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贤晓得了前因后果,眉头微微皱了皱。丝儿已把药端了上来,赵思贤见她要进去,顺手接过药道:“我去给你奶奶送药。”他们夫妻恩爱下人们是全瞧在眼里,丝儿依命退下,赵思贤正想进去,猛然想起另一手还握着信,把信递给秋烟,吩咐她收好这才走了进去。
孩子们都被抱了下去,婉潞躺在床上闭着眼,那眉还微微蹙着,听到脚步声睁开眼刚要坐起身,赵思贤已经快走几步扶住她:“医官说了你要静养,快把药喝了。”
婉潞就着他的手喝了药,赵思贤又从桌上拿起一小盒蜜饯来拈一颗出来:“来,张嘴。”这动作倒让婉潞笑了:“你当我是孩子呢?”但还是把蜜饯吃了下去,赵思贤给她轻轻捶着肩:“娘子,你这胎医生说要静养,这衙门里的事总要有人料理,我娘她在京城抽不开身,”
赵思贤没说完话,婉潞就抬眼看他,不会才刚向自己下了保证,他就要抬举丫鬟吧?婉潞正准备开口时候赵思贤已经道:“不如我们把岳母和小舅接过来,金陵多的是文人墨客,小舅在这里住着,也能结交几个朋友,对他以后有好处,岳母一来能照顾你,往来应酬她老人家出面也是好的。”
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想起方才的念头,婉潞心里有一些羞惭,自己会不会太过担心了,丈夫的人品是值得信赖的。婉潞往赵思贤身上靠了靠,微笑着道:“好是好,只是娘是个寡妇,又只是你的岳母,不晓得外人会不会说什么闲话?”
赵思贤拍一拍妻子的肩膀,果然人是关心则乱,婉潞全没有平日对别的事的镇静。见到妻子难得露出的担忧慌乱,赵思贤不由笑了出来。听到丈夫的笑声,婉潞轻轻敲他一下,嗔怪地道:“有话就说,可不许笑我。”
赵思贤把妻子更抱紧些:“女婿孝敬岳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会有人说闲话呢,况且我们又在外任,你身子不爽,自然要个老人家来帮忙照顾。”婉潞是撒娇一样的说话,听到赵思贤这样说,只是微笑不再说话。
赵思贤当下就修书数封,一封是给小董的,让他回来路上顺路去接朱氏他们,另一封是给朱氏,称婉潞这胎有些危急,还请岳母来帮忙照顾。第三封是给楚夫人的,信上讲了缘由,又在信上托楚夫人给朱氏一信,好让朱氏答应前来。
事情忙完,婉潞也就安心养着,心里还有些担心朱氏不会前来。转眼荷花又在含苞,已到五月天气。已经有信过来,说朱氏他们还有数日就到。婉潞这悬了两个月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吩咐丫鬟们把上房收拾出来,好让朱氏住进来,自己挪到厢房去住,续宗还是住在书房里面。
布置好了,赵思贤进来瞧瞧,一句话也没说,婉潞捏他一下:“怎么,让大老爷住进厢房,委屈你了?”赵思贤摇头:“不是,我想的是,这屋子不算大,岳母住了实在委屈。”婉潞只是抿唇一笑,赵思贤伸开双臂搂住她:“岳母虽只是你的继母,人品极被人敬重,做女婿的,自然想要把最好的奉上,不然怎么对得起她养出这么好的女儿。”
婉潞突然叹了口气,赵思贤忙问:“怎么,我说的不对?”婉潞故意皱着眉:“难怪智哥儿总是说家里的糖不够吃,听了你这话我才明白,平日定是你把那些糖都吃完了,不然嘴怎么那么甜?”说着婉潞已经忍不住笑了出声。
赵思贤这才回过味来,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猜你肚里这个,生出来之后一定爱笑。”这又是为了什么?赵思贤也是一脸严肃:“你怀着他的时候这么爱说笑话,生出来的娃自然也是这样。”
朱氏他们的船在三天后到达水西门码头,婉潞自从诊出怀孕后很少出门,今日也坐了轿子在那里早早等候。等到船停稳岸上,小董先下来到轿前行礼,婉潞这才在众人搀扶之下上了船。
