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燕山那边有一个村子,叫做燕子村。
这里山清水秀,阳光灿烂。据说,这是明朝一个武将屯田围城的村落,经过几百年的沧桑巨变,现在依旧是一个安静的自然村落。它隶属苹果镇,归安宁县。安宁县历史悠久,在燕山与太行的怀抱当中,千年来都是风调雨顺,异常安宁,同时它也是燕城这个地级市下属的人口最少的县,几乎没有外来人口,于是,人们在一种静谧当中,不知不觉的流淌着时光。
燕子村中有俊鸟!
苏家是这个村子里面有名的’书香门第’,十里八乡的就苏家的老爷子是一个读书人,他原来是镇上一个小学的校长,退休后就在家里画画,他的画还遭到过镇文化局领导的表扬呢!
苏家有钱。
他们家围了一个大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可以晾晒谷子和小麦,空地这边还有一棵老槐树,旁边支着葡萄架。院子中最重要的就是十几间大瓦房,坐北朝南的,前面有池塘,后面有小山,这是有讲究的,叫做前面有水能发财,背山有靠能高升,整个院子就是苏家的宅基地,从古至今,风水极佳。
这一天,几只喜鹊从田野里飞过来,停在门前桑树的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苏老爷子的孙女苏彩凤,刚从外面进来,就看见自己的妈拎着一筐子鸡蛋,向外面走。
她叫住她妈,问,“妈,你干什么去?”
彩凤妈把头发拢了拢,她闺女刚从县里给她买了一个发卡,上面还镶嵌着一朵贼亮的小水晶花。由于结婚早,生孩子早,而且就生了彩凤这么一个闺女,婚后日子过的清闲,她都40岁了,一点没有农村中年妇女的沧桑,显得还那么鲜嫩。她是村里有名的’嫩豆腐’,老公宠着,孩子捧着,让彩凤妈的亲姐妹都嫉妒的恨不得对着她扎小人。
今天,她穿了一件新外套,拎着鸡蛋,去村子那头的勋家看看。
她说,“我去看看咱家的女婿。刚才葛二蛋的奶奶过来说,勋家那个小七爬墙上树,又摔下来了,我去瞧瞧他的腿摔断了没有。”
彩凤一愣,有些啼笑皆非,“他又摔了?妈,你快去看看,这要是断了腿,躺在床上养几个月,能把他憋死!”
勋家的小七勋小暮和他们家的彩凤是从小订的娃娃亲。
他们两家是几辈子的交情了,所以,两个孩子一出生就订下。苏家大方,家里又没有儿子,于是就更大方的说,他们家彩凤的彩礼也不要了,只要对他们闺女好久成,反正他们家就这么一个闺女,以后还不都是闺女女婿的。
勋家原来不怎么样,一家子上山打猎,入水摸鱼,日子过的苦一些,只是后来赶上了改革开放,勋老爷子是养猪的一把好手,80年代初就发家了。后来有了钱,生意也就越做越大,开始贩卖起了猪饲料,这不,最近开始折腾起天然气了。
他们家彩凤和勋小暮从小感情就好,青梅竹马,后来又都在城里上学,现在还一起考上了燕城最好的一所大学——刀桥大学。
彩凤学金融,勋家小七学信息,两家都想好了,他们大学一毕业就领证。
其实,小七这个女婿,彩凤妈是满意的,就是这个熊孩子有些不着调。
这不,两个孩子从市里回来过个周末,勋小暮就上树摔了下来。她得赶紧过去看看,这孩子要是腿瘸了,以后可苦了他们家的彩凤了,伺候一个瘫子一辈子,苦啊!
苏彩凤今天需要在家练大字。
她爷爷是文化人,对老苏家唯一孙女的教育重点抓起,只是,她看了看她娘领着的鸡蛋,十几斤,还挺沉的。苏家住村这头,勋家住那头,走过去是一个对角线,挺远的,于是,她放下手中的东西,叫住了她妈。
“妈,我跟你一起去吧。”
彩凤妈不让她去,“这怎么行呢?没过门的媳妇总到老勋家去,会被人说闲话的。”
苏彩凤圆丢丢的眼睛白了她妈一眼,“说什么闲话啊,我们两个就是同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这村子里面谁都不知道?走吧,你一个人拎着鸡蛋走山路,万一脚一软,鸡蛋全磕,我爸知道了又要心疼了。”
彩凤爸苏唤朝是小学老师,有学问,吃皇粮,别的都好,就是抠,彩凤妈总说他一分钱都要揣到肋条骨上,花他的钱就等于抽他的骨头,疼,疼到钻心。这要是他知道彩凤妈又把鸡蛋摔了,还不得晚上心疼的又睡不着觉?
