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历十三年,正月十七。
滇西南的永昌府腾越县,一座地处蛮荒的边陲小城,这日寒风萧瑟、阴霾笼罩。
破旧狭小的县衙后院,聚集了包括内阁首辅马吉翔、黔国公沐天波在内的几十个朝廷重臣。
正屋里,大明永历皇帝倚坐在榻上,眼神茫然呆滞,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嘴时开时合,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观诊大夫或默默摇头,或来回疾走,似乎此症甚为棘手,不知该如何医治。
“身体没有损伤,脉象也并无异常,却似梦非醒,这是何故?”一个大夫忍不住疑惑道。
“或只是惊吓过度,先用几服静心安神汤,静养几天便好。”
几个大夫参详半天,均觉得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们哪能知道,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许明,正忙着接收永历残留的记忆。巨大的信息不断涌入,令他头疼欲裂,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随着记忆拼图不断完整,许明脑中渐渐展开了这样的一幅画面:
这副身体原来的主人朱由榔,二十三岁就被拥立为大明朝皇帝,年号永历。
登基后,明军先在两广战败,逃到贵州。后被西营孙可望软禁,形同傀儡。好不容易被李定国接回昆明,吴三桂又领大军来攻,只好继续仓皇逃窜到滇西南。
数日前,清军在大理玉龙关大败白文选,兵锋直指永昌。
在马吉翔的怂恿下,他又弃军而逃,打算带朝廷百官翻越高黎贡山,经腾越逃往缅国。
“怎能弃国入缅,真是糊涂啊!”混沌中的许明忍不住暗骂。
历史上,永历入缅是大明朝最屈辱的事件之一。他们刚到缅国,就被缴械囚禁,百般受辱。两年后永历更被缅王交给清军,最后死于大汉奸吴三桂的弓弦之下。
院内的朝廷重臣,此时也是焦虑万分。有的忧虑国家前途,有的忧虑再拖延下去,会不会被清军追上,枉送性命。
见屋内有人推门而出,众人连忙围了上去。
大夫们跪倒在地,领头的颤声回禀:“各位大人,陛下的疯魔之症,小人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开些静心安神之汤药,看是否有所转机。死罪,死罪……”
沐天波听到这话,哪里还忍得住,向前大踏几步,推门冲了进去。屋内皇帝疯魔如故,嘴里不断重复念叨着一个谁也听不懂的词。
“法可,法可……”
见到皇帝这副模样,沐天波悲从中来,跪倒在地,大声疾呼:
“醒醒啊,陛下!国之将亡,危于累卵。陛下为何还颠三倒四,自暴自弃,难道真要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许明被他当头棒喝,从混沌中渐渐清醒。无论自己愿不愿意,穿越已成事实,只能坦然接受。
正想出声回应,却见首辅马吉翔也冲了进来。于是他决定先静观其变,看这些个大臣能整出什么幺蛾子。
自己对历史详情并不熟悉,永历这个昏君的判断也没什么参考价值,初来乍到,辨识忠奸很重要。
只见马吉翔一边怒斥沐天波,一边招呼门外的侍卫。
“黔国公好大胆,竟敢冲撞陛下,来人……来人,把他拖出去。”
沐天波虎目一瞪,猛然站起,转身喝道:“吾乃太祖亲封,世袭云南黔国公,谁敢动我?”
他身材本就魁梧,盛怒下更是威风凛凛,几个侍卫犹豫不决,迟迟不敢上前动手。
马吉翔向侍卫们使了个眼神,突然在沐天波背后抬腿蓄力,对着腰部就是一脚踢出。
他本是锦衣卫出身,功夫虽然稀疏,力道还有一些。
沐天波自出生以来,要么养尊处优,要么上阵杀敌,哪想到皇帝面前居然有人敢背后偷袭,毫无防备下,被踢得向前踉跄了好几步,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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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吉翔,背后偷袭算什么好汉,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小人……”
众大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马吉翔跋扈至此,直看得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皇帝疯魔后,朝廷上下以首辅为尊,且马吉翔党羽众多,哪个敢站出来再挨他一脚?
马吉翔没有再理会沐天波,向众臣道:“陛下疯魔之症渐重,短时间恐怕不能痊愈。大家还是先商议对策吧!”
“清军铁蹄顷刻即至,下官以为,当依之前定策,立即启程前往缅国。”
“陛下龙体欠安,怎能再奔波劳累,今晚不如暂宿腾越。”
“清军追上来可就糟了,还是早走为妙……”
众大臣各有各的说法,赞成立即出发的居多,反对者寥寥。
马吉翔见局势已经尽在掌控,心中大为得意:“既然如此,大家就……”
“马贼,国家存亡大事,当由圣断,怎能由你僭越专行。”
沐天波被压在地上,见他无耻至此,气得满脸通红,大声怒斥。
马吉翔冷笑一声:“陛下既已疯魔,如何还能决断?西狩之策乃陛下所定,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少数几个大臣也不愿立即启程,然而皇帝没疯魔之前,的确执意要西逃缅国,此时马吉翔提起,都不知如何反驳。
沐天波只恨双锤没带在身边,否则刚才必不会被轻易制住,定要让他血溅当场。
“咳……咳,”
许明见时机差不多了,起身走到门口,开口问道:“谁说我疯了?”
众大臣看去,只见永历眼中已没有任何呆滞之色,语音清晰,疯魔之症竟是好了。
“朝廷重臣,御前斗殴,成何体统?”
许明走出大院,环顾众大臣,沉声又问道。
众大臣脸上茫然、惊讶、欣喜,各色各样的表情都有,却没几个机灵的。
许明拍了拍脑袋,直感头痛不已。永历这个身份已经够差了,手底下的臣子还都是歪瓜劣枣,这个班子真是不好带。
“陛下息怒,臣一时情急,才出手将国公制住……陛下恕罪……”
马吉翔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用衣袖抹着额上汗水,连声请罪。心想,皇帝怎么和往日不太一样?
众大臣也纷纷请罪,整个后院跪倒一片。
见皇帝身份还有那么一点权威,许明稍感欣慰,同时也对这个戏剧性效果,感到很满意。
他瞄了一眼马吉翔,恨不得将他一撸到底。
这个嚣张跋扈,极力怂恿永历弃国逃亡的马吉翔,定是奸佞无疑。反之,沐天波应该是忠臣,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错。
“还不快把黔国公放了?”
那几个侍卫哪里敢推辞,连忙松开沐天波。
沐天波快步上前,对着马吉翔就是一脚,报刚才偷袭之仇。向皇帝行礼:“臣莽撞失仪,请陛下恕罪。”
马吉翔被踢的生疼,但皇帝已然清醒,哪还有他跋扈的份,强忍着不敢吭声。
许明欣赏地看了看沐天波,清了清嗓子,朗声宣布道:“朕已决意,暂缓西狩之策。今夜暂宿腾越,另想退敌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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