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古代社会由于政权不下乡,因此除了官府有执行法规的权利外,村里以宗族为单位,为了管理村庄内部事务,保证权威,村正族老们会直接就犯法之人动用私刑,以儆效尤。

这种私刑被官府看作是宗族私事,因此就算出了人命也大多不会干涉,所以私刑就隐隐成了合法化的产物,导致私刑泛滥。

而被动用私刑者,大多数都是社会地位低下的妇女,其中寡妇占了极大的比例。

而且拥有动刑权力的村正族老多大昏庸老迈,很多时候案情未经调查,单凭捕风捉影就动刑,这也导致了很多冤假错案的发生。

闷葫芦当然知道祠堂公审的背后意义。

村庄族老们为了安定人心,急需一个替死鬼来背黑锅。

本来势单力薄的寡妇就容易被当成替罪羊,好死不死的曹英案发当天又与死者发生口角殴斗,这下可就坐实了她的嫌疑。

村正族老们不过是一群老不死的腌臜货,哪里懂得审案,肯定会直接给曹英定罪,然后以命抵命,杀人立威。

闷葫芦两只大眼布满血丝,鼻翼翕张,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怒到极点了。

敢欺负到他女人的头上来,哪怕拼死,他也要打杀了那群草菅人命的老杀才!

正当闷葫芦怀着必死的心态闯入祠堂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原本该群情汹涌的公审现场,此时鸦雀无声,所有村民都面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无一例外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恐惧模样。

闷葫芦哪会管这些人死活,他眼里只有曹英!

只要曹英无恙,他就满足了。

焦急环顾四周,很快他就找到了曹英抱着儿子的身影,心中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可以放下。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曹英身边,也不顾大庭广众之下,独臂牵起曹英的素手,情深意切地关心道,“英娘,你没事吧?有没人对你动粗,如果有就大胆告诉俺,老子弄死他!”

曹英也像其他村民般失魂落魄,手掌冰凉似冰,可能是闷葫芦杀气腾腾的话语给了她勇气,双目总算有了色彩,只不过嘴唇颤抖,说话都不利索,仿佛惊吓过度般。

闷葫芦还道曹英吃了大亏,当即怒不可歇,提起木棍,就要冲去打杀人群中目标明显的村正族老们。

这时候曹英才反应过来,紧紧攥住闷葫芦的衣角,泣声哀求道,“不不,没有人对奴家动粗,富贵你冷静点~”

闷葫芦不信,如愤怒的公牛般咆哮道,“那你怎么会吓成这样?肯定是那些老杀才害得你,放手,让俺去把他们统统打杀了!”

这一囔囔,也打破了祠堂内诡谲的氛围,几个平时熟悉的汉子赶紧上来搂抱劝慰。

开玩笑,闷葫芦可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兵悍将,一个唾沫一个钉子,可不是说着玩的,况且打杀几个年迈体衰的族老,岂不是像杀只鸡般容易?

一番闹腾,闷葫芦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了。

曹英生怕闷葫芦又发疯,赶紧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道出。

乡野村民大多听风是雨,她根本不是被族老们抓来公审行刑的,而是为了保护她母子。

原来昨天夜里,曹英外出解手时无意间目睹了王汉三家灭门惨案的全过程。

根据曹英描述,杀死王汉三一家七口人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头恐怖的鬼物!

当时曹英睡得迷迷糊糊,刚从茅房解完手,便听到隔壁传来一阵清脆的咀嚼撕拉声。

换作正常情况下,曹英肯定不可能去窥探邻居**,何况王汉三家的婆娘与她素来有夙怨。

但是半梦半醒间最容易做糊涂事,曹英神使鬼差地跑去王家窗边窥探。

屋内点了盏昏暗的菜油灯,火苗暗淡,照耀得屋里朦朦胧胧,客厅里似乎有一道模糊的人影,又好似两个人站在一起,曹英有夜盲症,看得不是很清楚,随后便把目光往下移。

只一眼,她便如坠冰窟,后背被冷汗打湿,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了。

地上,墙上,到处都是一片殷红的血迹。

地板上躺伏着几个人,一动不动的,身上被鲜血染红了,而且肢体不全,显然毙命已久。

距离窗边最近的那具尸体,赫然就是村里有名的泼妇王家婆娘,脖子被啃掉一大半,只剩一点皮肉连着血淋淋的头颅。

五官因为恐惧极为扭曲,死不瞑目地盯着前方,刚好与曹英对视了一眼。

蹲伏的模糊人影不时发出嚼豆子般的吧唧吧唧声,在静谧的夜里听起来格外发瘆。

此情此景,曹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用手背紧紧捂住嘴巴,身体僵硬地往后挪步,企图不惊动屋里悄悄地离开。

不料极度害怕的情况下顾前不顾后,曹英一个不小心,竟然撞掉了杵在墙壁的一根撑衣杆。

撑衣杆落地的声音犹如晴天霹雳,在万籁俱静的周围炸开,屋里那道恐怖的身影顿时被惊动回头。

在身影回头的一瞬间,曹英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那竟然是两个男女完全粘合在一起的恐怖鬼物,齿如锉刀,四目空洞,两颗狰狞恐怖的头颅阴恻恻地对着曹英发笑,其中那颗女性鬼头眉心处有颗大红观音痣,格外显眼。