两年多没见,朱氏瞧着比原来要瘦了些,鬓边的白发已经更加明显,续宗长的更高,眉宇之间稚气已经少了许多,瞧着和平老爷当日也差不多。
见到弟弟这样,婉潞不由眼睛一酸,就要流泪下来,朱氏上前拉住她的手:“怀了身子的人哭是不好的,我和你弟弟在家里什么都好,只是挂念着你。”婉潞急忙把泪忍住,脸上漾出笑容:“娘说的是。”赵思贤也走了进来,给岳母见礼,续宗又见过姐夫。
唤过轿子进来,婉潞和朱氏坐了一乘轿子。朱氏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见婉潞比起两年前更加从容,心这才放了下来:“你啊,也是生过两个孩子的人了,怎么怀这胎三个月都不知道?我问董管家,结果他竟然来句出门之前并没听说你有孕的话,我这颗心怎么放的下,这才厚了脸皮过来,一个岳母住在县衙,传出去让人怎么说?”
朱氏这番话里有嗔有怪,最多的还是厚厚的关心,婉潞趴到她怀里,有些撒娇地道:“娘,正好遇上过年,衙门里事情又多,我这不没注意吗?”朱氏拍她背两下:“纵你没想到,难道那些丫鬟就没一个知道的?”
婉潞更加不好意思了:“娘,我房里的丫鬟全还是女身,她们哪懂的这个?”赵思贤房里的事,朱氏也不好去问小董,听了这话朱氏哦了一声,婉潞的脸有些绯红,朱氏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
到了县衙,进了上房又重新行礼,奶妈把智哥儿瑾姐儿抱出来见过外婆舅舅,各自给了见面礼,朱氏见两个外孙,真是男的聪明,女的可爱,笑的都合不拢嘴,左手智哥儿,右手瑾姐,只是抱着不撒手。
婉潞趁机说带着续宗出去外面书房,让朱氏和两个外孙玩耍,到了外面婉潞才对续宗道:“你信上说娘重病,吓的人心都要掉了,现在瞧着娘倒也康健?”续宗被姐姐埋怨几句,低着头不说话,想起他总只有十四岁,婉潞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得有些重了,想用手摸一摸他的脑袋,但续宗已经长的和自己平齐,再不是原先那个能让自己轻轻一摸就能摸到脑袋的小孩子。
倒是续宗身子一矮,一双眼里闪着光,想被姐姐摸摸脑袋,婉潞还是只用中指点一点他的额头:“好了,到底怎么回事?”续宗见姐姐挺着个肚子,只怕也站不久,忙把她扶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姐姐,娘本来是重病在床的,接了姐夫的信,说你这胎和前两胎不一样,这一着急,当天就起了床,要人立即备车过来。还是我和董管家再三劝说,才又调理了三四日,比原先健旺些才上了路。”
赵思贤写信婉潞是知道的,但信里怎么说婉潞就不大清楚,听了弟弟这话才晓得是赵思贤信里写的有些夸张,本想埋怨几句,但也晓得若不夸张些写,只怕朱氏也不会来,况且这封信不但让朱氏来了,还让她身体好了些,也算将功补过。
心里计较好了婉潞才又问:“你定亲的那户人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家女儿为了什么没的,他家自己心里是极清楚的,哪有怪起你克妻来?”续宗坐到姐姐旁边,用手撑住下巴,年轻的脸上有些疑惑不解:“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说,娘去吊唁时候,这家竟然给了娘一个闭门羹吃,还在里面骂人,娘受了气又体谅人家丧女也是心疼,回家路上又受了点风寒,这才生起病来。”
毕竟是自己这个女儿嫁的太远,不然这种时候,本该是自己这个女儿出面安慰娘。婉潞心里叹气,不过也是出了这件事,不然朱氏也不会答应出来散散心,一家人也能团圆些日子。
