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阵地一旦有失,雷雄手下无论是防空还是地面火力,都将削弱一半。
雷雄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许!”
无比焦灼的目光从停在五百米外树林里的几辆汽车上滑过,一个主意浮上心头。
“给我拨负责该阵地的67军曾连长电话!”雷雄腮帮子高高鼓起,终于做出决定。
已经成为雷雄通信兵的二丫迅速拨通电话。
“曾连长,日机现如今都在高空盘旋,我需要将他们引诱至千米之下,所以,我决定以三辆汽车组成的车队当诱饵,不过每辆车必须都是空车,每车只需一名驾驶员,开着车朝着大桥方向前行,如果日机不追,那就上桥。”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用二丫后来写在回忆录中的原话:或许跟随唐刀长官时间长了,我们四行营的弟兄们从他身上学会了远程狙击,学会了布设诡雷,学会了冷酷对敌,可也学会了残忍。
就像白鹤港之战中的雷雄长官一样,明知必死,却还要让人送死。
他的那道命令,就是让三名67军弟兄和三辆卡车主动踏入地狱。
“我知道,这是很难的决定,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要么我们死,要么看着老百姓死,曾连长,这不是命令,这只是我雷雄的请求,你可以拒绝!”雷雄眼神坚定的继续说道。
没人听得出他声音的异样,只有距离他最近的二丫可以看见他的手攥得无比的紧,青筋暴露。
二丫知道,在残忍的将自己的战友做为必死的诱饵时,雷长官终还是做不到他表面上那般平静。
“雷长官说了,这不是命令,只是他的请求,但我认为,这就是命令。”位于大桥主阵地七百米外的上尉连长挂完电话,只是沉默了十秒钟,就在密林中召集了自己手下所有能召集的人手。
“只是,发布这条军令的,不是雷长官,而是我们的同胞,如果我们不领这条军令,那他们将会在天上冷笑着看着我们这群软蛋,就像六年前我们东北军将东北拱手让人时候一样。
弟兄们,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做?”
一阵沉默。
“轰!”的一声巨响。
远方腾起一阵硝烟,地面都微微在颤抖。
日机,再度投下一枚炸弹。
不用看,就知道,又是几十条性命消失了。
“连长,我算一个!”一名军士大步出列。
“还有我!”
“我!”
在军士的带领下,人群中一口气走出六七人。
最终,上尉连长从站出的人中挑选了三人。
一个少尉,两个军士。
不是因为他们军衔高战斗力强,也不是需要军官来做领头者。
而是,那是这支警卫部队里驾驶汽车技能最娴熟的三人。
如果连汽车都无法开走,怎么能当好这个诱饵?
而汽车,在这个时代,可是个稀罕物,普通士兵别说开了,真正坐过卡车后斗的都不多。
硬着心肠选择了自己麾下骨干的陆军上尉心如刀绞。
“连长,为什么不要我?”一个跟着少尉站出队列的年轻士兵突然大声喊起来。
“你狗日的,先把开车学会再说吧!”瞥了一眼上等兵,上尉连长眼角抽动,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站在那里身形笔挺的少尉,有些无奈的丢下一句话就走开了。
见长官走了,各排士兵都在各自排长的带领下轰然散开,只剩下身形瘦弱的士兵一个人呆立原地,有些窘迫,还有些孤独。
被选中的两名军士走过呆立着的年轻士兵,拍拍他的肩头,以做鼓励,但依旧没能改变他颓废的情绪。
两名军士也不多做停留,朝着树林另一边的三辆卡车奔去,再未回头。
走在最后同样年轻的少尉则在路过垂头丧气的年轻士兵时微叹一口气,使劲儿揉揉士兵没有带钢盔显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成子,以后或许三哥不能照顾你了,但你记住,再苦再难你也给我活着,咱老杨家一门六兄弟必须得有个回去给家里报信的。”
“三哥,我不行的,你一定要回来。”身形瘦弱的士兵看着转身离开的少尉,泪眼婆娑。
只是这一次,一向照顾他的堂兄和排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脚步加快越走越远。
或许,即将踏上死路的陆军少尉并不愿意欺骗自己最小堂弟吧!
家在热河的年轻上等兵有一个很威武的名字,杨必成,那是他父亲请乡里有名的私塾先生给起的名字,意思是他以后干什么事儿都必须能成功。
但俗话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干’,杨必成从小就是个胆小鬼,出身猎户之家却连兔子都没杀过。
哪怕是眼睁睁的看着进屯劫掠的日寇把婶娘拖进了苞米地深处,躲在苞米地另一处的他却没敢出一声。
胆小的杨必成逃过了生死大劫,却逃不过心里的劫。
发泄完兽欲的日军离开了,婶娘也死了。
他儿时曾经吸吮过乳汁的饱满胸脯被日军用刺刀戳得稀烂。
婶娘的眼到死也没闭上,他有长达一年时间的梦里全是婶娘死不瞑目的眼。
他知道婶娘不怪他,因为和他躲进一片苞米地里的婶娘被日军发现时喊的第一句话就是:“躲好,别管我!”
可是,杨必成没法原谅自己。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他更胆小了。
经此惨剧后的杨氏亲族二十八口人在婶娘的坟前对天发誓,此辱此仇不报,杨家便就此代而绝。
头七过后,杨家就派出了杨必成这一代六名青壮从军,那也是杨家第三代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性。
杨家老爷子虽然目不识丁,但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的好汉,知道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想报仇,也得自己先活下来。
杨家老大带着老四老五采用就近原则去了驻扎平津的二十九军,杨家老二则带着老三老六越过长城经山西去往陕西寻找原东北军。
在军中三年,杨老二因为自幼打猎练得一手好枪法逐渐展露头角成为步兵班长,而杨老三则是杨家弟兄中读书最多的,被军部特务团团长看重直接提拔到团部里当了个少尉副官,而后在华北战事中因为警卫部队战损过大被下放至警卫营担任少尉排长,表现优异的少尉于此战过后升任中尉也是正常。
只有杨必成这个胆小鬼不成器,当了快四年兵,还只是依靠着军龄够长晋升为上等兵,就那,或许还是特务团看在杨老三的面子上。
因为,杨必成实在是太不成了。
听见炮声就抱着头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裤裆里,打枪从来都是闭着眼一阵瞎打,孬兵这个词,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要不是上级长官顾忌着他有两个表现优异的堂兄,恐怕早就把他一脚踢出军队不浪费粮食了。
或许只有读过不少书的三堂兄杨必慎理解他,认为他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胆小是一种病,只要是病,迟早有一天是可以治愈的。所以,一直没嫌弃他,走到那里,都带着这个有着病态胆小的堂弟。
当不成战兵,那就当勤务兵或是医护兵。
别说,虽然杨必成胆小,但并不代表他懒惰,警卫4连因为连续大战有不少减员,原本做为排级通信兵的杨必成兼职做医护兵,也手脚麻利做得不错。
可这一切,都是在堂兄的庇护下。
所以,在堂兄勇敢的踏出那一步时,他下意识的也走出来了。
熟悉他的士兵们都知道他是为什么,但也没人笑。
不管他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站出来的,都是值得敬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