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余年从自己住处拿完了剑,一行三人,再次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宋家大门口。

临近宋府时,昨日夜间未能见其真貌,此时才觉这首富之名所言不虚。只见这宅院位于繁华地段,极为宽阔,青砖黑瓦,飞檐斗拱,那门口的随从小厮忙进忙出,只遥遥望上一眼也知非富即贵。

老道士突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符纸递给二人,今日之事还需做的万全准备。

“切记不可离身!”他嘱咐道。

杨晴毫不犹豫的就装入里衣,她知道这是老道士画的保命符,关键时候还是能用得上的。余年也照葫芦画瓢的安放好符纸,老道士又从怀里掏出罗盘,仔细分辨着这宋府四周的气流,观察着罗盘上的指针,眉心紧蹙,原是风水极佳的宅子,彼时却有些气运不妙。

余年四顾张盼,左右总不能自己登门造访,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老道士身上,虽说衣着有点不修边幅,但好在老道士面容清庸,鹤骨仙风,自己与少女站在一旁扮作个随身童子,倒还真有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让人第一眼看去便有了几分敬意,于是开口吹捧道:“老先生,您仙风道骨,一眼便知是道法高深,我与这位姑娘站在身旁,像是两位童子,要不然您上前敲门,也好能让宋员外信服。”

听余年一口一个“仙风道骨”、“道法高深”老道士听得是心花怒放,心说既然已经到了宋府大门,哪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而且这赏钱可抵得上她和小丫头一年花销了。在少年和杨晴的崇拜目光之下,老道士捋了捋胡子,又整了整道袍,这才上前一步。

老道士扣了扣大铜环,整得门上哐哐作响,不一会儿就有个家仆探出头来问何事?

老道士行走江湖多年,早已经应付自如,简简单单作了个揖,开门见山的说明了自己来意。

那宋府家仆应是得了员外吩咐,一听得老道士说是来为自己府里降妖除魔,便不等通报,直接将三人迎进了府内。

高墙门户大院里,雕梁画栋刻画窗,香木青砖楼照壁,飞檐挑角画眉梁。绕过了堂皇的主厅,转角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院落甬道,余年三人便被家仆带到了一件像是专门用作会客的东厢房内。

那宅府主人宋员外一听闻家仆说有法师上门,也顾不得整理衣冠,便急匆匆地去东厢房内接见余年等人。

未等跨入东厢房门槛,那宋员外便站在廊外拱手高声喊道:“仙长驾到,有失远迎,请上座。”

老道士倒不客气,也就坐了上去。

虽说宋府之前来过不少道士和尚,却也都是无功而返,令宋员外对这些所谓降妖捉怪的法师猜疑是不是名不副实,不过,待到与为首的老道士交谈了几句,倒是让宋员外觉得这几人并非是前来浑水摸鱼的江湖术士,其实倒也无怪宋员外生出这样的看法,别看老道士平时算卦抠抠索索,但毕竟常年在外游历,除了长相颇为符合传闻中那些仙风道骨神仙人物外,谈吐见识也颇为不凡,骨子里也露着一股清高自洁,遇上宋员外这种富贾,也自是温文尔雅,言语得宜。

于是,让本来只是准备将几人当做寻常捉妖法师的宋员外,倒是打开了话匣子,与老道士如知己一般握着手热络攀谈了起来。

见二人这般情投意合,除去余年的钦佩之情,一旁的少女忍不住刮目相看,这老头平时不靠谱,装腔作势便是一把好手,就他这样,还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意思,可论身手……似乎也就那样。

此时,宋员外总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余年,对于桃源楼相对熟络的大老爷愈发觉得少年眼熟,终于是记了起来,指着他有些担心地道:“你不是……”

余年不敢忘记周掌柜嘱咐,于是抢先走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地对宋员外说道:“宋老爷,小子有幸得四方山仙长青睐,周掌柜又有言吩咐,这便随他老人家一同前来了,此次前来不过是帮着仙长打打下手,请宋员外勿虑!”

听余年稍稍介绍了自己,宋员外点了点头,觉得此言倒也合理,打消了疑虑转头对老道士说道:“仙长莫怪,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小女被妖祟捉弄,只是前些日子请来不少道长大师,白天来的时候好好的,晚上却被那妖怪打得屁滚尿流,所以故而有此一问。”

老道士微微一笑表示并不在意,说道:“那些都是江湖骗子,哪里会降妖除魔,贫道既然来了,宋员外可高枕无忧了。”

宋员外听闻四方山距离虞县这里少说也得近百十里,他派的人今早出发才几个时辰,就有四方山的道士过来了,这难道是他们有通天遁地之能?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家女儿算是有救了。

宋员外不敢怠慢贵客,一边招呼几个人进屋招待,一边开口赞扬老道士一行人:“四方山真不愧是高人聚集之地。道长定然是收到了在下送去的求救书信才赶来的吧。早就听闻四方山的高人有御剑千里的神通,日行千里,转瞬即至,想不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奈何仙凡有别,也只好迫不得已腆着脸才让人送去求助信,想不到仙长那么快就到了,如今看来,我那可怜女儿终于是有救了。”

