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西斜,淡淡的月色的洒落在梅园的厢房之内。

似乎披了一层无形的薄衫,将车水马龙欢声笑语隔绝在外。

只余下这厢房内,一位身着素衣、眼眸红肿的妇人,静静地坐在雕花木窗旁,凝视着窗外那片被月光轻抚的庭院。

油灯摇曳,昏黄夹杂着温暖的光芒,却照不亮她眼中深埋的忧伤。

沈思君的身旁摆放着一枚玉佩,一本泛黄的诗集,还有一幅未完成的画卷,画中只隐约勾勒出美人的轮廓,似乎正等待着主人归来,补上那点睛之笔。

轻轻摩挲过这些物件,每触碰一样,心便随之颤抖一分。

“夫君.....”

“你走了,你就这么舍得抛下我一个人么....”

声音细若游丝,伴随着阵阵抽泣,在这空旷的厢房中回响。眼神中饱含了湿润,却始终没用落泪,仿佛眼泪已经流干。

“你总是这样....”

“没打招呼地闯进我的生活,又一声不吭地离开.....”

沈思君眼神迷离,回想起父亲生前的话。

思君,你真要改一下你的性子了,脾气太倔,会赶走男人的。

这份婚姻由不得你做主,因为你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如果你不想进宫与旁人争宠,就要老老实实听从为父的安排。

曹观棋似一头蛰伏的猛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饿狼。

但他对于爱情却是从一而终,把你嫁给她,不会受到欺负,也能保你一世平安。

起初的沈思君对这份婚姻格外抗拒,只有在外人面前装着夫妻和睦的模样。

三年的分居生活,他也从来没有强迫自己,也没有说一句不是。

他总是规规矩矩的,见了面会行礼,喊一声夫人。

他总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一天到晚在忙些什么。

但每逢节日,尽管自己不跟他过,他总会给自己精心准备一份礼物。

我知道他在官场独断专权,我也听闻他在朝中的一系列恶事。

但是不知为何,我总是对他讨厌不起来。

人们怕他手段毒辣睚眦必报,可他在我面前总是那般地如沐春风。

偶然间路过他的书房,听到他在呵斥:我告诉你权力,只是实现理想的工具。

大魏如今群狼环伺,争不得百世,只能争一世。骂名污名也罢,我不在乎。

他那次遇刺受伤,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何像被针扎了一样。

我想去看看他,可是走到门口却害怕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

是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冷淡,还是对这份婚姻的抗拒.....

直到他告诉我,以后便在家中陪我,那也不去了。

“夫君....”

“你不是答应我要一起去江南的么.....”

似乎只要她轻轻一唤,那熟悉的身影就会从某个角落微笑着向她走来。

事实终归是残酷的。

长安城西街杨柳巷,勾栏瓦舍茶楼赌坊衔接成了一片。

于是乎附近的闲汉泼皮围聚在了一起,脚边摆着火炉,点着几盘下酒菜;听着大堂中央的说书老儿,口吐莲花地讲着金戈铁马的故事。

“赵国末年,少帝登基,改国号为太平。”

“太平,太平,不过三载光景,大赵政权就被推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少帝荒淫无道,这才使得朝纲不振,群雄并起。普天之下狼烟滚滚,刀兵四起,哀鸿遍野......”

其实这都是大魏的历史,百姓们都已经听了不下百遍。无奈是市面上一直没有新的话本,二来就是这位老先生的说书本事真的不差。

阁楼上的一个雅间内,一位年轻白皙的“少女”却是听得哈欠连连。

拿起桌上的瓜果转眼又没了胃口,身后的婢女见状,懂事地斟满了一杯热茶,随后又老老实实地站在“少女”身后一语不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茶馆里响起满堂喝彩。

“少女”睁开惺忪的眼皮子,心道了一声:这无聊的故事终于是说完了。

“西凉铁骑分裂天下,威振四海。曹猛率兵攻入西州,攻破赵国王城。赵王以身殉国自此江山异鼎,至此大魏境内海清河晏。”

随着说书老者的最后一句落下,听客之中马上就有人搭茬。

“曹猛真乃虎将也!”

“将军谷前,一场鏖战。曹猛单人独马,砍倒猛将六员,夺槊三条。”

“那年不过也才十七八,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将门虎子不假,可是这.....”

那青年男子叹息了一声,身边的人也跟着接连叹息,一个个欲言又止,似乎心里极为郁闷。

一个书生不禁好奇问了一句:“兄台何出此言?”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书生,随即说道:“听小郎君的口音,不是长安人士吧?”

书生点了点头,接话道:“小生本是秦州人氏。”

秋闱在即,各地的书生远赴长安赶考。想到这里,男子心中马上就明白了。

“你非长安人氏,不知城中之事。”

“那曹猛的义父,可是权倾朝野的左相。”

书生面露诧异之色,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道:“这背后议论一品大员,兄台小心祸从口出。”

男子摇了摇头,又是一声叹息:“哎......”

“你是不知左相的所作所为,你若是知晓,就不会这般说了。”

书生好奇当下又追问道:“那左相所犯何事,竟让你们如此不顾王法?”

看客们面面相觑,最后有一个人却是忍不住了,这才娓娓道来。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

听完书生的也是怒不可遏:

“小生若是高榜得中,日后非要参这奸贼一本,替那些被他欺负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又是一阵的叹息。

“哎......”

“怕你是没这个机会了,不久前这位奸贼已经遇刺身亡了。”

话音未落,门外却响起一阵爆喝。

“大胆!”

一位魁梧汉子推开大门,腰间明晃晃的弯刀照得人心惶惶。

不是他面目狰狞的表情令人胆寒,而是他腰间的令牌,刻着一个小篆的“曹”字。

段三刀面如黑铁,声若巨雷:“胆敢议论曹相,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紧接着十几名身穿黑色铠甲的军卒持刀而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窗外的也隐隐约约有了大批军队的马蹄声。

相府的嫡系王牌部队黑骑,乃是世间最为精锐的部队。

要是被他听到了刚才的谈话,那么他们这些人岂不是.....

众人没敢往下想,而且全部拜倒在地,口尊“军爷饶命”。

“罢了,段叔。”

身后的披着素服的曹婴却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示意众人继续巡城不必搭理这群刁民。

此时,阁楼上的“少年”却一反常态来了精神。

目光紧紧盯着离去的曹婴,眼中闪过一下狡黠。

“她便是黑骑的现任统帅曹婴?”

“果真是如传闻一般英姿飒爽。”

“小寒,派人盯紧她,本公子看上的猎物,绝对不允许落入他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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