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后,太后和皇后因知道凤舞和谢玉芙吃了酒,不放心她们带着酒劲儿出宫回府,怕路上有些不便宜,故留她们在玉安公主的寝宫里住一晚。待明日散了酒劲儿,用过了早膳,再放她们各自回府去。
凤舞和谢玉芙都不是头一次被留宿宫中,况且二人也都玩得累了,懒得再往家里去折腾,也就不客气的顺势住了下来。
陪着太后和皇后用过晚膳,喝过茶、说过话,玉安公主方带着凤舞和谢玉芙回她的寝宫。
谁知路过御花园的水榭之时,太子天浩然的随侍宫女文鸾竟站在水榭前的小路上,拦住了三人的去路。
这文鸾年芳十八,面容姣好、身姿袅娜,自小就在天浩然身边伏侍。待年满十五及笄后,理所当然的被天浩然收为了侍妾,是天浩然的心腹之一。
玉安公主见到文鸾在此,心中明白,看了看关着门的水榭,好笑的拉起凤舞的手,调侃道:“这大晚上的,水榭却关着门,姐姐可要小心些,万不要被里面的妖怪给抓走了。”
凤舞却已无心听她的打趣之言,望着那紧闭的水榭大门,怔愣的僵在那里。进去还是逃开,对向来随性的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然而当对象是当朝太子之时,她真的被难住了。
以往只要她入宫来,太子定会趁机与她见面,两人似有若无的说几句相互关切的体己话。那时的她,觉得嫁过陌生人,不如嫁给天浩然。那时的她,对天浩然存有的好感,让她觉得与天浩然独处,是一件甜蜜又幸福的事情。
然而今非昔比,自从她心里对嫁给天浩然的念头动摇之后,天浩然对她的关怀和疼宠,就变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此时的她,只想从他的身边逃走,只想远远的避开他。
也许,这就是现代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吧!
谢玉芙向来心细如丝,极是敏感,见凤舞比起以往表现得有些异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由,却直觉的感到与太子天浩然有关。
太子妃的难为、皇后的难为,谢玉芙自小耳濡目染的,心里也清楚的很。故轻叹着摇了摇头,安抚似的拍了拍凤舞的香肩,柔声道:“这池塘里的水莲极好,我和公主在这里赏玩一会儿。妹妹既然觉得累了,就到水榭中小坐片刻。待我和公主赏完了水莲,咱们再回去歇息。”
大秦朝虽然也讲究“男女大防”,却并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么严格。一般若是长辈在场,或是人数众多的场合,男女倒是不必太过讲究避闲一说。
然而男女二人私下相会之事,却有些太过于礼不合。虽然凤舞已是内定的太子妃,与太子亲近,是皇上和太后、皇后都乐见其成之事。但考虑到太子的名声和凤舞的闺誉,太子每次想见凤舞,总会选择幽静之所,且留有信任之人在一旁守候。
之前并未察觉出异样的玉安公主,此时也觉出一丝不对来,只是心知凤舞的性情,也明白感情之事无法插言的道理。故笑着对凤舞点了点头,便拉着谢玉芙在池塘的沿上坐了,边赏着池中的水莲,边说起私房话来。
文鸾见凤舞仍旧站在那里,并没有进水榭之意,心中很是诧异,只得走到她的面前,又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请”。
凤舞此时已冷静了下来,对刚刚竟生出惧怕见太子之感,不禁自嘲的失笑。待留下青鸢与文鸾守在水榭外后,她方缓步迈上台阶,推门走了进去。
青鸢和文鸾利落的重新关好了门,然后走到廊下坐了,边守着不让旁人靠近,边闲话起家常琐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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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在水榭守了多时的天浩然,见思念许久的佳人出现在眼前,倒起了调侃逗弄之心,笑问道:“舞妹妹如今越发自重了,倒与我生疏了起来。难道是气我这两年忙于朝政,冷落了你不成?”
凤舞听了这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羞恼道:“太子殿下若再这般胡说,那就恕凤舞失礼,先行告退了。”
天浩然见凤舞竟然转身就要离去,忙两步迈上前去,轻扯住她的衣袖,陪笑道:“是我失言了,舞妹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了我的唐突之言吧。”
凤舞扯回衣袖,嘟着嘴,冷嘲道:“当朝太子竟说出如此轻佻之言,若是传扬出去,看你还怎么见人。皇上和太后要是知道了,定然会重罚你的。”
天浩然拿过一旁桌案上放着的紫檀木盒,传递给凤舞,求饶道:“这可是我特地命人精心打造的,还请舞妹妹看在我一番诚心上,饶过我这次吧。”
自小到大,从天浩然这里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对凤舞来说,已然是稀松平常的事了。故凤舞也没有矫情的推拒,欣然接受了这份“求饶之礼”。
打开精致的紫檀木盒,只见里面摆放着一套蝴蝶样式的首饰,镶嵌着各色的宝石,连钗子上所垂下的流苏都是用一颗颗小巧圆润的珍珠串成,看着既精致又典雅。
凤舞惊喜的抬头问道:“难道太子哥哥今年也去看龙船赛了?”
