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谌眯着眼，点头算是应了易晚的猜想。
易晚瞪大眼睛，忽然间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浑身一颤。
密密麻麻的凉意从后背蜿蜒至头顶，她顾不得那股惊悚的感觉，急声道：“大祭司是多久前换的？”
“不知道。”帝谌如实道：“关于灵仙宗的任命，除了宗主需要我知道，其余人都是云振天和长老阁的人决定。”
易晚倒抽一口冷气，直觉不对：“可你刚才也说了，祭司的位置和其他人不同，互不干扰。”
“若是云振天和长老阁的人决定祭司，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可能是一丘之貉，利用了自己人？”
帝谌转向易晚，勾着嘴角笑道：“你可能忘记了另一件事，云振天这位置像是一块落在兽群中的肥肉。”
“长老的身份虽然高贵，却抵不过一宗之主的威望，那群老头子看上去古板正派，岂是心里比谁都要活络。”
“既然都知道祭司的位置至关重要，那么必然，谁都想让那位置坐上自己的亲信和盟友。”
话说到这份上，易晚也反应过来了。
“宗主之位是肥肉，长老们都想近一步把肥肉吃到嘴里。”她勾着嘴角分析：“这样一来，他们会互相防备。”
“此等情况下，祭司的人选反而需要绝对正派中立！”
帝谌忍不住摸了一把她柔软的黑发，笑道：“对，这也是我能放心的主要原因。”
易晚笑意放大，只觉得帝谌腹黑：“你倒是有手段。”
笑过之后，她敛了神色，了然也变成了疑惑：“既是这样，为何大祭司会和霍利勾结？”
帝谌的笑容，也在一点点消失：“绝对中立的人，不代表她的心思绝对一直正派。”
“何况你我也都猜到了，如今这位大祭司，极有可能早就和九头蛇勾结，甚至可能一开始就是九头蛇的人！”
“不想了。”易晚看着他深邃的眉眼，凝神道：“咱们很快就能和这位大祭司见面。”
“究竟什么身份，看过便知。”
若和他们猜想的一样，易晚和柳蝶衣因霍利而起的争端，他没有到场看也没相劝，定时需要紧着处理血池和证据。
那么，背后的大祭司必然也会赶过来帮忙。
说话间，两人已经站在了凝香阁门口。
推开门，便能知道真相。
明明一个时辰前才来过，可凝香阁给他们的感觉完全变了。
帝谌察觉到陌生的气息流转，顺手将易晚和小团子护在身后：“你们就在我身后，万一遇到九头蛇，赶紧避开！”
易晚一顿，尚未说话，小团子立刻兴奋的跳起来：“哇哇哇，爹爹你说的真的吗？”
“灵仙宗有你亲手布下的护山大阵，还有诸位长老的结界护着，里面更是有数不清的阵法。”
“重重保障下，难道九头蛇还能不怕死的前来？”
易晚没有兴奋，她和小团子有同样的疑惑：“小团子说的没错，九头蛇到底是妖物。”
“灵仙宗这等地方，它岂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
帝谌面色更显凝重，他看了眼小团子，目光和易晚相对，沉声道：“如今的九头蛇并非之前的大妖了。”
“不知道它身后有谁相帮，妖气完全被遮掩，连我都搜寻不到它的踪迹。”
“况且灵仙宗内还有人接应，躲开护山大阵和结界，避开那些个大小阵法，并不是不可能。”
这些年帝谌一心都在寻找易晚的魂魄和转世上，对于灵仙宗上下，他绝对放心。
也正是这份放心，让人钻了空子。
原本以为的安全地界，竟然到处都是漏洞。
披着人皮的内鬼，往往比真的妖魔还要可怕，防不胜防！
易晚也发现了事态的严重。
不过下一刻，就听帝谌继续道：“但也不是绝对可怕，至少九头蛇早就对墨夷有了二心。”
“大溪山一战它曾要和我联手，虽有想拖延的意思，不过时隔多年，你的魂魄出现，也就意味着墨夷的封印再度松动。”
“如今你魂魄归位，墨夷必然会重现天日，九头蛇要想脱离墨夷的阴影和控制，要和我联手也在情理之中。”
易晚闻言，却是蹙眉道：“九头蛇本就是妖物，诡计多端，阴险狡诈。”
“它在大溪山跟你说得话，拖延只是其一，更重要的只怕是在分散你的注意力。”
帝谌定定的看着易晚，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九头蛇不想让我发现你魂魄的端倪？”
易晚点了点头。
冷静下来回想起当时种种，的确很多蹊跷之处。
只是那时候他们都在为各种事情烦忧，帝谌担心易晚的安危，易晚则是被心中声音所困。
他们一时间没想到其他地方去。
“还是等等再看吧。 ”易晚轻声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没有退路，他们亦是如此！”
凝香阁的大门依旧紧闭。
易晚准备上前敲门，被帝谌拦住：“还是我来吧。”
她没跟他争执，毕竟现在，帝谌的确比她厉害。
