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堪舆图,东方未明便不再乱闯乱撞,可他一来全无阅历,二来这堪舆图上,绘的都是曲曲折折的道路,哪条顺遂,哪条艰险,却并不知闻,虽然知道眼前之路最是便捷,可是若是迎面一座大山屹立眼前,就算他孤身可翻阅而过,坐骑那就只能弃在路上,将来行走却又如何。
待得走到一处密林之中,好容易有个歇脚的所在,东方未明坐在一处石头上,任由马匹自行啃食青草,又见小溪清澈见底,取出水囊盛了满满一壶,哪知却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乞丐,饿得有气无力,上来便来讨饼。
东方未明心中不忍,将自己的干粮分了给他一半,见乞丐吃得香甜,不由得甚是欢喜,想到师父所说的“侠义”二字,说到底就是急人所难,助人为乐,因此虽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碰上市镇,再买干粮,宁可饿了肚子,也好过眼前这乞丐活活饿死。
这乞丐狼吞虎咽,吃了两张饼还是不饱,东方未明又递给他一张,被他三口并两口的吞下,跟着又来讨要,东方未明眉头一皱,心道这乞丐贪得无厌,可是捱不得他哀求的眼神,又将最后一张饼送了过去。
待得乞丐再要,东方未明也是无计可施,双手一摊道:“没有了,你要是知道前面市镇的路径,当先领路,我再请你吃上一顿,倒也不妨。”
那乞丐甚是开心,说道:“向东三里来路就有一家上等酒楼,何不一去。”
东方未明被他说得甚是气恼,毕竟自己尚是餐风露宿,赏他一口面饼已是老大恩惠,哪能请他吃香喝辣,摇头道:“我有事要到成都去,不能南辕北辙啊。”
那乞丐寻思了一会儿道:“成都,那也不错,只是一天到不了,不如先到达州城歇歇脚,有你这匹马,后天准到成都。”
东方未明点头道:“如此甚好,不过我有言在先,我本非富贵,又是有事在身,只能请你吃些面条,包子之类的物事,如不嫌弃当可一路。”
那乞丐道:“好说好说,江湖一丐,风餐露宿,笑看世间百态,淡然人生苦短。”
东方未明笑道:“看不出你虽然落魄,肚子里着实有些墨水啊。”
乞丐道:“都成乞丐了,若是不读些圣贤之书,自己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言语无味了呢。”
东方未明见他言语风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
那乞丐道:“萧遥,却并非辽国萧氏后人,乃是堂堂的汉人,我也说不好多大年纪,若是按照个头大致来算,今年该当是十六七岁。”
东方未明奇道:“你怎么连多大年纪,也搞不明白,那却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契丹人呢?难道你母亲就告诉你祖籍何方,却不说你生辰八字不成?”
萧遥摇头道:“萧某本无姓名,当年村子里一场瘟疫,生父逝世,母亲改嫁他人,偏偏视我如仇,村里的人也都不大喜欢我,亏得村长老爷爷,时不时地接济一二,才没让我饿死。”
东方未明问道:“后来怎样?”
