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脑海中预先演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即便是摄魂的惊悚场面,也没能打乱神逸的行动,他连叫数声“小小小”,将从心傀儡缩成拇指大,放在衬衣的口袋里,从戒指里取出四张神行符,两左两右分别贴在大小腿上,又取出一张旋风符,激发符力向外弹出。
筑基念力咬住摄魂法力,神逸顺着锁定的方向从房顶纵跃而出,如一只蝙蝠投入夜色,没有惊扰任何人。
神行符力催动之下,神逸足蹈旋风踏空而行,感受着胸口衣袋里人偶的抽搐,怒意勃然。
时值子时,临近四刻,不夜的都市也变得安静了些,千家万户睡眼惺忪,点点霓虹喧嚣倔强,那里有讴歌不尽的青春,有推之不去的酒盏,有人在彼处畅想未来,仰天大笑,也有人满脸堆笑送别贵人,落寞萧索。
神逸在城市森林的高楼间穿梭,整个城市都行将睡去,写字楼里依然有灯光、显示屏、放凉的咖啡,半空的烟盒。
神逸觉得辛酸,然而这些,今夜与他无关,他在夜空中乘风赶月,目标直指南营山。
出了市区就不会再堵车,破旧水泥路上,零零星星的车辆飞驰,神逸将车辆抛在身后,将城市也抛在身后,闻着城郊麦香,越过某座熟悉的庄园,一头撞入南营山中。
他扯去了傀儡头顶的头发,从心傀儡重又变回青灰颜色,巴掌大小,摄魂法术断开,不远处发出一声惊疑。而神逸早已捕捉到了对方所在。
那是一座荒弃已久的破庙,神逸是个大外行,瞧不出建筑的形制年代,只觉得阴森。
庙里火光跳动,照的四下里鬼影幢幢,神逸遮蔽气息,躲在庙外一颗古槐上压抑气息静静观察。
天宫道法别出机杼,奔行跳跃都能修炼补益真气,这一路三十几公里,他倒不觉得累,然而有一利就有一弊,如今刚刚停下,五脏气息轮转不休,片刻间难以平抑,即刻动手驱动真气不能随心所欲,或难以发挥全部实力,或容易引发内息失调,故而需要短暂时间平复。
神逸目光灼灼,穿过老树枯枝,直入庙中。一个中年形貌的邪修席地而坐,那邪修耷拉眼、山羊胡、地包天、身披阴阳袍、内衬五条衣、头顶鱼尾冠、脚踩罗汉鞋,僧不像僧道不像道看得人浑身难受。
邪修蹙着眉掐指而算,一只手不会掐,又上一只手帮忙,左数右算仿佛算不到一起去,自己反倒急躁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摆弄后,那邪修一拍大腿,气呼呼站起身,也不嫌烫手,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粗木柴,叫一声“宵小之辈,还不给本座现身!”不偏不倚将木柴向神逸掷来。
神逸没想到这邪修看着笨拙,竟然真能算出自己所在,让开木柴奔着邪修急冲而去,一路上傀儡都在心口抽搐跳动,神逸早就被搞出了真火,什么手下留情的心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起手就是两拳火劲,直指邪修胸腹。
邪修本以为双方总得报个名、唱个喏、留下万来,正想开口问话,不料来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打,一边起手格挡,一边尖叫:“无名宵小胆敢偷袭,你…你这小儿辈不讲武德!”
神逸毫不理会,双拳被格也不意外,沉着脸左一拳右一拳轮番打过去。
邪修格挡间筋骨生痛,多挡几拳连袖子都被打着了火,他自己事自己知,肉搏向来非他所长,何况对面这体修拳劲带火透着邪门,他百忙中从怀里取出一个鬼头铃铛,怪叫一声:“看法宝!”将那铃儿摇了一摇。
铃音如冤鬼哭叫,钻入耳中,神逸一股凉意从尾椎直冲颅顶,瞳孔颤抖,拳势顿时乱掉,无以为继。
邪修“嘻嘻嘻”一声怪笑,又将鬼头铃铛一摇,这一次铃声浑厚,闷如洪钟,震荡灵台,神逸感觉头胀欲烈,胸腹压抑,几乎不能呼吸。
邪修见神逸对鬼头铃铛毫无抵抗之力,得意的尖声怪笑,又将铃铛摇了第三下,这一回铃音粗粝,直透脏腑,如同锉刀要将神逸五脏磨成血水。已是下了杀手。
神逸五内痉挛差点跌倒,他从未和邪修交过手,也从未跟器修打过交道,这三声铃响猝不及防,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何必试探,直接祭起剑符将对方斩了,哪还有这事。
所谓狮象搏兔亦用全力,循序渐进的试探,插招换式间寻找破绽,再出雷霆手段一举制胜,多少有点受到武侠片毒害。回想起来,师姐杀戚应晖时,分明是以大欺小,却从后偷袭,招呼也不打半个就一剑枭首。他本以为师姐那是救人心切,现在才明白,好习惯是从点点滴滴培养的。
如果换了旁人此刻觉悟后悔也晚了,然而神逸从内丹篇入道,经过前番历练,肉身破而后立败而后成,就连脏腑也比他人坚固许多,区区铃音锉刀,伤他容易杀他难。
他强压痛苦,取一张净衣辟邪符镇住灵台,果然外邪不侵,忧患暂消。紧接着他甩出三张雷符,向着邪修甩去,那邪修见雷符电光嚯嚯来势汹汹,从手腕褪下一串佛珠抛出。
佛珠腾空飞旋,刹那间变大数倍,颗颗粒粒珠子原来都是人头髑髅,旋转尖啸喷吐阴气,三张雷符毕竟威能有限,被阴气吞没,消失无踪。
邪修哈哈怪笑:“灵符!原来是你这小辈坏了本座好事,那纯阴命格的小崽子本座暗里养了二十年,你以为凭三两张灵符就能救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辈速速报上名来,回头本座把你炼入佛珠时,也好给你个名头。”
神逸见这邪修竟然托大跟自己胡扯,觉得可笑,却绝不重蹈覆辙,当下取出两张剑符,双手持定,指着邪修,然后以真气激发。
那邪修仿佛预知到危险,笑声一僵,瞳孔微缩。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两道剑气已狂飙突进一先一后从他胸腹贯入,一张剑符就要耗去神逸七八成真气,也亏他一下午时间就差点画出第四张来,除去试掉的一张,两剑齐发,这是真真的全力以赴,给足了这怪异邪修的面子。
邪修血肉之躯如何能挡此无俦剑气,身躯连同一身衣袍先被剑符分作三截,随后连鲜血都来不及洒出,就被摧枯拉朽的剑气撕的粉碎。剑气余威将整个破庙推倒,在山上林木中犁出两道深沟,向触目所及无限远处蔓延,仿佛有土龙过境。
这是第一遭近距离目睹自己画的剑符威力,神逸心中有些雀跃又有些惶恐,雀跃的是自己竟掌握了如许强大的力量,惶恐的是,这样的力量唯恐自己难以驾驭。
一场胜利来得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二人过招不过短短片刻,邪修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就被剑符斩杀,但神逸这两张剑符也算是打光了眼下的家底,再想有如此一击,仓促之间绝无可能。
神逸突然感觉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给对方这么大的面子,看他那身子骨,一张剑符足够对付了。想来自己好像太过上头,有些矫枉过正了。眼下虽然取得了胜利,可是……若那邪修尚有同伙,或者这南营山里另有强敌……
思忖间,神逸突然汗毛倒竖,紧接着被一根藤条勒住了脖子。他正用手去扯那藤蔓,背后一凉,一把匕首后进前出,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