安顿好了他们,平八老爷去年考中举人,他年纪已经老大,不想再考进士,索性选了官,得了山东某地的县丞,全家上任去了。朱氏这次出门,家里的事就托了九太太料理。族里的人一来已被料理过,二来续宗中了举人,族里还想仰仗他,哪会再生是非?故此朱氏出门也很安心。
赵思贤对朱氏极为礼敬,对续宗也甚爱护,他们娘儿俩也就在这里安心住下。续宗虽然比八爷年轻许多,但行事要比八爷稳重多了,每日只在书房念书,还是赵思贤看不过眼,才拉他出去走走。金陵风光,本和婉潞家乡风貌不一样。
对人人都向往的秦淮风月,续宗却无一点想法,反而爱山水。赵思贤本也爱山水,来金陵两年多,没人陪伴不过就在附近走走,两人一拍即合,趁着赵思贤休沐时候,两人的脚迹也踏遍了周围山水。
续宗来的时间久了,那种少年老成也才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孩子的活泼味道。赵思贤现在只恨自己没有个亲妹妹,不然就再做了一门亲戚也好。这个念头一起来,赵思贤就写信回去给楚夫人,托她在京城名门淑女里面,给续宗瞧一房媳妇。
朱氏听到女婿这样用心,倒皱了眉:“其实,门第什么的我们也不挑,最要紧的是姑娘好。”婉潞听到朱氏这样说,心里倒想起淑娥来,她的人品相貌为人都是上好的,可惜就是定了亲,又大了续宗两岁,不然真是一门好姻缘。
婉潞把淑娥的遭遇说出,来往信件之中,朱氏也听婉潞提起过,只是没这么详细,听婉潞讲的,朱氏笑了:“能被你赞不绝口的,自然是好姑娘,不过姻缘天定,也不晓得那傻小子有没有福气有这么好的姑娘配他?”
莫雪和婉潞历来走的近,朱氏来了,她也来陪着坐坐,这日也正好在,听了朱氏的话就笑了:“伯母福泽深厚,不光享子女的福,日后享的媳妇福也不浅,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婉潞和莫雪认识数年,倒是头一回听她这样恭维别人,含笑道:“雪妹妹今儿出门前可是喝了蜜糖,不然怎么那么嘴甜?”莫雪敲了婉潞一下才道:“我虽然做人粗笨,也晓得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原来没见伯母之前,还当伯母是那种只为面子才对婉姐姐好的人,谁知见了数面,说起话来,才晓得是我自己看错,方才那几句,全是肺腑之言,那是什么恭维话呢?”
三人又是一阵笑语,秋烟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信:“奶奶,这是京里送来的信。”面前都是自己人,婉潞也就当着她们的面拆开了信,刚看了数行,婉潞就对朱氏笑道:“还要恭喜娘呢,婆婆信上说,已瞧了数家姑娘,把每个姑娘的出身都写在下面,就等娘定夺呢。”
说着婉潞把后面几张纸递给朱氏,挑媳妇是大事,莫雪也凑过去瞧,楚夫人为人细致,名条之上除了是哪家的闺女,连有些什么特点都写出来,这家的姑娘是出了名的美貌,那家的女儿针线活极好。
莫雪和朱氏两人在那里议论,婉潞继续看信,突然哎呀了一声。朱氏和莫雪都抬头,婉潞已经对莫雪道:“方才说起淑娥妹妹,谁知婆婆信上也说了淑娥妹妹,说她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此时京中各家高门都想求娶她,老太君想为八叔叔求娶,婆婆特地在信里让我写信给淑娥妹妹为八叔叔说几句好话呢。”
莫雪的眉不由一皱:“侯府门第虽高,不过八爷那个德性,还是算了吧。”婉潞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只是没有说出来,听了莫雪这话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