里,想通了的众人都各自回到了应有的生活轨道上,各自忙着年节下的宴请走访。南越的两位王爷也似乎忘了这件事,每日只由人陪着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游览闲逛。
萧元生本也在陪行之列,可他只要想到那两人差点要将自家的妹子拐到南越去就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更不用说还要去陪玩陪说陪笑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去。太子无法,只能临时找了秦国公府的林启替了他去。
修齐长公主在回府后的第二天,分别给皇后和庆平都送了一份厚礼,还递了一张帖子,说自己初四那日去凤清宫拜访皇后。
凤清宫里,皇后看着冷萤点着修齐长公主送来的礼,手上拿着帖子,感叹道:“修齐可许多年没这么亲近过我了。”
一旁的余嬷嬷笑道:“长公主这是感激娘娘那日维护永安郡主呢。”
皇后摇摇头道:“其实那天我也不单单是为了永安。联姻,说的那么好听,说白了还不就是和亲。自古以来,和亲都是为了示弱讨好,和亲的女子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的。咱们东齐又不欠他们南越什么,作甚要巴巴地送个女子过去。他们要真想和亲,为什么不送个他们南越的女子过来,我还就不信他们南越就找不出一个适婚的女子出来。幸亏我早早给庆平定了亲事,不然这事落到她头上,可没那么多借口可找,那叫我哪里舍得。”
说着又叹气,“要说永安这孩子我也是真喜欢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想把她说给清廷了。自小一个人生在庄子里,还生的这般可人疼的,远嫁都舍不得哪里还舍得送她去和亲。就是做不成我们余家的媳妇,可也不能眼睁睁把她往那条绝路上送啊。”
余嬷嬷点着头说:“娘娘这样想就对了。娘娘待永安郡主好,长公主和萧将军同娘娘只有亲近的份,何必非要用结亲绑在一起呢。”
皇后没再说什么,只转了话说道:“南越这次来的蹊跷,无缘无故地就突然派了两个王爷过来,开口就是和亲。咱们这次拒绝了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后招。”她揉了揉额心,“只盼能顺顺利利将这两尊菩萨送走,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阿晏自宫宴后就继续闷在府里,她尽量一切看着如常,可时时的走神却实在瞒不了人。
分晴和透晚私下里想着莫不是被那日险些被送去和亲的事吓着了,因此都想尽办法拿些趣事分她的心。当时她虽也听着直笑,可过了会儿又照样如常,手上不论在做些什么,最后都会不自觉地走起神来。
阿晏心里的确有事,但她心里纠结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于阿晏的这幅模样,分晴和透晚实在担心,于是两人便求到了萧元生面前。
萧元生如今本就对南越那两人深恶痛绝,见自家妹子被他们惹出的事吓着了更是忿忿难平,“我当初刚见他们时还觉得他们不错,没想到竟还打着你的主意!”
“哥哥!”阿晏无奈地又一次地纠正他:“他们打的是东齐宗室女子的主意,不是打我的主意。”
“还不是一样的!”儿子肖母,不讲理起来的萧元生颇得修齐长公主的真传。
阿晏无法,由他接着在自己耳边叨叨,不知不觉又走了神。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唠叨的,总爱在自己耳边碎碎地念着,如果自己没搭理他,他还会大笑嘻嘻地在边上说:“喂,我在和你说话呢。”那时候的他不是南越贤王,他告诉自己他叫吴懿。
萧元生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许久都没有过回应,扭头一看,阿晏正愣愣地望着前方,两眼无神,一瞧就是神游太虚的样。他又气又笑地将她脑袋一敲,“你这丫头!我和你说话呢,你就这样对我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哥哥。”
阿晏被他敲得回了神,忙抱着他的胳膊撒着娇道:“我这不是累了嘛,昨夜到处都是烟火炮仗的声音,许久都没个消停,我在床上躺了好久才睡着呢。”
萧元生想想这几日彻夜轰鸣的烟火声,瞬间就原谅了她,反过来安慰道:“年节下是这样的,忍过这几日就好了。”
阿晏又讨好地同他说了些话,才终于得以将萧元生满意地送出扶藜院。
萧元生回头瞧着站在院子门口同他弯眼笑着的阿晏,笑意盈盈,映着整个院子都明亮起来。萧元生心里一阵熨帖,这样的妹妹可真好啊。
可说起来,阿晏小时候也不似这样爱笑的,每回去庄子里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小小的脸绷得比大人还严肃,坐在椅子上端端正正,什么话都闷在心里,母亲每每看到背地里都要哭一场。萧元生摸着下巴,是从什么时候阿晏突然变得这么爱笑又爱撒娇的呢?
