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一群蝼蚁!”阿史那耶斯嗤笑。

“这群两脚羊,也就只能过过嘴瘾罢了,啧啧~”旁边也有人嘲讽。

“铁勒罕拔将军也快到了吧?我都饿了….”

一人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嗜血的光芒。

什么汉家不汉家的土地,你们还不都是突厥放养的牲口?

“哼,汉家男儿的傲骨,又岂是你们这些蛮夷能够明白的?”

杨都尉擦了擦刀锋上的血迹,道。

汉朝为何被称之为强汉?

东汉末年、群雄割据!

尽管天下大乱,然而将任意一路诸侯拎出来,都能将周边的异族吊打!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荡气回肠的一句话,让多少汉人为之热血澎湃,只恨不得投身军旅,杀敌建功?

“嘁!”

阿史那耶斯冷笑。

突厥信奉的本就是弱肉强食,如今你弱,那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曾经无比辉煌?

那….

又能如何?

风水,总能轮回转。

一个国家不可能一直强盛!

而如今的时代,轮到他们突厥一胡当五汉了!

没见那天策上将和楚王,都一败一擒吗?

“终有一日,我大唐的铁骑亦将纵横驰骋,把旗帜插遍你们突厥的每一个角落!以报….”

“今日血仇!”

郭松负了伤,嘴角有血丝溢出,却咬紧牙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这是恨极!

在见着这一个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走上沙场,谁又能无动于衷?

况且….

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戮!

面对这些风烛残年的老头儿,突厥蛮子的心中非但没有丝毫怜悯,一个个却像是看好戏般,嘴角还露着残忍的笑容。

肆意张狂的笑声在林中弥漫,讥讽着这些“两脚羊”的不自量力!

“哒哒哒~”

忽的,一阵马蹄声响起,自远而近,人数好似还不少!

“罗都督,郭长史,如何?我铁勒部落的援兵,可到了啊。”阿史那耶斯笑道。

他扬了扬手,示意手下都停下来。

两方重新对峙着。

突厥蛮子大多都好整以暇,瞅着还颇有些懒散,在一旁说说笑笑,浑然不觉这是在战场之上。

杨都尉这边不少人神情却是极为难看,更有甚者还脸色苍白,浑身都在颤抖不已。

“突….突厥大军?”

“这….…”

“快逃!”

…….

“逃吗?”

杨都尉的嘴角一阵苦涩。

这里是突厥草原,虽也有山丘,可他们此处没有,沿路大多是平原,一马平川!

突厥蛮子又都骑着马,顷刻间就能撵上,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的决策是错的,我把他们,带往了绝路….”

想起数日前自己还信誓旦旦要带他们逃命,力排众议,执意要逃回幽州,那些人虽然困惑,但都信他。

那一双双炙热眼神,毫无杂质的信任….

一想起这些,杨都尉的心里面更不是滋味。

他终究,辜负了他们的信任….

马蹄声渐近,恐惧也在人群中蔓延,不少老百姓的脸上更是惶惶不安,绝望的情绪暴涨…….

阿史那耶斯等人坐于马背,高高在上,戏谑地俯瞰着这一幕,就好似见到了多么可笑的场景。

“都尉,我能看出您的迷茫,这不是你的错,随您出来,是我们大家的决定,我们做好准备了!宁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跑到罗彦跟前,悲呛道。

“吾等,惟愿死战!”

也有好一些人围了过来。

他们也都清楚,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你.…你们….”

杨都尉眼眶一热,就连稳重的郭松也半阖着眼,转过头去,身子在微微颤抖着。

“好,好!”

杨都尉极为激动,举起了手中染血的长刀,喝道:“弟兄们,下马!”

从铁勒部落逃出来,他们挟持了一些马,逃命时用来给小孩乘坐,增加速度,眼下交战,马儿都交给他们用来骑乘作战。

马匹不多,也就几十匹。

“喏!!”

“刷刷刷!”

听到杨都尉喊下马,没有人犹豫!

大家心里头都亮堂着,这时候只有骑着马冲出去,生还的机会才会更大一些。

没了马,就等于死!可…….

谁还在乎?

是站着死,亦或跪着生?

答案不言而喻!

很快,仅有的几十匹战马上载满了妇孺,有是士兵的家人,也有是陌生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都是汉人。

许多人已经是泣不成声,眼中满是不舍。

“婆娘,好好….好好活着….”

“你男人窝囊了一辈子,这次可还让你失望?”

“保重,保重。”

“你个小兔崽子,记得听你娘的话!爹….”

这一去,或成永别!

这些老弱妇孺,或许他们逃的出去,又或许不能,但骑着马总是有些盼头。

绝望中,有人总想抓住一抹希望。

他们愿用自身为肉盾,增加这抹希望的成功率。

阿史那耶斯也没有阻止,与随从依旧在饶有趣味地看着。

一群蝼蚁再怎么蹦跶,想要将其覆灭,那还不是一只手的事儿?