敲门许久，都不见里面有所回应。
“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开门了。”帝谌蹙着眉，道：“强行进去再说。”
易晚却是犹豫：“眼下尚未彻底撕破脸，随随便便破门而入，你的名声……”
帝谌哼哼两声：“都这样了谁还在乎名声，刚才你也不是没瞧见，他们那群人的嘴里可憎。”
“从我收你为徒开始，那些人都在背后议论我对你的维护，私下不知道怎么编排。”
易晚想起从前种种，心虚的看了帝谌一眼：“话说回来，你从前的确偏袒我，难怪别人不服气。”
帝谌看了眼小团子，视线和她相对：“你天赋本来就越过众人，又是我亲自选中的人。”
“若是我走到如今的位置，连偏袒一个人都做不到，岂不是废物？”
易晚看着他，心头的爱意止不住涌出。
不过小团子还在，她没表现出来，只眼中含情，道：“这份偏袒没在别人身上，我又是忽然杀出来的，别人肯定不服气。”
帝谌接收到她的眼神，挑了挑眉，回以同样的眼神：“也是我放任了。”
“他们野心越来越大，早就对我有了反心，只怕大长老连带其他人都是如此！”
“没有你，时间变迁，他们也会挑别的理由来反抗，就看早晚而已。”
易晚嗯了一声，叹道：“说来讽刺，灵仙宗乃是万宗之首，如今长老和宗主都甘愿和邪魔为伍。”
“要是被其他宗门的人知晓，我们灵仙宗的脸面才叫没地搁呢！”
“大不了不要灵仙宗了。”帝谌顿了顿，小声道：“剩下的事，我们回云顶再说。”
话音落下，他继续扣门，还传音进去。
终于，门开了。
霍利一身疲惫站在门内。
看到帝谌后，视线在易晚和小团子身上转了一圈，手撑着门，并没有让开的意思：“老祖宗，您怎么来了？”
“穆晨晨伤了本座的徒儿，难道不该给个说法？”帝谌冷冷的盯着他。
“也是穆晨晨和你的面子大，十道天雷和驱使百兽，才能见你们一面，还久久都不开门！”
他面无表情，但威慑十足。
霍利深吸一口气，似乎压抑着愤怒和悲伤：“老祖宗身份尊贵，弟子本来无意忤逆。”
“只是我家夫人已经死了，都说人死债消，难道老祖宗要把我们这些伤心人也逼死？”
帝谌一顿，尚未说话，易晚快一步上前，沉声质问道：“怎么可能？”
“我们从凝香阁离开一个时辰而已，她此前明明还活着！”
霍利瞧着易晚，讥诮混合着愤怒：“易大小姐还敢问我，正是你几番折腾，让晨晨一直心神不宁。”
“如今你再度找上门，还带着小祖宗和其他人，晨晨怀着孕本就身弱，哪里经得住你们的威逼恐吓？”
“惊惧之下动了胎气导致早产，一尸两命，可怜的晨晨从未做错过什么。”
“倒是你易大小姐，仗着老祖宗和小祖宗的势，活生生将人给逼死了！”
易晚料到了霍利的心狠手辣，只是她没想到霍利能心狠至此！
穆晨晨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
帝谌挡在易晚身前，隔绝霍利恶意满满的视线，哼道：“且不说穆晨晨有错在前。”
“况且你的片面之词不足以服众，本座略懂医术，你让开，本座亲自来瞧！”
霍利强势的把着大门纹丝未动：“老祖宗，你难道真要连弟子也逼死？”
“本座只不过想见穆晨晨一面，哪里是逼你？”帝谌怒极反笑：“你如此阻拦遮掩，是不是妄图掩盖什么？”
“我妻子刚因难产而亡，罪魁祸首便是老祖宗心爱的弟子！”霍利猩红着双眼，惨笑道。
“事情发生的突然，屋内血腥尚未收拾，老祖宗身份再尊贵那也是男子，岂有看已死产妇的道理？”
“还请老祖宗还念在弟子伤心难过，念在晨晨不容易的情况下，给我一点时间。”
“等收拾好晨晨，葬礼之时，老祖宗自能见到她！”
僵持之际，易晚上前道：“老祖宗是男子，不足以见穆晨晨，那我呢？”
“我也懂医术，且此前给穆晨晨看过脉象，这会儿在看一次，不为过吧？”
霍利依旧是那幅要吃人的样子，横在门口对易晚怒目而视：“给死人看什么？”
“易大小姐，别以为你是老祖宗的弟子，就能欺人太甚。”
“晨晨已经死了，我不想打扰她，若你非要羞辱，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易晚冷冷一笑：“看来你也没多在乎穆晨晨，人的确死了，可你左一个死右一个死，完全不见伤心。”
“连我们想去探查原因，你都推三阻四，霍利，只怕穆晨晨不是被我害死的，而是被你！”
“易晚！”霍利像是一头即将暴走的野兽，怒到极点，哼哧只喘气却不敢动手。
握着门的手早就捏成了拳头，做出死死隐忍的样子：“你非要如此？！”
“非要！”易晚勾着嘴角，带着明显的挑衅道：“穆晨晨究竟是怎么死的？”
霍利知道易晚应该察觉了什么，他不可能松口！
他咬着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人，是被你易晚威逼恐吓，吓得难产而死！”