初四那日,修齐长公主依约入宫去拜访皇后,见阿晏整日闷在府里便捎带将她也带上了。
庆平知道阿晏要来,早早就等在凤清宫里。待阿晏同皇后问了安后,庆平就拉着她往外走,“咱们出去说话。”
皇后这次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了宫人看顾好两人,便由着她们去了。
庆平拉着阿晏去了御花园的亭子里坐着,因是冬日,这亭子四下都拿毛毡挂着,又有宫人在里面生了火炉,这般即使是在室外坐着却也不冷。
庆平将宫人都遣了出去,命他们在五米外候着,然后倾身看着阿晏问道:“那日你吓坏了吧。”
阿晏瞧着她满脸关切的神情,浅浅一笑,朝她摇摇头,“还好,还要多谢娘娘为我开脱。”
庆平却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抿了唇不说话。
这些日子她也是日夜难安,尽管知道东齐最终会拒绝南越的请求,可她知道这事没这么简单。虽说东齐不欠南越什么,可就这样拒绝难保会同南越结仇。东齐南越几百年来各自相安,可不代表会一直这样下去。这次东齐明晃晃拒绝了南越的联姻,万一南越恼羞成怒做出些什么,东齐能招架的住么。
而她自己本应是和亲的不二人选,可就因为她早几个月订了亲就轻易地将目标转到了阿晏和酉阳身上。不知是身为嫡长公主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还是对于两位好友的担忧,庆平因此自愧不已,始终难解。
阿晏说的倒是真话,她那时脑子里只有一片混乱,根本注意不到外界的事情,直到皇后开口时她才开始意识到现在是处于什么情况。等到一切都过去后,她夜里辗转难眠时才突然有了一种称为后怕的感觉,那感觉可真让人心慌啊,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要嫁到南越去了,只差那么一点她就要嫁给他了。
只是阿晏不欲与人多说这事,她拿别的话岔开了去,庆平好不容易被她转了注意,香杏却突然在外面禀道:“公主,太子殿下有事请您过去。”
庆平皱了眉问:“什么事非得现在过去么?”
香杏没说话,换了太子身边的内侍夏立满在外面恭敬说道:“公主,太子确实有事找您,让奴婢立刻请了您去呢。”
夏立满是太子身边第一得力的内侍,他这么说必然是真的有急事了,庆平只得起身出去。临走前对阿晏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瞧瞧什么事就回来。”
阿晏自然是点头答应,待庆平走后,她就一人坐在亭子里。
冬日里只有梅花还开着,所以庆平当时就挑了这个被梅花环着的亭子。毛毡厚重,密不透风地笼着这亭子,只隐隐有些梅香透进来。桌上的茶水还未动,当时侍候的人只来得及将东西放下就被庆平遣了出去,阿晏此时也不欲再喊人进来,就自己拿了茶壶准备给自己斟杯茶。
茶壶刚被举起,突然一股挟着梅香的寒风朝阿晏扑面而来,阿晏错愕的一抬头,吴懿,不,南越贤王正站在亭子里噙着一丝笑看着她。
他站在那儿的表情实在太理所当然,阿晏错愕之下忙向后头去看外面的人,贤王却轻轻一笑将帘子放了下来,“不用看了,那些人都被太子的人支使走了。”见阿晏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他又笑道:“不用担心,一会儿他们就会回来,我只想找机会同你说几句话罢了。毕竟咱们是旧相识,不是么?”
阿晏的神色依然不变,只冷冷道:“贤王果真是好本事,在东齐皇宫里也能这般随心所欲。”
贤王眼不错地瞧着阿晏,笑道:“不过是刚好抓住了太子有事的契机而已,阿晏不用太高估我。不过咱们是旧相识,阿晏这么一口一个贤王难免见外了些。”
提起这个阿晏的神色就更冷了,她冷哼了一声反讽道:“那应该唤什么,吴懿么?”
贤王知道这个问题迟早会来,他不慌不忙地同她解释:“我当初不是有意骗你的,若是那时告诉你真实情况,只怕你要摊上麻烦的。吴是我母妃娘家的姓,我父皇给她的封号是懿贵妃,所以我自称吴懿。”
外面的风骤然凛冽,一阵一阵撞着毛毡闷声的响。贤王突然凑到阿晏耳边轻声说:“阿晏,我叫殷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