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湖岸边,棠平和若若两人骑在马上,望着面前在清风中碧波荡漾的湖面,感受着凉爽的清风拂面,一日里赶路的疲累,霎时间就少了许多。
“真是不错,相公我们下马走走?”
若若脸上浮现出阳光清美的笑容,由于身份的限制,她除了年幼时到过澹州外,其余时间一直在京都,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感受山川湖泊的自然风光。
棠平没有多言,直接翻身下马,然后又扶着妻子也下了马,一边牵着马儿的缰绳,一边跟在媳妇身后,看着她在迎风奔跑,不由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从小到大,我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跑在前头的若若,忽然转身对棠平大声说道:“谢谢你……”
远处有水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惊飞了,鸟儿飞起到半空中,似乎察觉到是虚惊一场,便换了个飞翔的姿势。很自在地着湖面飞翔着,长长的鸟喙在水中滑行,碰见鱼儿后便灵敏至极的合喙,这才往湖岸边飞回。
棠平站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眼前的人和景致,心中好生赞叹,人美花娇,竟有一种交相辉映的自然感。
“给你。”棠平感叹着,右手从青青的草丛里,拈起一朵纯白色的小花,温柔无比地将花朵插在妻子的发鬓上,然后牵住妻子软软的小手,一起走到湖边。
平静的湖水,倒映出两人的身影,范若若一手被棠平牵住,一手却是慢条斯理的对照着湖中身影,开始整理起鬓角上的小花。
过不多时,她转头看向自家相公,问道:“漂亮吗?”
“闭月羞花。”
棠平嘿嘿一笑,腆着脸使劲的点了点头,同时牵着若若的那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手指尖无比灵活的在妻子的掌心里挠着。
范若若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不过却也没有多少害羞,反手在棠平的手背上一拍,低声啐骂道:“整日里都没个正形,好好的氛围都被你给搅合没了。”
棠平也不在意,拉着若若席地而坐,两人就这样靠在一起吹着凉爽的湖风,欣赏着金乌西坠的余辉。
小红马颇通人性,哪怕棠平放开了缰绳,它也只是在主人周围悠哉悠哉的吃着草。
“要是以后每天都能过得这般快活就好了。”若若靠在自家相公的怀里,低声喃喃自语道:“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棠平轻轻抚着妻子的秀发,笑吟吟地说道:“放宽心,你也知道咱们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范若若微微一笑道:“小时候就感觉你和哥哥一样,与这世上的人大不相同。”
看着若若清清澹澹的笑容,棠平心中变得十分宁静,抬眼望向湖面,幽幽开口道:“哪有什么与众不同啊,无非就是对世俗规则少了几分敬畏罢了。”
闻言,若若觉得这话似乎还真有点道理,自家相公和哥哥一样,都是那种算得上‘胆大妄为’的人,但是他们的‘肆无忌惮’不是对人对事,反而更像是对所谓规则的不妥协。
“好了,别想太多。”轻轻地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棠平微微一笑说道:“出来观赏洞湖景致,就要专心。”顿了顿,又叹息一声道:“没带帐篷和吃食有些可惜了,不然晚上也可以在湖边看星星。”
两人安静娴雅地靠坐在湖边,远处的冰、清二人不愿上前打扰这美好的画面,只是脸上含笑地静静看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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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棠平这边的闲情雅致不同,澹州官场却是隐隐有些躁动了。
澹州,州府内。
“谁能想到,澹州这种偏安一隅的小地方,这几十年内,不仅出了户部尚书和陛下的乳母,这两位风光无限的大人物,如今又多了二品子爵的范家公子和身为伯爵的范家女婿。”
现任澹州知州真是打心眼里佩服范家,如此圣卷,真是庆国有史以来的第一家。
师爷听着知州大人的感慨,也是出言附和道:“是呀,这两位年轻的爵爷,可都是实打实的从澹州走出去的,所以这一年多里,澹州百姓无不为之而感到激动与兴奋,澹州出了两位前途无限的爵爷,这使得澹州百姓与邻州人们往来时,都多了几丝底气与自豪。”
知州听了师爷的话,脸上莫名神色一闪而逝,转而幽幽问道:“府兵们是否已经被接管了。”
今日澹州府兵军营,忽然来了几位监察院燕云骑的百夫长,他们是带着新任知州兼州守的手令而来,是提前来接手澹州布防的。
能做师爷的人,都有几分狗头军师的潜质,知州的话音一落,他就明白知州在担心什么了,于是宽慰道:“大人何必忧心,您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对棠府产业也多有照拂,还时常到老夫人府上问安,想来棠冠军也不会针对您才是,再说他就算新官上任三把火,也烧不到您这里啊,您等他一到,交接完成便可启程回京了。”
“你还没看明白。”知州摇了摇头。
师爷有些不解,他看着知州再次开口道:“算起来,您这次回京后,品级可比棠冠军要高,难道他还真敢对您出手不成?”
“你可见过哪个外派官员总揽一州军政的?”知州望向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心中叹息,到底是眼界不够啊。
“这……”
师爷一时语塞。
见状,知州轻轻地摆了摆手,继续说道:“自从接到通知时,我就在琢磨,按理来说,棠冠军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权势地位,因该会被留在京都加以培养才是,怎会如此突兀的被外派回澹州这种小地方呢?”
