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人潮堵路的借口,李重光滞留在原地,注意到妙成天终于将阿姐带回房间之后,便伺机跑路,直奔聚贤阁。
月光幽幽,已过亥时,户外寒意更甚。
李重光不善身法,初次运使轻功翻墙尚显不熟练,好在修为强劲,且这副身体自带身法,浅试了两三次便成功了,发出的动静也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美中不足,或是手脚并用的动作狼狈了些。
站在高处,得以获得更广阔的视野,纵然再复杂的建筑结构,此时也变得一目了然了。
在二进院处,几名吏员蹲坐地围着篝火取暖,闲言碎语地闲聊着。李重光在此驻足倾听,想旁观者清,一点一滴的信息都非常重要。
......
“唉,你不觉得最近气氛不对吗,上面好像立了派系一样。”
“嗨,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事很好理解,一副身体,两个脑袋,当然协调不了四肢。当然啊,这种事咱们就闲聊聊,毕竟都是底层,随上面怎么闹,我们还是一家亲。”
一人拍了拍刚才发言者的后背:“老王,要说派系那你可是始作俑者。就说勾栏听个曲儿,今儿背着你,明天瞒着他,这可不地道。”
“老王”笑着摇摇头:“哈哈哈,两码事。近水楼台先得月,谁叫老子路子多?你小子平日里多请我喝两口酒,上新茶的时候不就有回报了不是?”
“哈哈哈......”众人哄笑,互相指着彼此的鼻子。
话题从风花雪月聊到秦汉三国,说完了太宗的玄武门,又说起了玄宗的极乐宴,直到歪歪完杨贵妃的美貌,话题这才饶了回来。
“对吧,要我说,咱们吴国的事就吴国的人说了算,要通文馆插什么手。他李存信来了之后,也没见干了什么。”
“可不是么,就拿张大人来说吧,以前还收着些,自从李存信来了,都要上天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土皇帝呢!”
“哈哈哈,好在恶人自有天收,那个人,李重九,对吧,真敢的。”
“当时我在场,他就这样,唉,一脚上去,那酸爽。”
其中一人模仿着李重光当日的动作,身形踉跄,是有些醉意了。
“哈哈哈......”
众人又是哄笑,开始肆意发挥。
李重光悄然离开,继续向深处进发。这几人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从他们闲谈中听到的内容也很好消化。
“原来杨萱儿和李存信之间并非牢不可破,她想引我做外援莫非是想抵抗通文馆?”
“也不一定,朱延寿可是名副其实的吴国将军,为何感觉他和李存信之间关系非同一般?”
玛德,这世道真乱。
又路过一侧厢房,比之前的房舍更独立,住在这里的或许是个小头目。
房内未点灯,隐隐传出男女厮混的动静,从声音判断,应是一男御数女。又听得叫骂声,什么“小心老子的手”云云,此男多半是日前断臂的钱一刀。
李重光顿感作呕,暗骂世风日下,不过一个武堂教头,受了伤还要完成种马日常,比原本世界玩得都花。
但转念一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些权势的人一直玩的花,只是他这个底层从未涉足,所以想象不到?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起杀心,好让他与张毅做个伴。
以前没这能耐,现在倒是可以行侠仗义了。
况且爆弹张毅,不仅没有被追责,他的顶头上司还把他斩了。
在这个世道刀人的限制,可比原先宽泛得多。
“要不是现在有事要做,定下来取你二弟性命。”
李重光鼻孔出气,愤然离开。
行过四进院,是聚贤阁最深处的一院中院,本以为又要无功而返,李重光却在此时发现了他关心的事情,终于精神一振。
主建筑二层的窗口有一道人影,应是杨萱儿。李重光早些时候刚刚见过,对她的身形记忆犹新。
她背对着窗口,正在宽衣,风情万种。
虽然唐已末路,可大唐遗风造成的影响尚未衰减,妹子们主打的是一个豪放。
可李重光当下无心欣赏。
院子的东南角是这个窗口的死角,一身形佝偻的人正在那里捣鼓着什么。
那人坡腿银发,老农妇打扮,不是蛇夫人又是谁?
