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
孙燕青一身泥泞的来到永乐城外的一处荒地,环看四周见无人路过后,慢慢把身后他父亲的遗体搬到了身前。
看着孙鹤棣的遗体,孙燕青再次落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并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父亲的容颜。
抬头看着前方的土堆,泣不成声的他哽咽了会儿。
“爹,儿子不孝,就连您最后一眼,也未曾看见过……”
说着说着,便一头栽了下去,重重的将脑门磕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不知不觉已被吹干,双眼无神的孙燕青,慢慢站了起来,薄弱的身体迎风晃了晃,走到土堆边,发呆了很久。
就在他要将孙鹤棣下葬的同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背后。
“鹤万户生前对我不薄,死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有我的过失,燕青公子不用动手,我来替鹤万户立碑下葬!”
说罢,抢先一步,手拿一把铁锹,便走了过去。
孙燕青不由皱了皱眉,缓过神之后用余光瞟了一眼,发现原来是周生千穆。
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可却不知如何开口。
看着周生千穆挥锹的背影,冷冷瞥了一眼。
过了大约一刻钟,成功将孙鹤棣下葬后,周生千穆刚要对其墓碑刻字,却被孙燕青给制止了。
“凤主不让在墓碑上刻字,你还是不要刻了。”
周生千穆听后,回身瞄了眼,见孙燕青落破无神的模样,相继叹了口气。
随即一口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在墓碑上写下了‘鹤万户之墓’五个字,随后插在了土堆上。
孙燕青见状,低着头冷冷应道:“你这又是何苦?”
“倘若被朝廷知道,你这是违背圣旨,会被诛连的。”
面对孙燕青的说辞,周生千穆顿时瞪着双眼,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孙燕青的衣领,怒声吼道:“燕青公子,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对面土堆中躺着的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如今含恨而终,难道连个碑文都不能写吗?”
“凤主的圣旨的确很重要,但怎能与你父亲相比?我周生千穆从小跟随鹤万户长大,他对我的情谊不在你之下!”
“倘若凤主真的要怪罪,我定会承担一切,与你无关!”
说罢,一气之下将孙燕青推至一旁。
可骨瘦如柴的孙燕青,自从被释放后,就没吃过一顿饭,本就非常虚弱的他,被这么一推,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随后发出让人生畏的冷笑。
“好一个对你的情谊不在我之下!”
“没错,我爹生前的确对你们很好,以至于对我和我娘不闻不问!”
“他如今死了,我痛心不已,可让我更痛心的是,就在刚刚,在我回忆过往的往事时,竟没有一件事是我与他共同经历的!”
“何其的讽刺!”
孙燕青的话,让周生千穆不知如何作答,站在原地看着孙燕青沉默了很久。
随即走到孙燕青的身边,慢慢将他扶了起来。
“燕青公子,刚才是我冒昧,还请见谅。”
“鹤万户他一生要强,或许对自己的家人太过薄凉,可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立个碑写个碑文也没什么错,我想凤主是不会怪罪的。”
“即便怪罪,也不会怪在你的头上,这点燕青公子不用担心。”
说罢,转身看向那块墓碑,低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瞬息后,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孙燕青拦了回去。
只见孙燕青拍了拍手上的尘土,走到周生千穆的身边,低声应道:“我爹的事,我大致已经很清楚了,你作为我爹的老部下,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周生千穆听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双手叉腰看向天际,长长的吐了口气。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既然鹤万户已经离去,在永乐城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往后我便会与妹妹四处闯荡,至于做什么?日后再说吧。”
孙燕青得知他的想法后,相继点了点头。
随即疑惑的看向周生千穆,轻声问道:“你刚才也说了,我爹对你不薄,难道就没想过为他报仇吗?”
孙燕青的疑问,让周生千穆很是茫然,转过头看着孙燕青,面无表情的说道:“报仇?”
“找谁去报?”
“你爹的确是被方去病打伤的,但你爹之前对他做了什么,你再清楚不过!”
“况且方去病所造成的创伤,对于鹤万户来说,根本死不了!”
“还是要找洛北王报仇?”
“暂且不说洛北王的功夫了得,哪怕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洛北王如今要去岛国平倭寇,身后带了那么多军卒,单凭咱俩根本近不了身!”
孙燕青明白他的意思,可对于他父亲的死,仍旧不能就此放手。
于是眉头紧锁的问道:“按你这么说,难道我爹就该死?”
