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夜雾中,几点星光,小风徐来,湖里荷香飘来,凉气中夹带潮湿的水汽。
公主离开昭华院,白衣黑发,衣袂飘飞;
秦景绕入主人居住小院,避开人视线,跃上房顶。
公主走过八角亭,裙裾曳过地上杂草,向天井的方向。
秦景发现有巡夜的侍卫,他跳下圆井屏气躲藏,等人走后才重现身。
公主在天井旁站了一会儿,夜雾很大,她不知道陈昭在哪里。她想了想,穿过一个东西走向的穿堂;
秦景连躲开好些人,一抬头,目光微怔。
公主站在半月门下,抬目面对他。
秦景看到她着家居宽松白衣,长发如缎垂至脚踝,黑眸映着额上的黑色额环,一样的黑漆漆。她用一种奇异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向他走去。
“你敢夜闯南明王府?”公主开口,声音凉澈,并没有太多感情。
秦景看着她,心神恍惚。他向她伸手,想拉起她手腕,想与她说些话。但在他抬手的时候,面前的公主快速后退,一段松软的袍袖从他手中滑过,如水一般。
她冷声,“你是谁?想做什么?再不说,我便喊人了。”
秦景目有暗色,面有白色。全身的血在一点点凝固,针尖在骨肉上一遍遍扎。这种痛,比之前见不到她时更甚。
他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公主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她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了吗?陈昭对公主做了些什么?
他张张嘴,可面对熟悉又陌生的公主,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公主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这个青年,她心里有疑团,等着他回答。不过对面的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开口。她心中一顿,发现自己并不着急。
就好像……她很习惯这个人不说话一样。
只是她怎么会习惯呢?平日陈昭回答她的话稍微慢一些,她心里分明都会不耐烦。
为什么对这个陌生人,却不一样?
公主走得更近些,探身过去。她发现他明明有后退躲开的意图,却仍站在原地望着她。他目有太多情绪,她想看个究竟——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让我觉得熟悉?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这些问题,她一个答案都没有得到,因为很快,青年似发现了什么,眸子闪了下。
他低声,“公主,属下会再来找你。还有,这里不是南明王府。”
公主眉一扬,看到他几下就消失在了自己面前。她四顾而探,院子还是那个院子,有灯火曲折着向她这边走来,刚才的青年已经不在了。
陈昭很快赶来了,为公主披上斗篷。伸手摸了摸她冰寒的脸,叹口气,“你身体不好,为什么要夜里出来?还不许下人跟着?郁离,你不能总这么不听话。”
公主没出声,低着头不说话。
“郁离?”陈昭对她的态度觉得奇怪。
她突抬眼看他,“我醒来不见你,你去哪里了?我身体不好,不能侍奉你,你是不是在府上养了我不知道的花娘,背着我偷情?”
陈昭停顿下,微笑,“只是睡不着,四处走一走,你可不能冤枉我。”
“那你去了哪里?”公主追问。
陈昭被她弄得没法,只好答,“处理些公务,你没兴趣知道的。”
“在哪里?”
陈昭皱了皱眉,每次当公主咄咄逼人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适。不过大多时候,他都会忍下去。公主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他不希望因为一些小事跟她争吵。这是这一次,涉及到檀娘……陈昭不想让她知道檀娘的存在。
他柔声劝她,“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你好就是。”
“我怎么知道你是为我好?”公主冷眼看他,“你派给我的侍女小厮,全是你的人。我的人在哪里?连我问你的去向,你都不肯说。我一介公主,在你这里像个囚犯一样。我做什么都有人向你汇报,你做什么,我却根本不知道。”
“……抱歉,是我的错。”陈昭安抚她的情绪,“我们先回屋,再说这个好不好?”外面风大,他真怕她又生了病。
公主推开他扶自己的手,冷着脸往回走。她自己心里也奇怪,平时她不会对陈昭这么不耐烦。但是今天,在见过那个陌生又熟悉的青年后,她心里的烦恼渐渐生起。这火气,就全冲着陈昭发了。
被陈昭哄着再次睡下后,公主做了个梦。
这个梦,是她经常做的。
她置身于茫茫大雪中,看到一个青年背着她,在雪地上踽踽独行。
她总是梦到这个场景,她总是看到这个青年在雪地中走着。可不管她怎么看,怎么转,她都看不到他的脸,看不到他转身。
一场大梦,她竟一直看着一个青年走啊走。
她知道这个人不是她的夫君陈昭,背影不一样,步伐不一样,全部都不一样。她还没有傻到去和自己的夫君讨论她经常梦到一个陌生青年,所以这个梦,她一直埋藏在心底。
一开始,她总是跟随他,不停地问他,“你是谁?转过脸让我看看好不好?你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和你什么关系?”