萧遥道:“后来我就在江湖上到处行乞度日,倒也逍遥快活,自此就叫萧遥了,因此你问我姓名,我能对答如流,若是问我年岁,我还真说不上来。”
东方未明道:“萧兄身世坎坷,小弟多言了。”
萧遥笑道:“无妨,兄台请我吃饭,别说只是拉拉家常,就是暴打一顿,臭骂一通,我也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东方未明笑道:“哎呦,为了一口吃喝,就要挨上一顿揍,未免不值,将来萧兄若是当真少了口粮,尽管往逍遥谷来,只需萧兄不计较在下厨艺不精,做出来的餐食难以下咽,那便随时恭候。”
萧遥道:“哪能如此麻烦,只是兄台如此抬爱,少时投靠一时,还盼勿要见怪。”
东方未明实在不愿跟他掉书袋似的说话,说道:“萧兄领路,咱们先到就近的馆子吃上一顿再说。”
这一带萧遥甚是熟悉,哪里有好吃的饭馆,那是如数家珍,只是碍于东方未明有言在先,身上银两有限,只能选了一家街边的小吃充饥。
小吃虽然简陋,做出来的菜肴却着实不俗,尤其是一道鱼香肉丝,虽然不辣,但在川地之中,却甚是有名,东方未明只箸了几筷,剩下的都被萧遥吃个干净。
东方未明心中好笑,不免要笑话萧遥莫非是饿死鬼投胎,好似饿上三天三夜一般,吃了自己干粮,又吃这么多的菜肴,肚皮真是能装得很了。
萧遥谢过东方未明相请之德,不便就此离去,便给东方未明做个路引,东方未明坐在马上,见萧遥却是步行,甚是不好意思,邀他共乘,萧遥却怕身上衣服太脏,引得东方未明嫌弃。
到了成都城前,萧遥拱手道别,东方未明取出身上的银两,分了一半给萧遥,说道:“萧兄一路指引,免得兄弟走冤枉路,这点银子算做兄弟,过几日再请你吃饭的本钱。”说着便递了过去。
萧遥却摇手不接,说道:“我们丐帮素有规矩,吃人残羹冷饭尚可,受人相邀共饮尚可,唯独不能受人财帛,东方兄好意,萧某心领,就此别过。”
东方未明见他身法甚是迅捷,一晃眼间便奔出老远,要是纵马疾驰虽能追赶得上,可是人家不肯收受,何必令人难堪,心中却在琢磨,没听师父和师兄说过,有个什么丐帮,虽不知这个萧遥身手如何,但凭他这手轻身功夫,当不至于为银两发愁才对。
他思来想去,脑子中却越来越乱,索性不去多想,路上本来急着去找年祈,此刻见到蜀地张灯结彩,似乎甚是繁华,寻人之事似乎也抛在脑后了。
哪知他进了城,刚下得马来,却碰上了一个慌里慌张的小孩,奔跑得甚是迅速,东方未明若非身有武功,势必跟他撞个满怀,这时虽无防备,但应变却也不慢,身子一侧,便让了过去。
但这小孩儿生怕撞上,一个立足不稳,脚下一滑,便摔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勺磕在地上,竟然流出血来,东方未明大吃一惊,便想从怀中摸出手帕,给他裹裹伤口,再去寻个大夫。
哪料到那小孩儿虽然捂着伤口十分疼痛,却并不停留,爬了起来,往外便跑,东方未明不及调转马头,出声喊道:“哎,小兄弟,你头疼还不怕,别这么快跑快奔,弄不好血流不止。”奈何这小子已然去得远了。
东方未明以为他这般奔跑,定是有人追赶,不知是碰上了强人,还是伙伴的欺侮,有心庇护一番,哪知偌大的成都城的街巷中,竟然空无一人。
天下奇事无逾于此,莫说是城中居民,每日均需购买粮米,蔬果,就是连摆摊谋生的小商小贩,却是全无影踪,家家闭门谢客,倒似是碰上了什么土匪洗劫一般。
可事情却又没那么简单,但凡大城大镇,官府衙役捕快,势必众多,更何况还说不定有行伍兵卒驻扎,任凭土匪再如何猖狂,也绝不会以卵击石,即使碰上了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行动也必迅速之极,趁着官家应对不及,捞上一笔便跑,怎么会有虚张声势的事情呢。
他越想越不对,却无人可以问询,思来想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记得之前在江天雄府上,曾见过的绝刀门少门主夏侯非,当日会战江湖四恶,着实崭露头角,心想这事情只有上门垂询,才见分晓。
但东方未明首次来到成都,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乱走乱闯一通,果然来到一处宏伟的宅邸之前,刚想敲门招呼,哪知斜刺里两枚飞镖射来,东方未明听风便器,身子往后急仰,飞镖在鼻尖划过,相距已不足两寸。
