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氤氲,暖香袅袅,长途跋涉过后的停歇,实在让人放松。
我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浴室里闭眼沐浴,漏着水的浴桶就像是在计算时间,约摸一盏茶,门外有人来了,开门低头将几件衣裳搭在了屏风上,又低头退了出去。
我睁眼扫了一眼,一套粉色的衣服,模样甚是小家碧玉。甚是无语,内心也是抗拒,最后我摇了摇头接受了,起身穿着衣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此刻我是白住白穿,没有挑的份。
穿好衣服后出去,望着二楼空荡荡的走廊,以及感受头顶空荡荡的塔,觉得这个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叹罢,又是慢条斯理的下楼。
楼下的目光呆滞,眼前一亮,暗色的衣服沉重,这浅色的衣服轻松,连带着人也轻松了不少,我来到了那塔主的面前,问道:“有吃的吗?”
塔主没有睁开眼,甚至连昨天见到脚搭桌子的姿势都没有变,后面却是一阵“哗啦”响,桌上所有的金子都拂到了地上,只余一只还在转的骰子,又被人一把抓起来扔到了角落里。
骰子在角落里“哒哒”的响着,一阵疾步伴随着饭菜香,一人端着饭菜就要往后面的桌子放,我又拍了拍面前的桌子,那脚步一顿,过来了,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立即后面有人擦干净了凳子送了过来,我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吃着,毫不客气。
这一顿吃得很饱,普通的饭菜,因为饿,一粒米也没剩下,又因为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吃饭,已经忘记了饭菜的味道,只觉无味。不过,还是吃得很香,因为这盛情款待。
我吃完放下筷子,立即有人收走筷碗,又有人送上了水,我看也不看喝了,再看着眼前的人。我道:“听说有人在这里等我?”
他依旧闭眼不动,后面所有目光一顿,齐刷刷的投向了他。
我看着这一张脸,黑暗凉薄的气息有些阴郁,莫名的让人想起乌鸦,这又是一个离死亡很近的人。
他闭着眼睛道:“你来这里是因为有人在等你?”
我挑眉:“不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是谁。”
“看看又怎么样?”
我微微皱眉思考了这个问题,然后回答他道:“不怎么样,只是看看。”
他睁开了眼:“那你就当是我吧。”
我起身向楼上走去道:“谢谢你的款待,我的房间在哪里?”
那双眼睛真是黑,就像一个无底洞。
半晌,他没有回答,又在我踏上楼梯时道:“三楼,最后一个房间。”
我停下转头看他,觉得他是在闹玩笑,三楼之上却是倏然亮起了所有的灯。我又继续走,整座塔只有我的脚步声,我淡淡道:“我住顶楼。”
随之,塔上面所有的楼层都亮了,我一旋身往塔顶去着,腾空之中,只觉两边的楼层里面是空的,这是一座空塔。
塔一共八层,一层的房间比一层的少,并且是双数,到了最顶上的楼就只有东西南北四个房间了。此时,头顶是一盏长明灯,四面各有一个通风口,但是在塔底看不到,我落在栏杆上望了一眼四个房间,最后选择了西方的。
房间里面也是简陋,一张床临时放的,霉味并着毫不掩饰的铁锈味充斥,但是房间里看不到一丝灰尘。关门就寝,躺了下来后,我闭上眼睛就开始睡了,是一心不闻窗外事,这一觉只模模糊糊听见有人在细语,没有理会之中,沉沉而睡,便是再也没醒过。
几天没睡了,忘了。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也很足,再醒来,精神满满。
但是充足的睡眠醒来后就有一种后遗症,那就是放空太久的脑子容易发呆,一呆,又是傻半天。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有人敲门,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冲我比划着,我想起了,他是给我端饭的人。他是个哑巴,但意外的是他哑语我听懂了,是叫我下去吃饭。
再吃一顿饭,那就是很久以后了,最起码是第二天。
不胜邀请,我下楼吃饭,塔顶比不得二楼,没有这个耐心后,我直接从塔顶往底下去,那哑巴本来在前面领着路,突然觉得身后一空,再一看,我已经在楼下了。下楼之时,一如上楼,两边的楼层竟是有一种密密麻麻的感觉。