这套蝴蝶样式的首饰,让她自然而然联想到那日龙船赛所穿的蝴蝶衫裙。那是她自己设计的一套衫裙,在这大秦朝可说是独一无二,且那日也是她第一次穿那套衫裙。
天浩然见凤舞如此喜欢,心知没有白费一番心思,宽慰的笑回道:“皇祖母闹小孩子心性,非要出宫去观龙船赛不可。父皇和母后不同意,皇祖母就逼着我偷偷陪她出去观赛。因为怕引起骚动,也怕闹也差错,我只得备了一辆极为简陋的马车,停在河岸边,我们祖孙俩悄悄的躲着观赛。”
凤舞闻言,惊呼道:“你越发大胆了,太后出宫这么大的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同意,自然有不同意的道理。你就这么带着太后出了宫,若真是闹出了事情,有你后悔的。”
天浩然边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坐下,边苦叹道:“我如今已然是后悔了。这世上可没有父皇不知道的事情,我和皇祖母还没有回宫里呢,父皇就知道我们偷跑出宫去看龙船赛的事了。这不,父皇说我定然是太轻闲了,今日发了话,要派我去东疆边关练兵呢。”
凤舞心里一惊,愕然的问道:“如今天下太平,皇上怎么倒想起派你去边疆练兵了呢?”
“天下之所以太平,是因为四疆边关都没有闹出大事。若是有一日四疆之一战火燃起,那太平的日子也就可危了。”天浩然知道凤舞与寻常女子不同,虑事行事都颇有巾帼风范,东方烨有时也会与她说说朝中之事,故也不特意瞒着,皱眉苦叹道:“四疆以北疆和东疆最为安稳,已有二十多年未出过差错。南疆和西疆虽然一年之中总要闹上个两三次,却也都能被边疆守军成功击退,只是苦了南疆和西疆的百姓。只是若深究边疆的防御之力,倒是南疆和西疆好驻守一些,必竟年年都要打上两三次,守军时刻都处于备战状态,敌军又年年劳民伤财、损兵折将,胜算上还是我军占优势。反而是北疆和东疆已太平了二十多年,大小战役全无,军中上下难免有所懈怠。再者,驻守北疆和东疆的大将小将们已大多上了年岁,纵然个个有心保家卫国,却不见得个个都能使上足力。一旦北疆和东疆外的异族团结起来,在谋划周全的情况下有所大动,战役是胜是败就难说了。父皇和东阳公都对此很是担忧,所以父皇想派我过去主持练兵,顺便探探东疆外异族的情形。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天浩然虽然没有直白的说出边疆的忧患,然聪慧如凤舞,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不禁感慨道:“万金易得,良将难求。当初父亲执意让二哥从武,也是因为忧心边疆之患。”
对于太子之师东方烨的远虑和优策,身为学生的天浩然,是非常钦佩和敬重的,正色道:“东阳公所忧所虑极是,若再不培养一批年轻将军,那过不了几年,武将就要青黄不接了。”
凤舞扯了扯手中的帕子,看了看满面忧虑的天浩然,不放心的叮嘱道:“自古边疆就不是太平安稳之所,太子哥哥到了那边,定要万分保重,别让太后和皇后担心。”
其实她想说别让她担心,只是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却说不出口。虽然他是她要托付终身的良人,也是要与她携手终生的丈夫,更是一直呵护、宠爱她的大哥哥,但是有些话若是说了,这心里一松,她就再管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探身握住凤舞的手,天浩然沙哑的道:“安心的在东阳公府里等着我,最多一年,我就会回来。到时候,我会亲自向父皇请旨赐婚,风风光光的迎你入主东宫。”
凤舞难得温顺的没有将被握住的手抽出,只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以安天浩然之心,不想他带着对她的担忧,而远赴遥远的东疆边关。
历朝历代,哪怕是现代的□□,边疆都是最重要的,也是最危险的,因为它们是守护家园的第一道防线。
秦明帝派天浩然远赴东疆的事情,让水榭中的气氛变得格外的沉重。二人也再没有说私房话的心思,只相互叮嘱了一些保重、小心的话,天浩然就率先出了水榭,带着文鸾回了东宫。
而凤舞则满腹心事的愣坐在水榭之中,直到玉安公主和谢玉芙进来唤她回玉安公主的寝宫,她方稳了稳慌乱的心绪,将那紫檀木盒交给青鸢捧着,然后挎着谢玉芙的手臂,跟着玉安公主回了寝宫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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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秦明帝下旨,命太子天浩然前往东疆边关练兵。此旨一出,不止震惊了朝野,就连平民百姓们都议论纷纷,太后和皇后更是忧心的劝说秦明帝收回成命。
只是帝王之言,那是一言九鼎,自然不可轻意更改。况且,天浩然前往东疆练兵之事,是早前秦明帝与东方烨、天浩然就商议好的,自然也不可能因为太后和皇后的不舍,就掷天下安危于不顾。
天浩然启程离开京华之日,秦明帝与皇后率朝中众臣、后宫众人送行,就连身子向来娇弱的谢玉芙都来了,可凤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天浩然只当她心里不舒服,倒也没有怨她,反而觉得她不来也好,至少他不会舍不得离开。可是当队伍浩浩荡荡的行出京华城之时,在天浩然没看见的城门楼之上,一袭艳红薄纱衫裙的凤舞居高而望,目送他离去。
红,艳红,吉祥喜庆的象征之色。她相信,他一定会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