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的清晨,太阳从山尖悄然升起,被几片鲜红的朝霞掩映着。
阳光从云缝里照射下来,宛若巨龙喷吐着金色的瀑布。
王权与刘丹二人走出了重重山林,到了前往分灵道观前的原野上,越过这片原野就可至问灵山下。
到了此地,刘丹朝四周看了看,眼神闪了一闪。
她稍一侧头看了王权一眼,指了一个方向,开口道:“往这边走”。
王权闻言看去,发现有些不对。
问灵山虽然处于昊阳山脉的外围,但源西可是在山脉的西南部位,可刘丹指的方向明显有些偏西北了。
他有些狐疑地问道:“刘师姐确定是这个方向?”。
刘丹肯定的点点头,道:“如果直接前往源西,路上必定会遇到源中的人和昊灵派的弟子,先往北,可以去一些偏僻的人间城镇”
王权听得点头,想来即便是偏僻的城镇,也有裁缝店给刘丹做身衣服,也有地方买卖马匹。
到时候打扮成平民,确实有利于赶路,时间长点倒无所谓。
他点了点头,当先向着那个方向走去,道:“走”。
王权的身上有些污渍,刘丹则是一尘不染,但无论是谁,都不见丝毫疲惫。
因刘丹没了灵芯石,第三日的时候灵气耗尽,虚弱起来。
王权就从锦囊中取了不少出来,给予了她。
之后这一路上,凡是遇到野兽,王权几乎没怎么动手。
在刘丹一拳一脚之下,二人无惊无险的就平推了过来。
二人沿着原野的边际,踏入另一片森幽的密林。
但只一日后,王权再次察觉出不对,刘丹带他已经偏离了原先所指的方向。
如今二人所去,是朝北径直而行。
王权回想一下地川志,朝北而去确实有些人间城镇,但与其说是城镇,不如说是村庄。
昊阳山脉南北纵向,处于灵动大地偏西的地域,北部尽头直指一片荒漠。
向北而行,出了这片外围的群山密林,就是荒山野岭,人烟难觅了。
“她要做什么?”,王权心中来回思索,刘丹与他有订婚贴血契在身,要害他这委实说不过去。
眼看刘丹的脚步越来越快,他深知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即便是性命相连的刘丹也得留个心眼。
不去管刘丹越来越快的步伐,他自顾自的慢了下来,并发出疑问,道:“刘师姐,这方向怕是不对吧?”
走在前面的刘丹闻言停了下来,转身就看到,王权那充满不信任的目光。
她也王权相处时日不短,知道王权不喜掌控权在别人手里。
但她心中的确另有计议,不过不方便与王权说明,担心王权会不同意。
斟酌一番,她软声解释道:“王权,我跟你是一条船上的人,绝对不会害你,你相信我,这个方向绝对没错”。
看她说得真诚,王权确也听不出什么不对,毕竟两人可以说是休戚与共。
只能点了点头,道:“刘师姐,带路吧”。
刘丹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带路,但却故意放慢步子,等王权走上来并肩才恢复。
她瞥了一眼身侧的王权,见到其双目之中一如既往的深沉决然,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
王权资质极差她是知道的,也见试过王权求道之心的坚凝,这次逃出刘家也多亏了他。
心中已经决定,要助王权打开修道之路,踏上修行。
刘丹抚心自问,如果一人在修道人的世界闯荡,那必然难以生存下去。
石秀才此人又太过缥缈,虽然知道时常会去血色狼头岭,但石民的寿命,可是几近无尽的。
几十年去一次和几百年去一次,对石民来说都可以算是时常,王权一介凡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刘丹此次便是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在她看来,一定可以让王权提升资质的人。
她眼中露出少许回忆之色。
那是一个雨夜,刘丹母亲吕长华卧病在床,已是生命垂危。
刘丹痛哭着趴在床边,身后站着父亲刘英治和另外一位大袍男子。
那时的刘丹并未修道,且处于即将失去母亲的悲痛之中。
