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转眼便是上元节, 前两年因着成帝孝期未过,光熙皇帝至纯至孝,对成帝孺慕之情朝野内外有目共睹, 自然没有人敢在这件事上触他的霉头,宫里的丝竹宴饮也就停了两年。 今年却不一样了, 孝期既过,宫里也该有件轻松点儿的事儿了。陈皇后和霍太后商量了一下,二人一拍即合, 准备在上元节宴请群臣和他们的家眷。
宫宴分做两处,一处设在前朝的承庆殿,用来招待朝中大臣和公子们,另一处则设在内宫的千秋殿, 由陈皇后为主,宴请命妇和贵女们。
未到戌时, 离宫宴尚有些时间,宫人们捧着银盘玉碟穿梭在殿中, 忙着给每个席位摆放瓜果点心和吃饭的器具。
这会儿命妇们陆陆续续到了, 相熟的在路上遇到了便结个伴儿, 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到了千秋殿,却见殿门前站着两个人, 男的高大英武,女的娇小玲珑,殿内的灯火交织着宫道上宫灯的光, 洒在他们身上,俨然一对璧人。
这两人都是邺城排的上号的人物,来往众人几乎都认得他们那张极具标识性的脸,当下便有命妇交头接耳啧啧称赞:“你瞧,武安侯对他的小夫人多不放心?不过一个宫宴,还要亲自送到殿门前……”
不过这两人间的气氛却不如她们所说的那样——
阮蓁从来的路上便一句话都没跟霍成说过,她打定主意明天之前都绝不搭理他,让他脑子里整日净想那些不正经的……
明明昨晚才弄过,白日里她不过就是听到宝嘉姐姐怀了身孕,一时高兴同他商量了下日后头一个孩子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也不知道她又哪里招惹到他了,前一瞬还好好儿地说这话呢,下一瞬就把屋里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二话不说就把她按在美人榻上……这也就罢了,他弄着弄着就把她抱了起来,一边掐着她的腰把她往下按,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她紧张极了,只好绷紧身子牢牢抱住他,谁知他竟然越弄越亢奋,竟然、竟然把她抱到了铜镜前,非要让她看镜中淫.靡的画面,她不肯,他便用尽办法逼她妥协,还竟说些没羞没躁的话……
那会儿两人胡闹完已是未时末,阮蓁满打满算不过睡了一个时辰,便起身梳妆,为宫宴做准备。霍成原本的意思是她身子疲累,不必强撑着,反正不过一个小小宫宴,算不得什么,阮蓁却坚持要来,霍成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阮蓁如今正生着气,霍成想要讨好她,自然只能百依百顺有求必应。
一想到自己最后搂着霍成又哭又叫,什么羞人的话都说出口,求着他放过她的羞耻画面,阮蓁就觉得又羞又恼,真想上去把霍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挠花了……
阮蓁想着想着,面上浮现一抹红晕,腿心的不适愈发强烈,始作俑者却神清气爽站在眼前,她心中不忿,忍不住掀眸瞪了一眼霍成,催他快走。
霍成却好似没看到她的眼神一般,仍旧站着,黝黑双目一瞬不瞬地攫着她。
身后是三三两两携伴而来的贵女命妇,他们二人杵在这里实在打眼,几乎来一个人便要看他们一眼。阮蓁在这方面的脸皮一向不算厚,不似霍成这般任你们的目光能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依然面不改色。她等了又等,也不见霍成有要离开的意思,便有些着急,即便知道他这样是想逼着她跟他说话,她还是忍不住出声低声催促他:“你快去承庆殿,宴席要开始了……”
霍成一贯深谙何谓得寸进尺,当即顺杆儿往上爬,“宝贝儿,叫一声夫君。”
“你……”阮蓁恨得直磨牙,要不是目下众目睽睽,她真想咬他一口,看看他的脸皮是不是当真那么厚!
霍成却不是非要她叫,他的目的早已达到,便上前一步牵住她垂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捏了捏,低声道:“外面冷,一会儿宴席散了在殿里等着,我来接你。”
他就是有这样三两句话便能让她软化的本事。阮蓁黑白分明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唇瓣忍不住微微翘起,却还是强撑着冷着脸“嗯”了一声,然后没等霍成再说话,她转身逃一般地进了千秋殿。
明明那一声“嗯”,尾音透着止不住的飞扬。
霍成看着她进了殿门,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温柔笑意,一瞬柔和了他冷硬的面庞。
殿门前,周氏扯了扯女儿的衣角,催促她快些进去,“再不进去要误了开宴的时辰了!”
一身浅杏苏绣百蝶袄裙的妙龄少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收回视线,跟着妇人进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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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宫宴宣平侯府的人自然来了,只不过赵宝嘉怀有身孕,这正是第二个月,胎相未稳,这一次就留在了家中。是以这一回来的人便只有刘氏和温雨燕。
阮蓁和刘氏本就品阶相同,加之又是一家人,都不用陈皇后特地吩咐,宫人便很有眼力见儿地把她们的席位安排在了一处。
席间阮蓁自然是与刘氏和温雨燕好生说了会儿话,只不过她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那目光暗含探究,惹得阮蓁暗暗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去,便对上了对面席位的最末端的一个浅杏衣裳的少女。
齐慧。她一直看着她做什么?