只是他从来没理会过她,他沉默地走着。
后来,公主也没有发问的兴趣。她坐在雪地上,就看着他走。反正这是她的梦,不管他走到哪里,始终都在她的视线中。
这样枯燥无趣的梦,公主每隔段时间就会做一次。当今晚,她再次进入这个梦境中时,她一点也不意外。席地而坐,公主无聊地托着腮,看他走,等着梦消失。
她看到他停住了步子。
公主诧异地站起来,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她梦见他这么多次,从来没见他停下来过。
她心跳禁不住越跳越快,快步奔向他,想奔去他前面。频繁出现的梦,在她无聊了那么久之后,终于等来了下半段。原来她之前看到的都是不完整的,原来这场梦,还有下半部分——
雪地,烈日,他回过头,看向她。颀长挺拔的身形,眉目秀朗的面容,淡远沉郁的气质,他看着她,清淡的神色中渐渐有了暖意。
他说,“公主,属下是秦景。”
……!
寒夜掌灯,雪日读书,红帐掀翻,血色弥漫,形销骨立……
他和许多侍卫打斗在一起,他追上她抱住她,他在雪中码头等她……
公主头痛,一步步向后退。她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一般。
谁是秦景?谁是秦景?!
她想不起来,她不认识他!可是她看到了他的脸,他就是今天两次出现的那个人……她认得他!她应该认得他!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梦里的秦景用复杂的眼神看她,“是只不记得我,还是所有的都不记得?”
“我从未失忆,我记忆里从来没有你!”她厉声打断他的话。
他看着她,不说话。
公主也用阴郁的目光与他对视,哪怕她心里惊涛骇浪狂卷,哪怕她也开始怀疑,可她什么都不会说。
所有的事,所有的人,她会自己看!绝不会听别人的只言片语就下结论!
☆☆☆
秦景悄悄开了锁,只身进入地牢。这里和南明王府分明不一样,但不知道陈昭出于什么目的,都尽量把这里布置成南明王府的样子。直接的,这给秦景的行动带来许多方便。像现在,他就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地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不会让人发现。
他在地牢中,见到了一个七岁多的白衣小姑娘,手脚全被链条锁着。但她并不狼狈,身上没有受刑的痕迹。她怡然地坐在高椅上,自己与锁着自己的链子玩耍,链条随着她的动作而摇动,发出沉闷的声音。
秦景确信自己步伐很轻,寻常习武之人都很难听到。但他才看到那小姑娘,小姑娘就抬起了头,目光都没有梭巡,就直接落到了他身上,让他猝不及防。
同时,秦景也看到小姑娘的脸。粉雕玉琢,晶莹似雪,她长得极好,奇怪的是一只眼戴着眼罩,另一只完好的眼,形状精致,却是让常人觉得害怕的重瞳。
分明是个小孩子,小姑娘却一副大人样地向他点了点头,“你是秦景。”她说的很干脆。
秦景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却也不敢离这个古怪的小孩子太近。他没有跟她说话,只探究地看着小孩儿。
小姑娘跟他打了声招呼,又低头去玩锁着自己的链条了。
秦景看粗大的铁链趁着小姑娘纤细的手脚,看起来实在可怖。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开去,想看看地牢里还有没有别的大人在。
小姑娘冷冰冰地开口,“不用找了,整个地牢只有我一个人。”
秦景有些惊异地看向她,她还低着头,就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小姑娘淡声,“我当然知道你在做什么,这处府邸,都是我的毛笔。你在这里的任何地方,我都知道。”
她才说完,秦景的手就搭在了她肩上,她不怀疑,只要她说出不好的答案,秦景就会选择杀了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应该杀我,刚才若不是我帮你瞒住了陈公子,你和宜安公主的见面,早会被发现。陈公子会杀了你的……他好像一直想杀你来着。”
“你是什么人?”秦景声音又轻又低,“你在帮陈昭害公主?”