那塔主还是老样子,闭着眼睛搭着腿,就像一夜没动过一样。
再看塔内的一切都没有变,甚至地上的金子,我昨夜坐过的凳子,角落里的骰子,都在。
我坐在塔主对面,饭菜上桌,还是昨夜一样的饭菜,只不过吃过一次的饭,味同嚼蜡后,便是不想再吃了。见我不动,那哑巴一愣,急忙跑开了,又端过来了一盆水和一只毛巾,我摆了摆手看着那塔主,塔主没有说话的意思,我起身便往门口去。
所有的目光一愣,然后慌了,齐看向塔主。
“吃了就走,你还没给钱呢。”塔主闭着眼睛道,声音回到凉薄。
我恍若未闻,前面的门“轰”的一声就要打开。
“吃白食,这个习惯可不好。”后面之人突然睁开了眼,门又“轰”的一声关上了。
随即塔内的气氛大变,翻滚的阴气奔袭将整个塔壁覆盖,塔壁上面的纹路“咔咔”变换着位置,塔上面的楼层倏然黑沉压下,周围黑影一闪围了上来,刀斧亮眼,杀气迸行,一时间地狱呈现。
我停了下来。
塔内中央的灯光瞬间缩小,再一闪,一片黑暗里那塔主起身,向着我走来,我转身看他,他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是无底洞,道:“既是如此,那就不要走了,正好我这里还缺一个人,我觉得你就很适合。”
缺一个人?我眯眼看他。
翻脸比翻书还快,天堂和地狱,很有意思,而这种瞬间转换的天堂和地狱,更有意思。无法想象,前一秒还是慈善人家,下一秒就是瞪眼罗刹,这之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还是说,后者才是本来面目。深陷这重重围困,又被这无理的要求伤神,此刻,我又发现了一件更伤神的事情:墨午刀不见了。
刀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就在我打开门他动手堵死,我准备用刀劈,才发现手中没有刀。刀去了哪里?我想不起,睡着之前还在手中,醒来后完全没有印象。
“我的刀呢?”我问道。
“在它该待的地方。”他停在了我面前,一双眼睛黑得如无底洞般看着我。
这双眼睛我看不透,不知道他的意谋,不知道他的立场,藏得很深。我道:“此刻我还是很讲道理,你最好也讲道理。”
他伸出手道:“跟我进去吧。”
我的眼睛沉了下去,垂着的手中黑气氤氲。
“放弃抵抗,从你选择进来的时候,你就注定不能再出去了。”他淡淡的道。
“为什么?”我垂着的手中黑气继续氤氲。
“因为这是一座专门囚禁你的牢笼。”
“哼。”我冷笑。
他伸着的手没有收回:“而只要你留在这里,就会过得很快乐。”
我的目光锁定了他,缓缓的道:“快乐?什么是快乐?我会让你过得很快乐!”说罢,周身黑气爆袭,手中黑气爆袭,一瞬间将塔壁上的阴气覆盖,再击向了他。
距离之近,他伸着的手一挥,顿时我击向他的黑气被阻挡,而下一刻我右手中蓦然出现一把寒冰匕首刺向他的腹部,他的手再一挡,两两相接,入声铮铮,那手竟是瞬间成了铁,我右手转向再探向他的脖子,他不退,反而一手抓住了,灯光底下发着黑沉的光,那手是一只铁手。
我被他钳制不能动,手上爆袭的黑气还在缭动,塔壁上的黑气已是被阴气吞噬,入手是冰凉,他那只铁手在缭动的黑气下铁的质地在慢慢的褪下,自始至终,他的脚不曾动一动,稳固如泰山,他那双眼睛又成了冰冷的无底洞,道:“是吗?那我很感谢你。”
随之,他的手一动,我手中骨骼脆响之中,从手掌骨到臂骨,蔓延到胸腔骨到下肢,竟是如同被一根根钉子钉住不能再动,而这一切是顷刻,纵使蔓延到我下肢时,我做出了反应,也只是脚一动,而后被钳制。
“走吧。”他拉着我的手转身往里面去着,顿时那只手就像是控制着整个钉子的机关,让我不能反驳,只能跟着他走。
这一走,周围的环境大变,一步步之中,每走一步,离门口越远,每走一步,周围的封锁就更牢固一分,眼前的黑暗就更深,塔壁上的纹路再换一换,而这个人的阴气就更浓一分。一步一步,等他停下来,周围已是一片黑沉,一道铜墙铁壁将这黑沉定型,只有头顶的一束光,已是不知道是哪里了。
而他身上的阴气消失了。
“你就在这里吧,我会来看你。”他转身往外面去道。
这声音没有温度,让周围的黑沉更冷,让头顶的光更冷,一团无形的气体将我定住,成就一个狭小的空间,我在原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说不了话。他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只能听见声音,一层套一层,一直到脚步声消失,那是很久以后。
而后,霎时一片死寂,之前的一切就像是幻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