对上阮蓁的目光,齐慧做贼一般,飞快低下头,佯装专心吃饭,心里却又一次想起方才在殿门外看到的场景。男人那抹一闪即逝的温柔笑意在她心里留下了不灭的痕迹。
她原本以为他当真如世人所说,空有一副好躯壳,内里却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寡情之人,甚至就连前些日子偶然听到旁人说起他和阮蓁的婚事,说他对阮蓁如何百依百顺,捧在手心疼爱,她都觉得那是无稽之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岂是那么容易就放下手中的刀的?但现在她觉得她错了,原来他当真有这样百炼钢成绕指柔的时候。
她真的承认了,阮蓁当真是有着莫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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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亥交接,宴席到了尾声,命妇们接连起身告退,出宫去了。
男人们的宴席素来比女眷这边散的晚,阮蓁本以为自己还有的等,谁知千秋殿的人还没散尽,霍成便来了。
他今日又穿回了从前的玄色直裰,逆流而来,在一众桃粉杏黄中格外惹人注目。
阮蓁站在原处,扬着嘴角看着他一路目不斜视地朝自己走来,连常乐长公主带着酸气的揶揄都没放在心上。
到了阮蓁面前,霍成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她身上,系好绸带,牵着她的手同众人道别,而后相携着离去。
阮蓁本以为他们会直接回家,谁知马车却一路朝与宣平侯府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她挑开暗色织金帘子朝外看了看,家家户户灯火通明,门前的灯笼连成一道红线。
“我们要去哪儿?”她放下帘子,转头问道。
霍成将她搂回怀里,言简意赅道:“钟鼓楼。”
钟鼓楼建在邺城最中心的位子,每日晨起和傍晚,会有专门负责的差人前往钟鼓楼敲响钟鼓,晨钟暮鼓的声音悠悠荡荡传遍整个邺城,提醒着人们一天的开始和结束。
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是看花灯?可是钟鼓楼离西大街尚有段距离,站在上面大抵也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明光了……
阮蓁胡乱猜测着,便到了钟鼓楼前,马车停了下来。
因是上元节,钟鼓楼内外灯火通明,璀璨明光笼罩着整座楼阁,可见其上飞阁流丹,画栋雕檐,有如仙境。
许是提前打点过,本该有人看守的钟鼓楼此时看起来空无一人,阮蓁和霍成上了二楼,推开槅扇,走了出来。
阮蓁正左右打量着,冷不防腰间缠上一只手,而后身子一轻,霍成脚下一蹬,提气带着她飞了起来,在二楼屋顶上停了一瞬,借力又是一纵,反身上了三楼的屋顶。
与此同时,正对着他们的西面一道明光在暗夜里升起,旋即无数道明光也升到了空中,下一瞬,漫天烟花同时盛开,仿佛引燃了整个西面的天空一般,其后是北面、东面、南面……
无数的烟花延绵了整个天空,流光溢彩,仿佛没有间歇一般,照得整个夜幕苍穹恍如白昼。
这一瞬,上元节的灯火灭了,行人的喧嚣静了,整个邺城好似都消失了,唯余他们脚下的方寸之地,和这漫天开不尽的璀璨烟花。阮蓁看得目不暇接,几乎是本能的,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了许多,好一会儿,她才转头,在这绚烂夜幕下,对上身后之人的眼睛,“这是大哥哥给我的惊喜?”
霍成从背后抱住她,贴着她被风吹得微凉的侧脸,“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
这样好似有人把全世界都捧到自己面前的感觉让阮蓁心里胀胀的,她不知道如何表达的自己的开心和满足,只能转过身踮起脚尖搂住霍成的脖子,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亲,道:“喜欢。”
一触即分的亲吻,霍成难得没有缠着她加深这个吻,只是把她抱得愈发紧。
周围的烟花还在盛放,阮蓁把脸埋在霍成怀里,看着触目所及的夜空,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哥哥是抢光了全邺城的爆竹坊吗?”
这么多的烟花,好似放不完。
霍成皱起眉头想了想,含糊地“嗯”了一声。
实际上,他不光是买光了邺城的爆竹坊的烟花,还让人压着他们连夜赶工,这才有了今日如此令人震撼的效果。
不远处的西大街上,行人纷纷驻足看着这叹为观止的一幕,许久,众人的脖子都仰得有些累了,却依旧不见那漫天烟花有停下来的征兆。
路边的茶摊上,一个小姑娘雀跃着指着天上的奇景,“爹爹,好多烟花!”
粗布衣衫的壮汉抱着小姑娘在茶摊上坐下,又抬眼看了看头顶,忍不住感叹道:“不知道是哪个大官弄的,真是……”
他想了想,没想到合适的词儿,只好咋了咋舌,以表示自己的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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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大手笔,自然有人去探究,加之霍成并未命人着意隐瞒,是以,没过几日,几乎邺城人人都知道了,上元节那一日的漫天璀璨烟火,是武安侯为了讨好他的小夫人做下的。
阮蓁一时成了邺城女子人人艳羡的对象。
作者有话要说:光熙皇帝:咦!讨好媳妇儿方法get√!明天就试试!
霍成:申请创意专利。
光熙皇帝:放开朕,朕要砍了这个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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