“行啊,一起走就一起走。”
彩凤妈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觉比自己闺女还要美,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彩凤长的过于像一只兔子。
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蛋,这样的模样就没有吃香的时候。小的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子;等到十八、九岁的时候,别的姑娘都像花苞一样含羞待放的时候,她那个模样也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屁孩;她二十一岁的时候,长的还像十五、六的,别的同学都已经是盛开的花朵了,就她看上去没长开,这人总有老的时候,难道人过三十,她还能长的像一个苍老的小孩子?
“就这点不像自己。”彩凤妈暗自想。“我当年16岁的时候就像25的,20多了还像25,等到40了,还像25,我多美 !!”
她们母女两个拎着鸡蛋筐子向外走,刚到村口的石板路上就看到一群人向外跑。大姑娘小媳妇的,还有一堆小屁孩,蜂拥而至,一窝一窝向前走。燕子村里的人爱凑热闹,这是从鲁镇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美德。
彩凤妈一把抓住二拴柱子家的媳妇,“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二拴柱子的媳妇是一个很爽快的女人,她长了一张圆盘大脸,皮肤很好,黑灿灿,像黑豆。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彩凤,说,“老勋家出大事了。”
彩凤妈一惊,“我们家老七女婿的腿断了?”
二拴柱子的媳妇也是一惊,“勋家老七又爬树了?”
彩凤妈,“你不是说老勋家出大事了吗?”
二拴柱子的媳妇,“诶呀,我不是说他们家老七,是他爹!你知道吗,勋老七他爹勋二头……”
说着,她又看了看苏彩凤。
苏彩凤被她瞧的有些不自在,就问,“二拴柱子嫂子,你有话跟我说?”
二拴柱子的媳妇赶紧把脑袋摇晃的像拨浪鼓,“没有。嗨!我就不绕圈子了,我听说啊,勋二头他儿子回来了。”
彩凤妈不解,“老七跟我们家彩凤一起回来的啊,二拴柱子的媳妇,你吃多了吗,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二拴柱子的媳妇,“诶呀,我不是说你们家老七。我是说,二头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搞破\鞋,生了个儿子,现在,这个儿子回来了。你说,老勋家那么大的家产,原本都是你们家老七的,这又来了一个分家的,你们家彩凤以后要遭罪。”
苏彩凤看了她一眼,“人家的钱,又不是我们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彩凤妈倒是上心了,她拉着彩凤,“快,我们快去,看看你公爹在外面生的儿子是什么货色?”
苏彩凤一皱眉,“妈,说话别这么难听。”
街坊邻居围住勋家的大院,彩凤妈一手挽着鸡蛋篮子,一手扯住彩凤,破开了人群的包围向里面钻。大家一看是她们来了,也给让道。
老勋家是燕子村首富!
只是勋家的院子不如苏家的气派。
因为现在勋家的一家老小都到县城和市里面住去了。他们家的老宅目前就是勋家老爷子和老伴住,人口少,不用那些多空房子。不过总的来说这里也是燕子村的头面人物,几间大瓦房,宽敞豁亮,周围全是菜地,屋门前是空地,那停着几辆车。
勋家的车都是村里面罕见的,全是豪车!
两辆S系的黑色大奔,一辆巨大的白色路虎揽胜,还有一辆红色的奥迪TT,看样子,勋家的女孩儿勋乐乐也回来了。
彩凤妈拉着彩凤一进门,就看见彩凤的准公爹勋二头蹲在门外的吸烟。
他背后大红木门敞开着,旁边还贴着春节过后的对联,——东南西北中,五方军魂镇神州;三八二十四,核心价值兆盛世,横批: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这是苏家老爷子的亲笔。
夏天了,雨水大,红色的对联有些褪色,不过依旧火红火红的照耀在勋二头的脑袋顶上。
“亲家来了,进来喝口水。”
二头站起来,把烟头碾灭,招呼彩凤妈和彩凤进门。他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特别复杂,似乎又沮丧又心酸,弄的彩凤妈都不忍心认真瞧看了。
她们娘两个进门,就看见勋老爷子坐在大厅正面的大木椅上,他老伴正在给他顺气,勋家的小七在旁边窝着,看起来似乎没有摔瘸,他旁边是妹妹勋乐乐,乐乐低头玩手机,至于其他人,……彩凤看了一眼,在最后的一把木椅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现在的男人极其稀缺的一种娴静的气质,就好像,月光照着安静的河流,在燕子村后面的麦子地旁,静静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