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九往事 第八章：吹水达

山鸡与痣毛明二人就这样站在海报之下，嬉笑怒骂着，浑然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目光。

或许是二人过于肆无忌惮的份上，七个穿着牛仔装的年轻混混挡在了二人的面前，为首的是一个黄毛青年，大半夜还带着墨镜学上海滩大亨，他先是审视了二人一番，伸手一把将痣毛明推开：

“小子！要吵回家去吵！在这叽叽歪歪真是扫你大爷我的兴致！”

“扑尼丫母！你在动手一下试试？”见痣毛明被推，山鸡一把冲了上去，贴在黄毛跟前，用额头顶着黄毛的额头，胸口贴着黄毛的胸口，互成顶牛。

也不知是不是墨镜影响黄毛的发挥，黄毛摘掉墨镜，露出一张因为肆无忌惮、嚣张至极而面目狰狞的脸孔，咧开嘴角，一脸狂傲的说道：“小子！你很吊啊！你混哪里的！有种报名出来！”

或许太过大声的缘故，黄毛的口水全喷在山鸡脸上。

“咳咳”山鸡清了清嗓子，酝酿出一口浓痰，“老子洪兴，跟B哥的！”

浓痰不偏不倚，正巧喷到了黄毛咧开的嘴角处，或许是咧开的缝隙太小，一半的浓痰进了黄毛的嘴里，另一半则顺着黄毛的嘴角直接流了下来。

“我X！”黄毛抬手擦了一把脸角，然后顺势捂着山鸡的额头一推：“老子三联，跟咸湿的！”

被退了一把的山鸡也不换手，只是看着黄毛阴阳怪气的说道：“咸湿哦？我好怕怕，你们不会一个个都有咸湿病吧！”

“我挑！扑街仔！知不知这里是哪啊！钵兰街啊！这个电影院是我们三联的地盘！识相点就乖乖跟爷爷我磕头道歉，然后滚走！不然就准备进医院！”

火药味愈发的浓重，陈浩南甚至已经不知不觉的挪动到了黄毛的人身侧。

就在这时，一个道身影，从双方对峙的中间插过，径直来到售票窗口处：“阿珍啊！好久不见了，越来越靓了！卖票幸不幸苦？你看你都瘦了，干脆别卖了，跟达叔我去食宵夜去！”

说着他将自己的咸猪脸直接探进了售票窗内，见阿珍还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她又接着说道：“阿珍，达叔我发财了，中了一注**彩，六十多万呢，你想食燕窝，我们等等就去食燕窝，你想食鱼翅我们等等就去食鱼翅！只要你吃饱以后给我食鲍鱼！大叔我都听你的！”

当听清来的人话，陈浩南不由瞳孔收缩，心头一颤。这不正是陈浩南上一次来砵兰街寻找的却恰不逢时的吹水达吗？

陈浩南嘴角浮现出一道微笑，果然有心栽花花不艳，无心插柳柳成荫，上一次苦苦找了吹水达一个晚上，结果发现对方并没有中奖，今天只是碰巧来钵兰街看个电影，中奖的吹水达就自己送了上来。

陈浩南的身体瞬间开始绷紧，吹水达已经中奖，明晃晃的钞票就在眼前，只要三联黄毛还敢纠缠不休，他随时准备以雷霆手段出手解决眼前这些不算麻烦的麻烦。

换句话说，就算是三联龙头蓝鲸此时此刻替代黄毛的位置敢动他陈浩南的第一桶金，陈浩南同样也是一点面子都不会给，照样会拿拳头教对方做做人。

“哼！”售票小妹娇嗔之后白了吹水达一眼，随后又把吹水达凑近的咸猪脸推来：“讨厌！你要食鲍鱼！钵兰街那么多你去找她们食去！”说完一把将售票窗口给拉上。

被小妹无情的拒绝，吹水达也不恼火，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的走出了电影院。

黄毛等人也听到了吹水达的话，同样是眼前一亮，不怀好意的互相对视一眼，随后心照不宣的点点头，最后对着山鸡撂下句狠话：“小子今天算你命好！别让我以后在钵兰街看到你不然我收你的皮！”

说完也不等山鸡做出回应，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影院。

........