“这是哪门子道理!”
周生千穆知道他报仇心切,想了片刻后,转身严肃的对他说道:“鹤万户之死,我不说你也明白。”
“若不是凤主将你关押皇监,让你爹退出镇平府,你爹也不会突然逝世!”
“我曾打听过,只要鹤万户细心安养,是不会有事的。”
“所以…..”
“所以,你是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当今凤主!是吗?”
孙燕青没等周生千穆说完话,便抢先说了句,并站在他的眼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
周生千穆见状,扬了扬双眉,凝视着他许久。
索性张开双臂无所谓的耸了耸。
“没错,就是凤主!”
“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锦衣卫,说什么凤主也不会知道。”
“可你不一样。”
“不论如何你也是皇室宗亲,又能对凤主怎么样呢?”
“我劝你,还是将此事放下吧。”
话音未落,孙燕青本想回应几句,却没曾想,就在周生千穆的身后,突然跑来了两个人,一高一矮,手中还攥着一把绣春刀。
一瞧就是锦衣卫。
不由心头一紧,向后退了半步,心中暗想,不会是新任镇平府万户派人来找麻烦吧?
周生千穆也听到了声响,回身一瞧,眉心深陷,刚要动手,只见那两名男子,顿时双膝下跪,反倒把孙燕青他们二人吓了一跳。
“燕青公子!”
“我们是鹤万户生前的部下,鹤万户生前说过,在您被放出来时,定要把您带走,远离朝廷,远离永乐城!”
“还请燕青公子速速与我们动身!”
周生千穆听后,回头看了看孙燕青,相继低声应道:“既然如此,就没我什么事了,燕青公子保重!”
说罢,纵身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孙燕青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却被这两个锦衣卫打断,不由有些无奈。
于是垂着头走了过去。
看着他们俩匪夷所思的问道:“你们俩真是我爹生前的部下?”
“可我听说,现在的锦衣卫已经易主,你们不是应该效力于新任镇平府万户的手下吗?”
孙燕青如此说,让这两个锦衣卫很是不忿。
只见其中一人抱紧双拳,低声应道:“燕青公子,我们二人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从小一直跟着鹤万户,从来没有离开过!”
“新上任的那个太原王,我们俩根本不在乎,更不会在他手底下做事!”
“还请燕青公子相信我们俩的忠诚!”
孙燕青听后,有些困惑。
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下巴。
“无名无姓?那我爹生前怎么称呼你们?”
只见那人再次应道:“哦,鹤万户之前给我们俩起了个外号,我叫鹏飞,寓意大展宏图,犹如大鹏鸟一飞九千里!”
“我身边的叫鼓上蚤,平日叫他阿鼓就行。”
“他不像我,只知道用蛮力,阿鼓的轻功,举世无双,当世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如此怪异的两个外号,让孙燕青一头雾水。
想过之后,低声问道:“我爹生前可是说了什么?”
“赶快跟我说说。”
鹏飞见状,先是看了看身边的阿鼓,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抱紧双拳,轻声应道:“其实鹤万户临终之前并未说什么,只是对凤主有些抱怨罢了。”
“再一个,就是想让燕青公子尽快离开朝廷,离开永乐城,远离是非,做一个普通人。”
鹏飞话音刚落,就看见阿鼓反倒瞪了他一眼,看上去似乎还有什么事没说。
孙燕青见状,上前冷冷问了句。
“是不是还有什么话?”
“如今我爹已死,若是真有什么遗言,你们二位又不告诉我,倘若让我知道,定不会放过你们!”
与此同时,一阵清风吹过,将孙鹤棣坟前的一层薄土掀起,不由让鹏飞与阿鼓颤抖了下。
旋即只见阿鼓当即回道。
“燕青公子,刚刚鹏飞所说,的确是鹤万户临终前的嘱咐。”
“只不过他落下了一句,这一句关乎燕青公子的安危,所以我们不知该不该说!”
孙燕青得知后,眉头拧成了麻花状,用尽力气大声斥责。
“说!”
“事到如今,有什么不能说的!”
阿鼓听后,瞟了眼鹏飞,无奈的抱紧双拳低声回道:“燕青公子,鹤万户对您的品性很了解,他知道您肯定放不下仇恨,所以交代过,如若您不肯跟我们离去,就索性与方去病一起,找机会回皖城,养精蓄锐,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