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赵思贤进去和婉潞商量,那眉头皱的就没松开过,嘴里一直不停念叨:“八弟怎会变成这样,原本是极乖巧的。”见丈夫郁闷,婉潞只是轻轻捶着他的肩,一个字也不说,赵思贤叹了会儿气,闷闷地躺了下去。
婉潞顺势躺下,见他皱着眉,推一推他的肩头就道:“这金陵城里,那些光棍们不少,到时你借了这个由头也好整治一下光棍们,还地方一个清静。”赵思贤的话里带有苦涩:“哎,用自家堂弟做饵,传出去也会被人笑。”
婉潞轻敲他胸口一下:“你这叫一举数得,两面都教训了,还能讨老人家的喜欢,这样的好事要多做才好。”赵思贤再没有说话,脑里只是算着该怎么和八爷说。
听到赵思贤同意让自己搬出去住,八爷欢喜的不得了,忙忙就要去寻房子搬。赵思贤命管家出去外面寻,八爷只摆手说不要这边帮忙,自己也十六了,该去做点正经事。
赵思贤心里明白他寻的房子要离自己极远,心里恼怒又不好说出来,只得任由他去寻。张大王二两人知道八爷要寻房子搬出来,这是从中谋利的好事,撺掇着八爷去寻河房,又说再过几日就热了,河房凉爽不说,往来也是方便的。
这正合了八爷的意,欢欢喜喜选了一处房子,挨着秦淮河边,小小三间布置的精致,大门平时可以关上,从后面一个便门出去就能到了秦淮河,一月房价四两银子。喜得八爷合不拢嘴,爽快地秤出二十两银子,三月租钱,一个押钱,还有四两酬谢张大他们。
瞧好了房子,八爷就忙着搬过来,他从京里带的东西不少,足足赶了两辆车才把东西全搬过去。张大王二也来帮忙,见八爷箱笼里的衣衫极多,荷包里的银子沉重,连古玩摆设都有一箱。
心里喜的乐开花,搬过来当日就叫了两个粉头过来陪酒歌唱,那两个粉头见八爷生的年轻俊俏,囊中有物,放出浑身解数,奉承的八爷真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要知道八爷虽在京里和美婢偷过,那是要瞒着众人做事,两人又都是处子,做事之时还要提着心,哪似现在这样像心像意,任由自己取乐?
两个粉头又多是经过人考试的,那手段岂是美婢可能比的?虽则面貌不如美婢,年纪也长了那么几岁,也把八爷迷的如堕温柔乡,生出乐不思蜀之感。
只是还有件事八爷有些不像意,赵思贤派了个老妈妈过来照顾他的起居,这老妈妈在赵家也是几辈子的人了,虽然八爷让她别去到处说嘴,又重赏了她银子,但见八爷日日夜夜只和粉头帮闲在家里混闹,着实有些不成样子。
有时仗了酒意也劝八爷几句,不是说要去告六爷六奶奶,就是拼了这吃饭的本钱不要,也要回去说一说。八爷初还当耳边风,渐渐见她不理自己的粉头帮闲,心里大怒。张大王二两个见这老妈妈有几分见识,只在八爷跟前说那有做下人的说主人的?
那日早起八爷让小厮搬洗脸水来,小厮出去后进来垂手:“爷,妈妈还没把热水烧好。”八爷本就是公子哥儿的性子,两个粉头又披了衣衫在那里说道:“哎呀,这是厨下的妈妈还是别的什么?若在我们院里,哪有厨下烧火的敢这样对待?”
八爷失了面子,披了衣就往厨房去,老妈妈正在厨下吹火,见八爷来了,刚叫出个爷八爷就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呸,不过是见你有了几岁年纪,称你一声妈妈,你就真当自己是我长辈了,对客人都不客气,到现在都没烧好洗脸水,要你何用?”
老妈妈先被八爷打了一巴掌,又见他这样劈头盖脸地骂,人还在发懵,那两个粉头已经娇滴滴开口:“爷,休气恼了身子,这样的下人,撵出去就好。”
老妈妈是赵家积年的下人,眼里可看得起这样粉头?主人惹不起,难道还不能惹粉头,用手捂住脸就手指粉头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来说我,我家下三等的人也比你们高贵些,不过是奉承的爷好了,爷开心抬举你们一下,你们就真当自己是奶奶了?”
粉头们见老妈妈这样说,伸手拉住八爷的袖子:“爷,您瞧瞧,她还这样说。”八爷年轻气性大,听到老妈妈这样说,只当自己是在美人面前失了面子,先哄美人一句:“我的乖乖,你们别生气。”顺手就扯起一根柴往老妈妈身上打去:“你还有没有上下,先得罪了客人,现在又来说我,就该撵你回去。”
老妈妈被打了两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把袖子一放道:“我在赵家也几辈子了,没听说过爷包住粉头的,爷既然如此,少不得我回去禀了六爷六奶奶,问六爷六奶奶个清白。”
听了这句八爷一头冷汗出来,伸手就拦住老妈妈去路,嘴里叫道:“今儿你敢出这个院子,我就让你活不成。”老妈妈没料到八爷竟会如此,嘴张的老大,八爷已经沉下脸让小厮们把这老妈妈捆起来。
两个小厮又不敢,正在闹的时候,张大王二两个来了,他们自从搭上了八爷,除了夜里不在这里睡,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样。见八爷气势汹汹,问过粉头出了什么事。
王二在那里劝八爷先回房,张大这里眉头一皱就对老妈妈道:“大嫂你瞧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不是我们来,今儿就要闹出人命,大嫂我劝你还是退一步,回去后也不消和你们主人说什么,我劝劝你们爷,多给你点银子就是。”
老妈妈只是慢条斯理地把袖子放下,看也不看张大一眼,王二已经又进来,哎呀了一声就说:“张大说的对,就算你今日拼了这条命,他是主人,你是下人,告到官去也伤不了分毫,横竖花的不是你的钱,你拿了银子落的自己逍遥有什么不好?”