只听到身后的父亲,有些低声下气的说着赔礼道歉的话。
那位大袍男子始终未发一言,只在刘丹母亲彻底咽气后,放下一句“此后,常明洞天与刘家再无瓜葛”,就原地消失了。
后来刘丹父亲刘英治来和她谈话,问她是去问灵山磨砺心性,还是愿跟之前那位大袍男子走。
也是这次谈话,刘丹知道了那位大袍男子的身份,居然是她的舅父。
但也因此,想到这位舅父当初只留下一句话就走了,心中对这位舅父没有好感,便选择了进问灵山。
刘丹踏上道途,因经过和家中堂兄弟联络,这才知道了这位舅父的厉害。
这位舅父名为吕长生,和吕长华二人,本是浪迹江湖的散修。
因吕长华遇到初为刘家家主,英姿勃发的刘英治,芳心暗许之下,瞒着兄长与其成婚了。
吕长华本以为,自此以后,兄妹二人可以结束四处漂泊的日子。
但吕长生得知自家妹妹竟是妾室后,当下便要让妹妹吕长华与刘英治分开。
可吕长华当时心里只有刘英治,听不进去兄长的话。
吕长生无奈之下,只能在源中之外,昊阳山脉之中开辟一间洞府,居住下来。
不料这却引得昊灵派不满,源中刘氏提前得到消息,知道昊灵派要对吕长生不利。
刘英治让自己二弟前去劝说吕长生,如果回刘家安稳地做大舅哥,昊灵派便不会来找麻烦的。
本以为吕长生会因此答应,不想吕长生直接将那刘英治二弟赶走,后又独自一人去拜山昊灵派。
谁也不知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后,昊灵派出了两位重量级人物,亲自将吕长生送了出来。
再之后,昊灵派还派出人手,为吕长生在昊阳山脉选了一处地界作为洞府。
刘英治也是自此之后,对吕长生敬畏了起来,每每刘家有事,都要传书吕长生,只是从未得到过回应。
刘丹在抵达分灵道观前的原野时,想到了自己这位神通广大的舅父。
觉得连父亲都惧怕的人物,修为肯定是极高的。
提升资质这种事,对他来说的确难如登天,但对这位舅父来说可能就是个小事儿了。
但毕竟只见过那么一面,又只知道其住在昊灵山脉以北,具体就不知道了。
刘丹觉得,这等修为通天之人,她只要踏出一定范围内,应该就会被查知到。
到时定要好好求求这位舅父,毕竟她发了血誓,没王权的允准,无法踏入源中。
而且她隐隐有些明悟,感觉到自己可能回不去刘家了。
想着王权又与性命交关,属于站在一边的,且不用担心会害自己。
帮王权也就等同于帮助自己了。
王权自从知道目的地不明后,心中一直有不详的预感。
随着过去的时间越长,不祥之感是越发的强烈。
又过了三日,感觉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时,眼前场景忽地一变。
枝繁叶茂的山林消失不见,自身竟然站在一条门庭若市的大路上。
这让他脚步猛的顿住,心中一紧,发现刘丹竟毫无异样的向前走,赶忙一把拉住,质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丹被他问的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周围还是一样的密林,道:“这不是山里吗?”。
听到她的回答,王权顿知只有自己中招,正要开口说话,手中却是一松,拉住的刘丹竟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王权心生危机之感,暗道:“莫非张家人这么快就追来了?”
就在他思索对策之际,一道低沉且富含磁性的声音传到了耳边。
“血契?有意思”。
突然听到此话语,王权心中一惊,他还想再问,眼前却猝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而就在不远处,站着一位灰布大袍的男子,背手而立,身旁站着眼神空洞的刘丹。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刘丹一个激灵,眼神出现聚焦,清醒了过来。
她第一眼便看到前面瘫倒在地的王权,刚要上前,身旁男子发话,淡声问道:“你与这凡夫是何关系?”