“我叫檀娘,”她淡声答,“我不觉得我在帮陈公子害公主,我只说为之前的事情做些收尾工作。如果我要害人,现在就能喊来人,让陈公子抓住你。”
秦景的手放开了她,“你和陈昭,对公主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记得我?”
“我帮陈公子篡改了公主的记忆,让公主沿着以前的途径去走,每当有争议的地方,我就把公主往良好方向引去。”檀娘道,“很可惜,在公主的记忆最开始,每一个良好的支点,都与你无关。所以她不记得你。”
她看着这个青年,本以为当自己说公主不记得他时,他会目有沉痛。但秦景并没有,他垂目想了想,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他道,“你会一些玄而又玄的东西。”
檀娘点头,秦景没有好奇心,倒是省略了她的口舌。她真懒得跟他说公主有两世记忆,懒得跟他解释公主和陈昭的爱恨纠缠。既然他不在意,她自然也无所谓。
檀娘的奇异,让她生来就远离人世,没有太多复杂的感情。
秦景问,“你既然肯告诉我这些,那一定有办法帮公主恢复?我想你并不愿意与陈昭合作。”
“嗯,”檀娘赞同,皱了皱眉,“他拿我父母和族人威胁我,我心里不高兴。所以虽然他让我篡改公主的记忆,我也只是使了小手段,暂时封住公主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去。公主的记忆一直在,就看她什么时候能想起而已。”
她想了想,“陈公子应该也不相信我,所以他把我关起来,不许我走。”
“我要如何帮公主恢复记忆?”秦景问她。
檀娘摇了摇头,“你没办法,因为你又不是公主。公主的记忆都是真的,并不是我虚构出来的,那根本没有疑点。我只是封掉了她之后的记忆而已……你想让她想起你,得她自己有那个意图。光靠你告诉她这是假的,正常人都不会信吧?”
“……你不能解除你之前的术法?”
檀娘晃了晃锁着自己的链条,“第一,公主清醒时,陈公子根本不让我见到公主,我每次施法,都要在陈公子眼皮下;第二,这个其实才是主因,因为一些和你无关的原因,我这一生,都最好少用术法。我得为之后留一些机会……所以这点小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如此,也多谢你肯相告。”秦景至少知道了公主现在这样的原因,况且檀娘也说了,即使她不出手,公主若有意愿,也会想起来。他问,“需要我救你出去吗?”
“如果你能救出公主,到时再救我吧,”檀娘自始至终的冰冷,“如果你都不能让公主跟你走,救我又有什么用,陈公子还会抓我回来。”
秦景点了头,他素来不会许不恰当的诺言,当下也不再与檀娘说话,就出了地牢。他心里,却已经决定不管如何,最后起码要将檀娘救出去。
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坏人,她心里有善念——如果不是她,公主现在还不知道会怎样。
只是,公主会愿意恢复记忆吗?
秦景不知道——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很好啊。
在现在的公主眼里,她所经历的,恐怕才是真的;而他所言,都是虚假,都是欺骗。
她不是他印象中做作矫情、淘气恶劣的宜安公主,她变成了另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宜安公主”。
宜安公主正在跟陈昭置气。
她觉得他总派人看着自己,是把自己当犯人,是不信任自己。她要自己以前的侍女侍卫小厮,她冲陈昭发火,“你把我的人都赶了回去,我还像个公主吗?”