他叫吹水达，三岁去澳门，四岁上豪兴，五岁赌到变成精，六岁学人不正经，怎知七岁就输个亮晶晶，今年四十好几，还是无事一身轻，只从东兴过档到洪兴。

论江湖资历，吹水达可以拍着胸脯说，叫他一声达叔，他担当的起。

50年代就开始闯荡江湖的吹水达，按资历算，他的拜门大哥靓坤还真就得叫他一声达叔。

但资历辈分这东西，只有上位过的人才有资格去拥有，像吹水达这种除了徒增笑柄，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好处。

他要跟别人谈资论辈，别人只会叫他去食屎！

归根结底还是，拳头不大，势力不强，十多年前吹水达就是东兴的草鞋，十多年过去了，吹水达草鞋穿烂了，依旧是那么一双草鞋。

谈起吹水达的这大半辈子，恰恰是印证了他的那句口头禅：人不可能一直衰下去！

年吹水达没钱交老婆住院费，然后连赢十三把，凑足汤药费，生下十三妹，最近吹水达，逢赌必输，眼看自己的就要去借贵利高来凑女儿十三的学费。

想着一干二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的道理！

怀揣着明天会更好的期待！

吹水达拿着最后两块钱去马会买了一张彩票，结果，好的来了，这彩票中了二奖，足足有六十万。

六十万不多，只够在旺角买一套千尺洋楼，但对于吹水达这种三更穷五更富的古惑仔而言，无疑是一笔比安家费还要高的天文数字。

“我中奖了，晚上包你全钟！”走出电影院的吹水达挤着老脸，对着面前的莺莺燕燕抛去一个媚眼，引起姑娘们一阵娇羞之后，又转头对着买报的小贩开始客套：“明天晚上来敦煌吃饭！我请客！记得把你马子也一起带上！”

吹水二字如何而来？中了彩票的吹水达，抽烟要抽两根，泡妞要泡双胞胎，喝椰子都要喝两个，遇人就说发财，见人就请餐，深怕别人不知道他人傻，钱多，速来。

“兄弟们这么巧啊！”

看着迎面走来的两个黄毛等人，吹水达笑着迎了上去，完全不知道，人衰到一个境界可能转运，但转运过后绝对会变得更衰。

“我大哥那边等你！”说着，黄毛带着小弟将吹水达夹在了中间。

“正好！我正要找你们咸湿哥呢！”吹水达抖了抖肩膀，从对方肩膀下挤出一个间隙，没意识到危险的他没有又打算跑，反倒是让自己能够更加舒服一点。就这样吹水达被黄毛等人“勾肩搭背”的带到了咸湿的面前。

咸湿正坐在栏杆上食烟，他的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流，身前是神色匆匆的路人，原本还位钱苦恼，愁容满面的咸湿看到吹水达过来，左手一撑，右脚一撩，跳下栏杆喜上眉梢。

“听说你最近发达了？”

“才二奖，小意思，小意思！”吹水达说的是小意思，但嘴上灿烂的笑容却早已藏不住。

作为一个古惑仔，吹水达无疑是不合格的，所以他经常会被其他的江湖中人看不起，此次此刻身怀六十万中奖彩票的他，十分嘚瑟，想要在曾经看不起他的咸湿面前好好扬眉吐气一把。

“把彩票拿出来给我看看，沾沾喜气！”咸湿态度诚恳的说道。

见对方要拿自己的彩票，吹水达起初还有些不愿意，喜气这东西是能随便沾的吗？要都被沾走了他吹水达，不又要倒霉？

但这样的迟疑吹水达只坚持了五秒，被咸湿眼神一瞪，他就立马乖乖的将钱包从口袋掏出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咸湿哥，彩票在我钱包里！”

咸湿打开钱包，快速的从里面抽出彩票，随后将钱包对着吹水达随手一丢：“就他妈这张鬼东西！中了五个半号码？”

从彩票被拿出的那一刻开始，吹水达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彩票一秒，慌忙的接过钱包之后，立马点头。