刘丹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一人,正是自己的舅父。
“舅父!”,慌忙之间,她一时不知该先去王权那边,还是先和舅父说话。
“你不用惊慌,有我在此,没有人能伤害你”。
灰布男子略有磁性的声音,话语中有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刘丹稍稍镇定下来,担忧的看了一眼王权,回道:“舅父,他叫王权,跟我签有订婚贴血契,他……没事吧?”。
“哼!”,灰布男子冷哼一声,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道:“刘英治好大的胆子,看来我需得上刘家走上一回了”。
听他这么说,刘丹暗道坏了,赶紧开口解释,忙道:“不不不,舅父误会了,王权的母亲是太原张氏之人,当初签下血契时,张家家主和父亲当面对质,父亲这才不得不应下。”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灰布男子微皱眉头,他却是不怎么将张家放在眼里,只是担心一起大战,包家会来插手。
“也罢,既然此人与你立有血契,那便消了其魂魄,过几天肉身腐朽,血契也就消了”。
他说完就动了手,刘丹想阻拦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灰布男子挥动袍袖,抬起左臂,对着王权就是一掌
“不要!”,刘丹只来得及惊叫一声,随即一阵狂风就呼啸着刮向王权。
刘丹心道完了,王权魂魄一消,她这辈子都不能再踏入源中了。
狂风吹动王权衣衫,灰布男子觉得这一击王权必无幸理,已经收回了手。
但下一刻,王权的身上紫光一闪,在二人的注视下,一团暗紫色的灵光,自王权体内飞出,闪了一闪不见了。
灰布男子轻咦一声,但感应一番,王权确实已经没了气息。
他看向有些失神的刘丹,问道:“你方才因何阻拦,莫非舍不得此人?”。
刘丹机械地摇了摇头,叹道:“不是的,舅父不知道,我曾立下一道血誓,如果没有王权允准,就不能踏入源中一步”。
灰布男子从容的脸上难得的一僵,也是意识到刚才出手太快。
但他毕竟修为高强,起指掐诀一番,很快有了答案。
“我一番推算下来,此人或许还未彻底身死,方才那道紫光,很像是某种护魂秘法”。
刘丹眼中一亮,心里有些激动,问道:“舅父是说?”。
灰布男子点了点头,想了想道:“我可在此人躯壳上施一小术,名为叶落归根,如果此人魂魄存时久些,这具躯壳终有一日会有与魂魄合为一体”
刘丹闻言大喜,如此一来,不仅能再见王权,还有机会让王权解除这血誓。
“还请舅父施展此术”。
灰布男子对着王权的身体一指,一缕透亮清气便没入进去。
他想了想道:“这么一来,却是不能带回常明洞天了,得将这躯壳放在外面,任其流荡,待与魂魄距离相近,我便可知道位置了”。
刘丹惊讶于竟有这等奇异法术的同时,脑海里也生出疑问,忧心问道:“舅父,留在这山里,会不会被野兽吃了?”。
“哈”,灰布男子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你且看好,这躯壳一会就要开始‘流动’了”。
他说完对着周围一挥手,将自己和刘丹隐藏了起来。
只等了半个时辰,在刘丹一脸震惊的目光中,一位脚踩青竹的道人,落在了不远处,此人看了王权的躯壳一眼,似是有些惊奇,挥手便不知道收去哪里了。
此人走了之后,灰布男子和刘丹再次现身,刘丹满脸惊讶:“舅父,这就开始了?”。
灰布男子点了点头,道:“看那人所穿服饰,应是昊灵派内院弟子,等着吧,快则十余年,慢则几十年,就会有结果了”。
“在此之前,你就不用回刘家了,留在常明洞天里好生修行吧”。
他根本不管刘丹答应与否,二人身影倏地在原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