“你当然是公主,”陈昭躲过她砸来的花瓶,好声好气地走到她身后,头疼道,“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了。我接到你父亲的一道命令,要离开这里去做些事,等换了地方,我就帮你换手下人好不好?”
公主顿了顿,在陈昭好脾气的安抚下,有些脸红地同意了。她也知道自己性格倨傲目下无尘,又极为难说话;陈昭能一次次忍了她,心里定是爱极了她。
她又怎么好总让他为难呢?
只是……公主心里又开始烦躁了:那天遇见两次的青年,他到底是谁?
这几天,她的梦一直在进行后半段。那个人说他叫秦景,说起万潮村,说起许多她没印象的东西。每当她追问,他便又不说了。
搞得她心里越来越烦。
每当她闭目,脑海里时而是陈昭,时而是那个青年;陈昭的面容清晰无比,那个青年却很模糊。可就是那么模糊的人,她居然一直没有彻底忘记。
公主凭栏而立,望着天边夕阳的余光一点点消去。她眸色幽黑,扶在栏上的手紧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叹口气,揉了揉额角。
陈昭因为她父亲的原因,要带她离开这里。不巧的是,当诸事准备妥当的时候,公主又病下了,没法跟陈昭一起走。
送走大夫后,面对照顾自己的夫君,公主很愧疚,“都怪我,耽误了你的行程。”
陈昭笑了笑,用帕子为她擦汗,“我和你之间,何必那么见外?本想带你多走走,看看四下风景。只是你病了,也不好再走动了。你好好养病……我尽快赶回来,到时候你病好了,想去哪里,我再陪你一起,可好?”
公主目有笑意,点了点头。
她被他抱在怀里喂药,娇娇弱弱的,小脸苍白,笑起来却又那么灿烂,把平日的疏冷一下子冲刷掉。陈昭抱紧了她:这样的公主,就很好。
她记得他们的婚姻,记得他们的琴瑟和鸣。她记得他们一切美好的开始,而他并没有让那些消失掉。
陈昭才知道:原来当初,若他对她好一些,他们可以这样好。
那都是他的错,他总算知道,若没有后来那些事,她心里是喜欢他的。她一定是喜欢他的!
平王的命令很紧,公主不知道她父亲让陈昭做什么,她不关心政事,陈昭也从来不跟她说这个。她只用知道陈昭对自己很好,他很用心地为父亲做事,这样就可以了。
说起来,她心里一直愧疚。
当初爹兵变造反,陈昭和她的婚姻并没有受到影响。南明王府本该是陛下的人,陈昭却一开始就站在了她父亲这边。如果不是她,陈昭也不用背叛先皇。
他对她,虽然不说,心里却是疼爱极了她。
她真是喜欢他。
而那个青年……公主眸子暗了暗,她不记得他。
陈昭走后几天,公主的病慢慢好了。她依然不喜欢陈昭的人跟着自己,就大举为自己招新的侍女侍卫小厮。下人为难,但是公主写信告诉了陈昭,陈昭都无奈答应了,下人们当然不敢违抗公主的命令。
在招侍卫时,公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她看到靛衣青年时,她一点都不意外。她心里早觉得他会出现,果然,他确实出现了。
公主将这个人招了进来,她看过管家写的名字,撇了撇嘴:这个人居然没名字。
“公主要给他们命名吗?”管家看懂了公主那个不以为然的神色,恭敬问。这位公主可是王爷的心尖肉,大家几乎都是把她给供起来了,一点都不敢惹她不高兴。
公主同意,她随意给其他人命了名,轮到这个人时,她漫不经心道,“就叫小秦子吧。”
他突地抬头看向她,目光骤亮。
她冲他一笑,笑容冰凉。他眸子微闪,又垂下了头。
“这个,何解啊?”管家不明白公主这么叫的缘由。
公主白他,“我乐意!”甩袖就走了。
管家苦着脸,送这位祖宗走掉,回来才训斥这批新招来的人。训话的中心思想就是:公主的话就是圣旨,你们得永远捧着公主;如果你不幸惹了她不高兴,你们就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最好把她当天当神……这样,也许她心情一好,就原谅你了。主要是公主生气,王爷回来知道了,还会再罚一次。你想想,那多可怕啊?