咸湿的对着这一张彩票是又搓又弹，确认这手感这材质是真的无疑之后，脸上猥琐的笑意是越来越浓。

“我说你他妈倒霉，是真的倒霉，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中了七百多万了！”

“咸湿哥！我是不走运，我下次会努力的！”

吹水达心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脸上的褶皱被挤得更深了，如同一颗干裂的树杈，伸手想去将彩票拿回，然而却被咸湿轻轻一躲。

“弟兄们，马会怎么知道谁中的奖呢？”咸湿高举着彩票，眼神里的贪婪已经不再掩饰。

“大哥，马会只认彩票不认人！”黄毛立马开口附和道。

彩票到手，除了咸湿最高兴的就属他黄毛，因为这件事他黄毛可是头功，咸湿在来之前就已经答应，只要能吞掉吹水达的六十万，就要给黄毛包一个六万块的红包，出来混这么久，他黄毛还是第一次离发财这么近。

“明天你敦煌那两桌继续照摆！我去付账！”咸湿拍了拍吹水达的肩膀，随后将彩票收进了口袋，放肆的大笑起来。

吹水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事已至此，他哪还会不明白，咸湿打着要见识他彩票是假，明抢他彩票是真，可对方人多，彩票也已经在咸湿手上，不敢与之翻脸的吹水达只能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继续伸手赔笑道：“咸湿哥，看完了就还我嘛！”

“我说你是个土包子！就是一个土包子！像这种中了几十万的大奖要到跑马地的总部去才能拿！你以为随便一个马房就能领到钱啊！”说完咸湿将吹水达伸出的手打掉，带着黄毛等人耀武扬威的扭头就走进了地下通道。

“咸湿哥...”吹水达赶忙哀求的跟了上去。

一街之隔，又是地上与地下之分，与街上的繁华不同，看不见行人的地下通道里显得有几分萧瑟寂寥。

咸湿大步的往前走，根本就没有理吹水达，接过小弟手里的大哥大：

“萱萱啊！你早就说想买一个名牌手袋，我现在买给你！”

“当然啦！我中了**彩嘛！”

“就这样！我爱你mua~mua~mua~”

咸湿猖狂肆虐的炫耀声，在地下通道里来回荡漾，吹水达一直跟在咸湿的身边，他不敢打扰咸湿的电话，他甚至不敢跟的太过靠前，打扰咸湿打电话。

亲我了好一阵，咸湿才意犹未尽的挂断电话。

见咸湿终于挂断电话，吹水达赶忙将咸湿走上前去：“咸湿哥，我们兄弟一场，这彩券是我的，你这不是抢吗？求求你别玩我了！””

咸湿撸起袖子举起大哥大对准吹水达的鼻尖的样子：“干嘛？你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抢了吗？”

见咸湿凶神恶煞，本性软弱的吹水达被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大不了一人一半？我们五五分账可不可以？”

“别给老子叽叽歪歪！兄弟们揍他！”

咸湿发令，身后带着的黄毛等人立马就走到了吹水达的跟前，刚准备动手。

只听到砰的一声！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地下通道里响起，回音传来，在通道里飘荡，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刚刚，一个长相极靓的靓仔，从相反的方向迎面向咸湿等人走来，就在双方交汇的瞬间，靓仔二话不说抡起拳头对着咸湿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当沙包大的拳头与西瓜大的脑袋碰撞，肯定是脑袋比拳头硬，但从行为学的角度来说，当拳头碰撞到脑袋，绝对是脑袋更加痛，便随着西瓜破碎的声音，被惨叫声掩盖，咸湿直挺挺的摔坐在地上，鲜血止不住的从他后脑勺往外渗。

准备动手的黄毛懵了，自己还没动手啊？

双手抱头想少挨一点打的吹水达懵了，自己不疼啊？

倒在地上的咸湿同样也懵了，自己被人开瓢了？唯一还保持冷静的，就是刚才动手的靓仔陈浩南。

此时此刻，地下通道里，咸湿等人还有吹水达如同电影定格一般，呆愣在了原地，直到陈浩南不慌不忙的从口袋里掏出万宝路，伴随着火石滑动的脆响，一切才恢复了正常，开始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