俗话说,财利动人心,老妈妈也晓得劝不转来,若是回去告诉赵思贤他们,只怕也会落的埋怨,倒不如这时拿了银子,回县衙门去,横竖八爷闹的再不像,自己一个做下人的也劝不了,点头应了。
张大王二又回去让八爷拿些银子,八爷听说老妈妈不在赵思贤跟前乱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大方地拿出五十两银子,张大王二还打偏手,只给了老妈妈三十两,老妈妈也不到八爷跟前谢赏就扬长而去。
八爷拔掉一个眼中钉,还有些怕赵思贤说话,倒让粉头回去了几天,谁知县衙门只是无声无息,八爷心里欢喜,又把粉头接来,在寓所里朝欢暮乐,乐不思归。
老妈妈回去那日婉潞就晓得中间有蹊跷,淡淡问了老妈妈几句,老妈妈被银子封了口,只是说自己年纪太老,伺候不来。婉潞吩咐她下去歇息,转身就找来春燕让她悄地打听。春燕心里明白,过了两三日果然打听清楚,只气的婉潞一个劲咬牙,赵思贤明白底里,恨不得现时就把八爷抓回来敲几板子打醒他。
还是婉潞再三劝住,他现在正在火热头上,拿回家来只会怪东怪西,要等他银子花完,吃过苦头没人帮忙时候再拿回来,那时才晓得事情艰险。赵思贤心里明白,也只是叹息一声,接着就道:“只是不晓得家里老人家们知道了,会不会怪我这个做哥哥的管不好弟弟?”
婉潞微微一愣,接着就笑道:“这好办,你细细写封信给家里,务必要让老太君知道,老太君虽心疼孙子却是个明白人,只要她这关过了,别人的话就无所谓了。”
赵思贤文才胜过婉潞许多,果然连夜修书一封到了京里,信上只说是自己的主意,堵不如疏,趁八爷还小好好管教,也是一件好事。
这信来的紧急,让家人送信来不及,赵思贤索性走了平日极少动用的羽信,这要比下人送信快许多,十天就能到京城。
信送出去,赵思贤在等待回信的日子里十分煎熬,不晓得京城那边会怎样说,还要派人盯住八爷,瞧他能荒唐到什么地步?
回信过了大半个月就到了,信上的字迹却是侯爷所写,里面有一句:养子不肖终成大祸,若能改好也就随你们吧。赵思贤得了京城的准信,那心也就放下来,安心等着八爷的银子花完那日。
八爷荒唐了半年左右,算是领略了人间无尽春光,渐渐地两个帮闲也来得少了,粉头见八爷囊中的银子少了,各自寻个理由,从八爷这里拿了二十两银子也就回院里去了。
八爷和这两个粉头混了半年,心里也着实想跳槽,乐的她们两个不来,帮闲不来也无所谓,自己带了小厮,揣了银子就往秦淮河继续寻芳。
此时却比不得那时便利,八爷手里的现银子花的差不多,只得把箱子里的古玩拿出,一块汉玉佩押了四百两,又燥的几日脾胃。
他是看银子如粪土般的人,四百两银子哪勾一个月,就花的一分不剩,又拿出一块田黄石,押了两百两,这点银子更是花的快。八爷也不以为意,吩咐小厮去县衙寻赵思贤借钱,谁知小厮回来只是说:“六爷说了,八爷若吃饭钱都没有,就快些回衙门里来,住在外面开销大不说,还会被人引诱。”
八爷气的骂小厮不中用,只得自己开箱子取出一块蜜蜡做的佛手,开箱子时候八爷倒吓了一大跳,叫过小厮就问:“我这箱子里的东西呢?”
小厮探头进来一瞧:“爷您忘了,那块和田玉是给了张大爷,还有个黄金项圈是拿给王二爷,金锁片是上次那两个姑娘说要打金镯子,您拿出来给她们打成金镯的,还出了十两的手工钱。”
八爷把小厮一把推开,慌张地去开别的箱子,现银子自然是没有了,里面的衣衫倒还都在。小厮还凑上前来问:“爷要寻什么东西,让小的去寻。”八爷还没说话,外面就传来娇滴滴的声音:“乔爷,您昨儿去了我们院里,许下的二十两银子还没给呢,这赌账嫖钱,是最不能欠的。”
随着说话声,走进个老鸨模样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大茶壶。八爷把佛手往小厮手里一塞:“先去变卖这个。”脸上就笑着道:“妈妈你也忒韶刀了,难道我还欠你那二十两,你先坐下喝茶,等会就拿出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