找到了蛇夫人,等同于找到了小雪。
李重光暗喜:“真是想走路就有人送鞋穿。”
她显然没在干什么好事,盘坐在地上,拐杖立在身前,面前放着一竹篓。
李重光凑近了些,这才看出端倪——她小声念叨着什么,之后,竹篓中探出一物,竟是一条黑蛇。
还真是个老六。
蛇夫人擅长以蛇下蛊,妙成天就曾中招。当下行径,其意图非常明显,竟准备对杨萱儿动手。
“有趣。我来捋一捋,蛇夫人可能是朱延寿的手下,朱延寿又与李存信关系不错。现在朱延寿已死,蛇夫人准备对杨萱儿下手,这可不可以理解为,李存信要搞杨萱儿?”
当下的情形十分微妙,蛇夫人并未察觉到李重光的存在,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局。
“也罢,虽然本意不是救你,权当借花献佛了。”
李重光提刀一跃而下,轻盈落在蛇夫人身后,沉声道:“哟,老人家,在捣鼓啥呢?”
让他惊讶的是,蛇夫人不仅没有被吓到,还不紧不慢地半转过身来,认清来人后,还示意他小声点。
“原来是你啊。”
李重光好奇地道:“你竟不怕?”
“老身为何要怕?”蛇夫人转了回去,抚摸着身前蛇头,“你要救的人可不在老身手上。”
李重光考量过会不会再中招,但凭上次,面对一个七八成功力的妙成天,她不战而退,也知面对面的情况下,她的招式并无威胁。
“有趣。可人是你抓的,我得问你要啊。”
蛇夫人举起满是沟壑的手,指着不远处楼阁中的亮处,道:“人在她那。”
李重光自觉得好笑,心说你们这帮人满嘴跑火车,这种把戏,骗孩子呢?
二人之中,一个给他下套,一个为他赠银,况且犯案者在此,还能放了你不成。
李重光压低声音道:“不好意思,冤有头债有主。坦白从宽,我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黑蛇从蛇夫人肩头探出脑袋,对着李重光吐信。她阴冷地笑了起来,缓声地道:“呵呵呵呵......不必了。”
不及反应,黑蛇突然发动攻击,李重光条件反射地拔刀,却在斩落蛇头的瞬间,面前顿生一片瘴气。
李重光运使九幽玄天神功,瘴气瞬间被幽冥之气吹散,蛇夫人却已出现在屋顶,挑衅一般对他招了招手。
他不得不佩服贼老太有点东西,这轻功身法,可比他高明太多了。
“贼老太,坡腿还那么能跑,得空真得练练外功身法了。”
李重光依靠蛮力和内力强行攀墙而上,虽也在须臾间攀上屋顶,但蛇夫人已出现在数楼之外的屋顶上,再度冲他招手。
这是有套?
李重光目光一寒,不作多想。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什么档次,这样挑衅一个中天位的高手?
纵然有套,又有何惧!
他蓄力待发,脚下瓦片隐隐作响,甚至惊动了杨萱儿,大呼“谁在上面?”
刚要蹬地,李重光只感觉肩头被人按住,内劲竟莫名尽数收了回去。
他扭过头,一双辫大眼的萌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竟是阿姐。
“我擦,你怎么会在这里?妙成天呢?”
阿姐的神情冰冷,双眼发红:“别追咧。”
她说话的声音很平、很低,且通体散发着一股杀气,与之前判若两人。
李重光不禁生出冷汗,试探地道:“你......不是阿姐?”
她的眼神中充斥着蔑视,鼻子发声地“嗯”了一声,又道:“老太婆不放心你。”
老太婆?谁啊?怎么有种未成年跑去上网被家长抓了个现行的既视感?
李重光急着追上蛇夫人,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赶忙抱拳道:“前辈,小雪我必须救,先告辞了。”
阿姐歪过脑袋,眉头扬得高了些,神情更阴冷了。
“娃娃,我说......别追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