易晚再度逼问：“是吗，那她肚子里的胎儿，如何？”
“一尸两命！”霍利愤怒的盯着易晚，道：“如此残忍的真相摆在眼前，你可满意了？”
“不满意！”易晚和他针锋相对，冷笑道：“你比我清楚穆晨晨的死因，她中毒了。”
此时，凝香阁门口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人。
演武场上的狼藉，自有那些弟子处理，长老们像是越好了，急匆匆赶来。
大长老走在第一个，看到他们，顾不得朝帝谌行礼，急声问道：“你怎么在这，晨晨如何了？”
“她……”霍利一改刚才激动愤怒的样子，脆弱的几乎摇摇欲坠：“没了！”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是好好的？”大长老身子晃了晃：“我孙子呢？”
“也没了，母子俱亡！”霍利悲伤至极，泪流满面的指控道：“晨晨孕后身弱，被易晚几番恐吓。”
“她吓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有一点起色，易晚今日又闹到了凝香阁门前。”
“不仅是她，老祖宗也亲自带着小祖宗前来质问，晨晨受不住威压，转瞬就动了胎气。”
“灵医阁五长老不在，请冯辉来看过，依旧没能保住她……”
话音落下，几位长老错愕震惊，纷纷看向易晚。
不过，易晚能引下十道天雷，还能驾驭灵兽凶兽，他们都不是对手。
哪怕愤怒到极点，长老们愣是一个字也不敢责问。
易晚眯了眯眼，毫不犹豫高声道：“穆晨晨压根不是死于难产，她死于中毒！”
“你才胡说！”五长老顾不得其他，震惊之余，下意识反驳道：“晨晨的胎一直都是灵医阁负责，她的确反应大于寻常孕妇。”
“可在灵医阁的调养下，安全生产没问题，脉象至今都没显现出中毒的痕迹！”
“你凭什么说她是中毒，按照晨晨的情况来看，的确像是惊惧过度难产而亡！”
闻言，易晚嘲讽一笑：“五长老还真是神医啊，连穆晨晨的面都没见到呢，就敢确定她是死于难产。”
“你如何笃定人没中毒，你多久没给她把脉了？”
五长老一顿。
他的确很久没给穆晨晨亲自诊脉了，穆晨晨乖巧懂事，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除开此前他给开安神药之外，剩下有不舒服的时候，都是叫冯辉去照料的。
反正，直到五长老把脉之时，穆晨晨的确没有中毒，之后……他不敢下定论。
易晚看出五长老松动了，立刻追问道：“五长老若是不信我，可以现在去验尸。”
“人刚没了，尚且能查出毒药所在！”
五长老当即就要应声。
可，大长老高声呵了一声：“够了，晨晨刚死，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尚未处置发丧，你们还要闹得她泉下不宁吗？”
五长老看了眼沉浸在悲伤中的霍利，又看了眼愤怒的大长老。
刚才的心思歇下，他叹道：“易大小姐，大长老说的对，人是怎么死的不重要。”
“如今最重要的是安置好后事，反正，我们无法起死回生。”
易晚冷冷一笑：“若我说不呢？”
她环顾一周，注意着所有长老的表情，字句清晰：“穆晨晨的死因，必须查清楚。”
“否则你们众人都会笃定，是我害死她，连带老祖宗都要被你们陷害。”
“况且只是查探而已，并不会伤害到她，霍利乃至众人为何推三阻四？”
“可人都死了。”三长老目光晦涩：“查清楚又能如何，晨晨也断不可能活过来。”
“易大小姐，今日大家都见识到你的厉害了，以后没人敢忤逆你，你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少废话！”易晚朝前一步，索性做足了恶女的架势：“你们答应，我要查验，你们不答应，我也要查验。”
“大不了再引天雷，不过我学艺不精，控制雷电并不准确，要不小心劈了在场各位，还请大家勿怪。”
“你，你这！”大长老又急又怒，转而质问帝谌：“老祖宗，您就眼瞧着易晚如此欺负人？”
“她没做错。”帝谌冷眼瞧着，毫无动作：“脏水骂名不在你们身上，你们当然能息事宁人。”
“易晚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她何错之有，你们还是尽快让开，免得天雷降下，本座也帮不到你们！”
大长老着急，却不敢继续和帝谌辩驳。
他的视线，着急的看向霍利。
霍利脸色沉的难看，不过穆晨晨刚死，别人只会以为他悲伤过度。
这一看，大长老也就明白了。
这门啊，易晚和帝谌暂时不可以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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