东方未明又惊又怒,既震惊对方出手之快,更恼怒绝刀门蛮不讲理,不问情由便即动手,哪知他刚抽棒在手,半空里又是两枚暗器射来,这一回却不是金钱镖了,而是三棱是刺的铁蒺藜。
这铁蒺藜本来是行军打仗,为了掩护撤退,密密麻麻的洒在地上,以便敌军不敢贸然追击之用,哪知竟也当成暗器射了过来。
东方未明挥棒格挡,不由得甚是狼狈,抵挡中瞥眼一望,见宅邸匾额上写着唐门二字,不由得更是奇怪,但片刻之间便想到在寿诞上,似乎见到过唐门中人参与,叫什么名字却记不得了。
本来绝刀门也好,唐门也好,于东方未明而言,均是一面之缘,都说不上亲疏有别,可是面对魔教高手,一个挺身而出,一个全无作为,在他心中夏侯非的形象,着实深刻了几分,因此受此待遇,却庆幸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他退开几步,那暗器也就停了下来,若是离的稍近,什么袖箭,飞蝗石,菩提子,飞刀,均是不客气的招呼过来。
东方未明牵了坐骑,绕过一处路口,七拐八绕的不知走到了哪里,忽然闻到一股药香,便前行探路,见是一处上等肥田,田中种了不知是什么药草,却是鲜艳夺目,不可逼视。
他心中好奇,高楼林立的城镇之中,怎么会有人开垦一片农田,长势又是这般茂盛,他刚走近几步,就见到一个身披葛衣的少年呵斥,东方未明来到成都之中,始终未见活人,虽然对方倨傲无礼,却总能问出些端倪,因此心中并不着恼,反而生怕对方转头就走似的。
那少年走到东方未明身前,二人一朝向,不由得都是一愣,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洛阳城中见到过的巩光杰,巩光杰一见是东方未明,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他甚爱结交朋友,碰到东方未明肯于割爱,将蛇胆银两归还,如今作为东道主,自是要好好的款待一番,忧的是东方未明毕竟是从外面来的,若是有甚牵连,只怕……只怕……
东方未明见他迟疑未定,说道:“巩兄,还识得小弟吗?”
巩光杰道:“这个自然,东方兄弟且不忙叙旧,这里是我百草门的几亩薄田,不是说话之所,咱们到门中说话。”说着便转头走到街上,却是遛着墙根,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东方未明见他獐头鼠目,甚是奇怪,可客随主便,却也不能贸然出口询问,百草门的大厅就在左近,东方未明牵马跟随,巩光杰将大门悄悄的开了,待二人走近,又将门缓缓的关了。
巩光杰越是不想张扬其事,东方未明便越是起疑,生怕巩光杰有甚诡计,但巩光杰关好了门,说道:“东方兄弟有所不知,眼下的成都,不知闹了什么鬼,你从外面进城之时,遇到了什么奇怪之事吗?”
东方未明挠头道:“奇怪的事…倒是…嗯,有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摔了个大跟斗,后脑都磕出血来,却不见他哭闹,更没大人安抚照料,这算一大奇事儿了吧。”
巩光杰拉出凳子坐了下来,也示意东方未明不必客气,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看来你来成都不久,压根不知这件诡异的事儿。”
东方未明问道:“什么诡异的事儿?”
巩光杰摇了摇头道:“你是外乡人,来我这儿就好好的享享福,让我招待一番,虽然不能带你四处闲逛,但是我百草门所录药材着实不少,你看上什么尽管摘取,待风声过了,我再将你悄悄地送出城去就是。”
东方未明见他故布迷阵,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不由得更是好奇,问道:“在下又不是囚犯,干嘛还要避人眼线?难不成成都府衙门没事干了,非要抓上几个外地人,解解寂寞不成?”
巩光杰笑道:“不是不是,我不愿跟你说是怕你胡思乱想,反而让你想的左了,索性将事情跟你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