闻言,师爷思忖片刻,不得要领,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承认棠冠军算是天骄一般的人物了,可要说他在京都多有权势地位也不见得吧?要不是取了范家小姐,他在京都可是毫无根基的。”
“你怎的变成如此自大短视?”知州略带失望地看了眼师爷,旋即才沉声说道:“莫要被表面现象迷了眼,你可知道二皇子对棠冠军多番拉拢?你可知他从北齐回来时,陛下有意让他担任东宫少詹事?你可知道即便他调任澹州知州,可手底下的心腹还掌管着监察院的燕云骑?你可知陛下在他大婚时,赐给他天子佩剑?”
知州连珠炮的四连问,使得师爷大吃一惊,知州所说的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打听,这些情报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看着师爷吃惊的模样,知州也有些感同身受,这些情报是前两天,他在京都的恩师传给他的,当时他也同此时的师爷一般无二。
其实,原本知州也是和普通人一样,以为棠平被下放,是根基不稳,在京都站不住脚,这才寻求外放,好巩固根基而已。
可是恩师传来的信息,无比表明棠平在京都或许算不上什么大人物,但也绝不会混不下去,这样一来,他突然接手澹州军政一事,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想了想,知州略带复杂情绪地问道:“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比如澹州其他官吏的?或者是前任官吏?他们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听这语气,师爷就明白其中道道了,他认真地回想一下,旋即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澹州的一切,基本都暴露在范家那位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不曾听闻有哪些官员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最多也就是前任被平调的那事,可那事已经有些时日了,而且那事也就是州守公子贪图一个被范家放弃丫鬟的美色而已,最终也没闹出多大的事啊!”
“府衙官员都没问题?”知州的手掌不自觉的摩挲起椅子扶手,他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不太相信师爷的话,因为恩师断定棠平这次回澹州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不然的话根本不符合常理。
“大……大人,会不会是澹州驻守的军队出了什么问题?”见知州眉头紧锁,师爷变得更加谨慎起来,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笃定地说道:“澹州不大,官员也就那么多,我可以保证,官员绝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听您的意思,棠冠军此次赴任的目的不简单,那……那就可能是水师出了问题。”
是的,澹州毗邻东夷城,虽然东夷城比较老实,但两国边境怎么可能没有军队呢?
澹州水师存在感不高,没有泉州等地的水师出名,但他也不是摆设,能震慑东夷城的存在,要是真的出现什么问题,那可真不是简单能敷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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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知道点什么?”知州的目光紧紧盯着师爷,似乎期待他能多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感受到知州的迫切,师爷无奈的苦笑一声,说道:“大人您应该清楚,水师虽然挂名澹州水师,可是基本不同澹州官场交流,就算是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是无从得知的。”
“也是。”
知州有些意兴阑珊,在澹州任职虽然轻松无比,可却也十分窝囊,头顶上时刻有尊老佛爷压着,想做点什么都束手束脚,稍微有点理想抱负的官员,都不愿来这里主政一方。
这些年里,要不是皇帝陛下时常给澹州百姓下达减免赋税的政策,澹州百姓想保持现有的生活状态都很困难。
“算了。”知州无奈的叹息一声,有些颓然地说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管棠冠军的目的是什么,咱们全力配合交接就是,等交接完成,澹州就算是天塌了,也牵连不到你我。”
知州有这把握,师爷一点也不意外,因为除了知州本人外,就没人比他更了解情况了,他跟随知州也有些年头了,知道他虽然算不上能力出众,但官声不错,不贪不占是个清官。
……
州府同样的谈话,也在州守和典吏等人的府里上演,有靠山的官员,对棠平赴任的目的深加猜测,以求是否可以从中获利;没靠山的官员,则是加紧自身排查,查漏补缺,以免自身成为棠冠军杀鸡禁猴的那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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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州,司南伯爵别府。
小胖子范思辙正恭恭敬敬的陪着老太太吃晚饭,来澹州已经有些时日了,但在老太太跟前,他始终不敢有半分逾越的行为,如果不知道他过往的人,一定会觉得他是乖巧懂事的好孩子。
看着老实无比的范思辙,老太太放下快子,笑着说道:“来澹州几个月了,会不会怨我把你管得太严?”
“不敢。”范思辙话是这般说着,语气却有些生硬。
老太太看着真牌孙儿流露出赌气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你大哥,就算他心中不情愿,也不会如此表明态度,他会想方设法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你这般和我老太婆赌气。”
听着奶奶的话,范思辙面色平静着,他来澹州这么久,奶奶从未与他说这么多话,他本以为是奶奶和自己不曾见过,对自己没有感情,才会表现得如此生疏。现在看来,事情或许不是这样,可能是自己表现得不够好,老太太看不上而已。
老太太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你不相信?”
“没。”赶忙摆了摆手,范思辙抬头笑着应道:“我只是在想,奶奶不喜欢孙儿的原因。”
老太太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说道:“你倒是耿直的很。”
这话范思辙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只能回以笑脸。
此时没有外人,老太太说话也十分直接。
“你在京都的所做所为,老太婆我不喜欢。”老太太叹息着,有些恨铁不成刚地骂道:“你说……你才这么点大,怎么就想着挣那种浸满鲜血的钱呢?”
范思辙有些羞愧,还有些不服气,他至今都没想通,这么多人一起做的事,怎么就自己抗下所有了,于是便都囔一句道:“孙儿是被人蛊惑下套的,再说……再说那么多权贵子弟,还有三殿下,你们怎么就盯着我一人不放呢?”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想到范闲给自己写的信,老太太就是一肚子气,冷哼道:“要不是你姐夫发现得早,你指不定会是什么下场。”
“我……”
这一点,范思辙这清楚,那些人是为了算计范闲,才把他啦下水,要不是及时抽身……心里这样想着,张了张嘴想辩解点什么,可却不知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