曹英再也忍不住了,亡命大叫一声,就当场吓晕过去了。

等到她再醒来时,发现大半条村的人都闻风赶来了,不时有不明所以的村民进入屋里查看,随后又快步跑出扶墙呕吐,现场空气泛着一股难闻的酸臭气味。

很快白发苍苍的村正和族老们被人搀扶到场,立即将曹英叫去严厉询问,待他们听到曹英说凶手是一头男女粘合一起的恐怖鬼物,而且女性头颅眉心有颗大红观音痣时,顿时如遭雷击。

顾不得调查线索,村正族老们共同下令,连夜把村里所有人立即叫到祠堂里。

……

“蒙双氏?”

听到这里,袁玉堂不禁惊声叫道。

闷葫芦怔了下,旋即狂喜地追问道,“公子你可识得那鬼物?”

袁玉堂在他心中犹如神人,只要认识鬼物的来路,想必就能轻松解决。

袁玉堂点点头,语气深沉地说道,“我宗门秘册里有描述,上古史书《大荒经》里曾经记载了一个故事:

传说在大荒上古时期,蒙氏部落有一对同胞而生的兄妹,不顾人伦,竟然相爱成了夫妻。

颛顼帝得知此事后大怒,遂将他们流放到崆峒山里的荒野上。

荒野食物匮乏,没多久两人便活活饿死,至死还紧紧拥抱着。

有神鸟被他们至死不渝的坚贞感情所感动,不忍其曝尸荒野,故而用不死草覆盖他们的尸体。

七年后,双尸竟然融为一体,变成一种全新的鬼怪活了过来。

《大荒经》有曰:男女同体而生,二头,四手足,是为蒙双氏!

蒙双氏生前受世俗所不容,相爱却无果,怨气冲天,复活后立即回部落报复曾经对他们落井下石之人,掀起一阵恐怖的腥风血雨。

后来还是颛顼帝亲自出手,将其陨落。”

“此鬼出世前必有异兆,村中畜口无故暴毙,就是最好的证明。

蒙双氏凶恶残暴,怨气冲天,入目所见的活物都是其杀戮的目标,不死不休,大凶也!”

听完袁玉堂的话语,刚刚还满脸希翼的闷葫芦顿时惊慌失措,颤声道,“那,那可如何是好?照您的说法,英娘可是与那鬼物照过面的,岂不是凶多吉少?公子啊,俺愿意下辈子给您做牛做马,求您大发慈悲,救救英娘吧~”

袁玉堂听罢不由得泛起苦笑,摇头叹息道,“胡大哥,你我乃是生死之交,自家人不说二话,我实话告诉你吧。

这起鬼事,并非单纯的鬼物害命事故,其中还牵涉到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什么因果报应?”闷葫芦急声追问道。

袁玉堂面色凝重,沉声道,“蒙双氏起源虽然是天理难容的兄妹恋人,但那只是传说,后世出现的蒙双氏一般都是恩爱夫妻遭受天大冤屈横死后形成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蒙双氏严格来说,可以归为讨债鬼所属。

天下鬼物中,要数讨债鬼最难对付。

这里的难处,并非是我辈术士对付不了讨债鬼,而是报应循环乃是天道自然,强行插手阻止讨债鬼索偿,相当于逆天而行,无论成功与否,事后都会被因果反噬,轻则折寿大病,重则永不超生!

我敢肯定,嫂子所住的那个村子,肯定冤死过一对无辜情侣,所以才会出现蒙双氏这种恶鬼回魂讨债。”

闷葫芦听完后双目发直,面如土色地颤声道,“就,就算是王家村做过对不住蒙双氏的恶事,那也不关英娘的事啊~

俺可以用性命担保,英娘绝对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没道理别人造下的孽,要无辜之人来偿还?”

袁玉堂摇头道,“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或许嫂子本人没有做过孽,但是不要忘了,她的亡夫一家可是地道的本村人,这事与她夫家绝对脱不了干系。

夫债妻还,天经地义,谁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那,那英娘是彻底没救了吗?”闷葫芦绝望地问道。

袁玉堂突然笑道,“说什么傻话呢,有我在呢,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嫂子因为前人的罪孽而白死呢?

告诉你这些,这是不想让你以为事情很简单,蒙双氏并不好对付,以我现在的情况,还需多加准备方可。”

闷葫芦怔了怔,瞬间热泪盈眶,痛苦地拒绝道,“不,刚才公子也说了,如果让您插手蒙双氏之事,必定会遭到气运反噬自身。公子大义,不忍无辜受害,但是俺又怎么能为了一己私欲而至公子于险地?

生死有命,或许这是英娘命中注定的劫数,不管如何,俺都会和她不离不弃。”

说着,闷葫芦突然跪倒,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泣声道,“公子大恩,俺无以为报,只盼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报答公子恩义!

此生,诀别矣!”

话音刚落,闷葫芦便一阵风般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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