秦景听得漫不经心,心里失笑:原来不管是哪个样子的公主,都这副臭脾气。
宜安公主把秦景招进来后,就不管他了,也没去多关注这个人。她招的一批人多了,还要经过各种训练,等能在她跟前出头再说吧。
公主还以为秦景会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注意到他,她发现自己错了:在这批侍卫中,秦景很低调,很不显眼。每次她吩咐个什么,他绝对不是最快完成的,当然也不是最后一个。他时间就卡得那么好,中规中矩。而且他的完成情况,也是丝毫不出彩。
旁的侍卫,公主都能看出他们想出头的心;就是秦景,她完全看不出来。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许人家就只是一个侍卫,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些复杂的原因。
秦景的低调,让公主冷眼旁观得很无聊。真是个无趣的人——和梦里一个样。
这么普通的人,却又让公主吃了惊。在侍卫所中,他竟然会与人打了架,被状告了自己跟前。
公主坐高位,看跪了一地的侍卫,拄着下巴听他们狗咬狗。其他侍卫都说是秦景莫名其妙动的手,一切都是秦景的错。秦景却只低着头沉默不语,一点为自己辩驳的意思都没有。
公主让管家把其他人都带下去分别审问,只留了秦景在大厅。
所有人都走了,公主懒洋洋道,“好了,如果你是想在没有人的时候告状,你现在可以说了。我们王府可不留你这种徒惹是非的人。”
秦景沉声,“这里并不是南明王府。”
“你!”宜安公主目有怒意,猛地站起。可她看着跪在下首的青年,却一时有些呆住,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有那么一会儿,公主都没有开口说话。
秦景也没有再开口,他根本没有解释的打算。
公主心情很复杂,这么个人……她总是料不出他在想什么。
“公主。”管家回来了,打断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凑在公主耳边,说出了分别审问的情况。
公主看着秦景的目光就更为难言了——原是那些侍卫无意间用言语亵渎她,秦景言语制止一次未果后,就动了手。
她向秦景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秦景起身,跟上公主的步伐。
他跟得不远不近,就是侍卫该处的位置。公主几次转弯时,用余光扫过他:他确实是个出色的侍卫。
到了自己房间,公主还是让人都下去,找来一瓶膏药,扔给了秦景,“那么多人打你一个,就算你武功再好,也是受伤了吧,拿去用吧。”
她把药丢给了他,就坐了下来。
公主看到秦景接过了药,迟疑着没动作。她也不说话,就看他如何。秦景看了她一眼,公主面无表情。
他重新低下了眼,长睫落在眼上,一片浓影。他的睫毛,可真长啊。
秦景背过了身,开始脱衣裳……
公主扬了扬眉:若她没看错,这位侍卫大人,一开始可是有犹豫的。可他犹豫的结果,是并没有离开。他就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
他分明就没把她当做已婚之妇。
青年的衣袍一点点滑下,公主看到他的肩胛、后背,那里隐有旧伤,留了不少疤痕。他吃力地开了药瓶,为自己上药。
公主突然道,“秦景,我记得你。我记得万潮村,记得雪中码头……”你是我的情郎,对吗?
她那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在她说出前半句的时候,秦景蓦地回头看向她。他幽暗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随着她的开口而渐次点亮。
公主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只是来不及了。
下一刻,她就被青年搂抱在了怀里。她的腰被他搂着,她感觉到他手臂的颤抖,她禁不住抬眼,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睛。一阵懵懂迷惘,公主眼看他低下头,吻上了她。
唇齿相撞,炽热缠绵,气息交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