老道士听闻这宋员外还向四方山送了信,当场就萌生了退怯之意。如今唯一担心得是与送信正主相遇,但今日这一遭真是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只见老道士僵硬的摆摆手道:“小技尔,不足挂齿,我们师徒三人来此,正是为了此事,只是需要设坛做法,希望宋员外可以准备一番。”

宋员外听老道士胸有成竹的样子格外高兴,含笑说道:“仙长放心,前番时间做法的法器香烛神坛一应俱全,我马上让人摆出来,不过仙长一路御剑而来,想必有些疲惫,还请修整片刻吧,宋某定当好好款待诸位,既然仙长来了,那降妖一事,倒不急于一时。”

话音刚落宋员外当着几人的面吩咐厨房准备酒席茶点招待,请三人入席用膳,自己则是在一旁相陪,听得有宴席可吃,这把老道士给乐坏了,自然不会推辞。

杨晴在见到一大桌的鸡鸭鱼肉,立刻眉开眼笑,老道士总诓骗她说是吃大餐,可从来都是素面打发。如今这一桌菜算得上真正的大席面,若是斩妖除魔都能这般好伙食,那以后还干什么算命。

待到四五杯酒下肚,那老道士便有些面红耳赤,在那酒力的作用下,嘴里便跟着没有闸门似的,开始吹嘘起自己高强道法起来,再待到两杯酒下肚,更是不知所谓,在一顿胡聊海侃之际,不觉的扯上了四方山上去,说什么年轻时跟随四方山掌门共寻登仙之道。

言罢便要与宋员外碰上一大杯酒。

听到老道士开口吹嘘,那宋员外只得不住地夸赞符合。

一旁满嘴流油的杨晴愕然看着自己那开始飘飘然,嘴里胡说八道的阿爹,眨了眨眼睛。

不过在三人正吃得高兴之余,这一旁宋府管家瞧着实在是有些疑虑,只因这位自称来自是遐迩闻名的四方山道士绝口没提过降妖琐事,只是热情的与宋员外劝酒劝菜,与市井所传的高人模样实在是有些不太相衬,便凑近宋员外耳边与之悄声说道。其意自然是觉着三人行为不似那四方山高人。

宋员外闻言皱了皱眉,连忙摆手示意,有意瞧了瞧狼吞虎咽的三人,又轻声道:“不可,听闻这四方山的高人们都十分厉害,兴许他们这是日行千里赶路太累所致,若得罪了高人,那我可怜的女儿怕是就更没救了。”其实宋员外也怀疑那三人是来骗吃骗喝,可奈何他现在只得病急乱投医,骗子也当高人使,只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因为老道士确实是说自己来自四方山,也只能暂且相信。

待到午时,一行三人也已经吃饱喝足,尤其是老道士,挺着肚子都有点不想动了。

“仙长,您看何时开始驱妖除魔?”宋员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

看着老道士喝得面红耳赤,一拍桌子准备起身,哪成想晕乎着身体愣是没支棱起来,还差点摔了椅子,亏得余年及时扶了他一把。

“好!仙长这边请。”见此宋员外不禁心中七上八下在前面引路,直接将其带到了宋小姐的院落前。

大白天的这院落就大门紧闭,里头的阴气已经止不住的往外渗着,凡是靠近着无不打冷颤。

而此时宋员外开口说道:“不知几位还需要什么东西,我让人一并准备了吧。”

“朱砂黄符公鸡血黑狗血,一样不能少。”这些都是斩妖除魔的惯用东西,之前那些江湖骗子也都带了不少过来,如今管家拿了来放到地上,那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余年手里抓着他的古朴长剑,对于地上那些个驱邪之物置若罔闻,毕竟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用。而老道士拿了朱砂就开始画符,若持剑斩妖除魔,那着实为难了他。

那老道士早已穿上宋员外准备好紫衣道袍,头带八卦帽,手持桃木剑,开始在案台上笔走龙蛇,余年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一摆放着器物的法坛,看着难得身着一次正装的老道士有条不紊的踏着不知名的步法来来回回在桌上穿梭,伴随着老道士口中阴阳顿挫地朗经颂咒,在场旁观的顿时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干扰了这位台上法师的高深玄唱。这样的屏息凝神,直到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桃木剑为止。

看着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老道士,宋员外疑惑的问向余年:“我听说四方山不是以御剑降妖闻名的,怎么还和平常道士一样画符颂咒?”

余年怕露了马脚,刚想开口解释,一旁老道士便开口笑道:“宋老爷有所不知道,贫道精通符箓这一行,四方山门下弟子御剑降妖的剑法大家都会,而符箓一道,需要天赋异禀之人才能精通,符道大成,撒豆成兵,仙魔鬼神都能灭。”

说完,老道士又从怀中取出一沓符箓,昂首伫立,口中急迫低念咒语道:“天清地灵,兵随印转,将逐令行!”

宋员外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听着老道士底气十足的说法,还有这颇为浩然正气的咒语,似乎看上去还真有几分门道,这位原本已经灰了七八分心的大老爷,便又打起了精神,倒要看看这老道士有什么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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