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八月,白日阳光强烈,到了夜里却又寒冷异常。
孟苹思念着玉珂的时候,身在化州的玉珂也在想念孟苹。
这一个月来,他带着治下的文武官员骑着马视察了西北的全境,看到真正的民生,玉珂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
以前的他,喜欢南征北战,喜欢那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感觉,对于战争有着狂热的爱。改作文官之后,他的目的并不是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考虑得更多的是如何升官,如何爬得更高。
这一个月来,他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这才发现,原来他治下的百姓并不只是他升官发财的垫脚石,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康州大姓田氏,因为和田丞相府同出一族,依仗田府之势,大肆吞并土地,占据了康州一半以上的田地,号称“万顷田”。很多百姓因此失去土地,从而沦为流民。
玉珂视察至康州,看到这种状况,他带着玉箫等人微服私访,终于获得了大量证据,通过青衣卫上疏天昊帝,陈述康州之事。
天昊帝不但命股肱大臣王江华调查此事,还免去了康州百姓两年的赋税和徭役。
他就这样一路行来,发现不合理不方便百姓之事,自己能解决的,就出手解决;解决不了的,就逐条上奏朝廷。
化州是玉珂此行的最后一站,他没有进城,而是住进了城外的驿站里。
化州的知州率领化州官员前来见他,刚刚离开。
玉珂的身子靠在交椅的椅背上,闭目休憩。
快满二十岁的他相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稍显柔软的轮廓变得瘦削,原先精致漂亮的五官变得清俊起来,看起来不再是一个美少年,而是真正的男人了。
除了那几次上战场,玉珂从来没有同苹果分离这么久过,对苹果的思念已经不可抑制。
可是,他还不能离开。
化州是西北屯兵之处,舒雨统率的新军驻扎在这里进行屯兵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来,因为舒雨军师孟锦云的善于经营,新军的仓储充溢,现在要解决的就是因为粮食的陈腐而不得不委弃的问题。
舒雨和孟锦云明日才到,他还能再歇一歇。
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他就回去见孟苹和大姐儿。
想到活泼淘气的大姐儿玉润,玉珂唇角微扬,带出了一抹笑意。
柳荫带着西北将军府的亲随骑马在前,玉箫骑着马紧紧护着孟苹的马车,跟在后面。
孟苹的马车是他们这次从金京回西北的时候,新任的南安王赵熙之送给孟苹的。
他告诉孟苹,这个马车是祖父老王爷设计监造的,具有很好的减震功能,即使孕妇坐上也不会受到影响。
孟苹一路来西北,发现这辆车果真像熙之说的,即使走在凸凹不平的道路上,也不是很颠簸,很适合孕妇乘坐。
她第一次对生父赵梓的父亲,第一代南安王赵贞产生了好奇,那是一个怎样天才的男人啊……
孟苹同大姐儿坐在马车里,麦粒和青椒坐在倒座上,正在逗大姐儿玩。
大姐儿快两岁了,该会说的话基本上都会说了,只是有些词语吐字不清。她不算很聪明,身体的反应总是快于大脑,可是孟苹和玉珂还是很疼爱她,觉得她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单纯的孩子。
她依旧喜欢缠着柳荫,柳荫也常常照顾她。他自己的童年不很愉快,所以想给自己疼爱的大姐儿一个幸福圆满的童年,因此对大姐儿差不多称得上千依百顺了。
孟苹的身孕已经有六个月了,大姐儿不能坐在她怀里了,而是挨着她自己坐在座位上。
她最是爱动,一刻不停地玩闹着。和青椒麦粒玩了一会儿之后,大姐儿开始想念柳荫小舅爷了。她跪在车座上,拉开了车窗上的帘子,探头往前去看小舅爷。
柳荫带着亲随骑马在前,大姐儿努力了半晌,也只看到了无数身着暗青骑装的背影,根本看不出哪个是小舅爷。她不由嘟起了嘴。
紧随马车一侧的玉箫看到大姐儿郁闷的小苹果脸,含笑问道:“大姐儿为什么不高兴啊?”
大姐儿一脸沮丧:“大姐儿想陪小舅爷骑马……”
玉箫看着她郁闷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她又黑又软的发上抚摸了一下,安慰道:“大姐儿,现在的日光太强了,你若骑在马上,很快就会被晒成一块黑炭的。”
“黑炭?”大姐儿歪着头望着玉箫。
玉箫想了想,道:“就像刮风的脸。”
大姐儿:“……还是算了吧!”刮风的脸真是够黑的,柳荫小舅爷的脸又白又嫩,看着多好看啊,她可不想比小舅爷还黑……
傍晚的时候,柳荫一行人停了下来,住进了衢州城外的驿站。
在距离他们后面不远的距离,一男二女三个骑马的年轻人一直追踪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底的金京,正处于暮春时节,桃花灿烂,柳条飘拂,一派大好春光。
大姐儿玉润今年才六岁,可是却被父亲玉珂给惯坏了,一天到晚爬高上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没有一个地方像女孩子。
她母亲很看不惯玉润如此行径,好几次都要好好收拾玉润,却被玉珂阻止住了,把大姐儿抱了出去,交给穆妈妈带走,他自己去卧室让孟苹听他讲道理。
玉珂极端袒护女儿,却不觉得自己护短,偏要振振有词道:“谁家有女儿不是如珠似宝地娇养?为什么偏偏大姐儿就要被教训打骂?你还是不是亲娘?”
玉珂在卧室里给孟苹讲道理,大姐儿却挣脱了穆妈妈,自己趴在卧室外的窗台上偷听,听到了这里,忍不住高声应和父亲道:“爹爹说的是,娘就是后娘!”
孟苹一听大怒,提着戒尺就要出来打玉润的屁股。
谁知道玉润极其警觉,声讨了母亲几句之后就飞快地撩起裙摆狂奔而去,怕母亲追上,她干脆奔去了父亲的外书房。
恰好柳荫来府里办事,刚来到外书房,就被玉润撞见了。
玉润一看是大救星柳荫,忙扑进柳荫怀里,眼泪汪汪道:“小舅爷啊,我爹要打死我呢!”
她知道柳荫小舅爷最爱和父亲作对,最听母亲的话。她若是说母亲要打自己的话,小舅爷一定带自己去向母亲认错;她若是说父亲要打自己的话,小舅爷一定会把她带走,送到郡主姑婆那里去。
她想去看望姑婆明珠郡主,偏偏母亲说姑婆这些日子忙乱,不让她去,因此她故意说是父亲要打自己,好让小舅爷把自己带过去。
柳荫果然上当,骑着马带着玉润去找明珠郡主了。
明珠郡主因为天昊帝这段时间缠绵病榻,她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颇不安稳,可是她又舍不得她亲手带大的大姐儿玉润,因此就让人给孟苹捎了消息,把大姐儿留在了自己身边。
她一向善解人意,因怕大嫂南安王妃看见玉润心里不乐意,就没有继续住在南安王府,而是带着玉润住进了玉珂在玉兰花胡同买的那个宅子。
这个宅子虽然不算大,可是把宅子买到之后,玉珂托了大金园林名家江湖云代为修葺整理,变成了一个花木葳蕤楼阁精巧别致的园林,她过生日的时候,玉珂和孟苹就把这个宅子送给了她。
这天晚上,大姐儿午睡睡得有点久,晚上就睡不着了。偏偏外面又下着小雨,大姐儿又不能出去玩,明珠郡主就陪着她坐在房里描红。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已经做了母亲的春莹的禀报声:“郡主,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