闹吧,让他们闹吧。

如此戚戚沥沥的画面,倒是让人更愿意寻乐。

“老郭,你身上有伤,就领着一百弟兄….”

杨都尉的言外之意极为明显!

是要郭松也随老弱妇孺们离开。

“你….…”

郭松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被杨都尉打断了:“不必多说,柴大都督不在,军事上我说了算!”

“我定州,好歹也得留下一些种子!”

“这些百姓,老子就托付给你了呀...…”

“希望你们,能逃出去。”

他笑了笑,还拍了拍郭松的肩膀,有点如释重负。

郭松叹了口气,沉默了。

争与不争其实并没有多大意义,有些时候活着并不会比死去了轻松,因为在他们身上还背负了太多。

“若….”

杨都尉顿了顿,有些落寞:“若你们逃出去,有朝一日能够收复幽州,还请你将我的姐姐带回益州,她尸骨位置你知道的,她….临行前很想家,我没用,还没把她带回去就被突厥擒了….”

他的笑容还带着苦涩,眼中流露的是不舍,让郭松鼻子也是一酸。

留下来断后,又没有战马,十死无生!

“好!一定!”他神情郑重。

.….….…….

阿史那耶斯在等增援大军的到来,他现在只有两百先锋突厥铁骑,还是不擅长作战,所以也不想硬拼、徒增伤亡,只是与随从在一旁冷眼看着。

杨都尉与郭松则是领着众官吏在巡视着,稳一稳军心。

马蹄声听着也就两三里远,大家伙儿都在抓紧这最后的时间。

“都督,你说….”

一个受了重伤的将士颇有些艰难道,“今夜咱们做的事儿,以后可还会有人记得?”

他的眼神中还带着希冀,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许多人闻言都是心里直泛酸,眼眶也随之湿润。

死又有何惧?

他们所害怕的.…

是遗忘!

历史,也从不会记住这些!

“会的!假若能回去,我一定禀明陛下,为你们….修建忠烈祠!为我定州万千将士,修忠烈祠!”郭松双眼通红,死死地咬着牙,语气笃定。

“好!”

那将士惨然笑了笑,道:“郭长史,可否跟柴大都督知会一声,得空时去俺家中,将这封信交予俺爹娘?”

郭松神情一滞,那人却有些不好意思,道:“俺是长安南徐村人,跟家里闹了别扭,这才跑了出来,投奔柴大都督,可是俺….”

“俺回不去了呀….”

他的眼神极为复杂:“尽管没混出什么人样,俺也不算辱没门风!只希望能.…光耀一次门楣。”

柴绍的身份无比尊贵,能够登门拜访一次,于他们而言,那就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好,好!我在这儿替柴大都督答应了!”郭用握紧了拳,将信收好。

“哒哒哒!”

马蹄声阵阵,犹在耳边!

“老郭,没时间了,快走!”杨都尉催促。

突厥这边也有不少人狞笑,双眼发出嗜血的光芒,犹如恶鬼,正摩拳擦掌,准备展开新一轮的狩猎!

“走!”

郭松大喝,领着一行人骑着马迅速往南撤去。

阿史那耶斯看身后黑压压大军已到,便大手一挥,突厥蛮子作势就要压上去!

“战!”

杨都尉挥舞长刀,冷啸一声,其余众将士也握紧了武器,在他们身边还簇拥了几名百姓。

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年轻的壮小伙,这些….

都为肉盾!

以步战对马战,只有拿人命去填,才能有些许的胜算!

不!

确切地说,他们并非是为了胜利,所为的…….

仅仅只是拖延时间!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在这些人决定留下来的刹那,生命早就无足轻重,因为人性最为璀璨的一面,早已经绽放。

“援军到了,上,都杀了。”阿史那耶斯轻描淡写。

“桀桀桀!”

突厥蛮子狞笑着,催促着战马开始冲阵。

后面突厥铁骑援军与阿史那耶斯汇合,瞬间,数千铁骑迎面杀来,光是那气势就足以让人窒息!

“哈哈,老头子先行一步!”

一老者率先出阵,大笑着就往前冲去!

他并没有骑马,却好似一骑绝尘,那消瘦的身影在这月夜下,使人不禁肃然起敬。

“都尉,吾等先行一步!”

有近千老百姓站了出来,紧随在那老人的后面。

以血肉之躯,挡千军万马!

杨都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豆大的泪珠却是从眼角滑落,喃喃道:“乡亲们,你们且慢走些,我们随后就到!”

“什么?!”

当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往自己这边涌来时,许多突厥蛮子也被震撼到了。

他们….

可是骑兵呀!

草原上的王者,这世间无敌般的存在!

而今这些两脚羊,反倒是仅凭两条腿,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何其荒谬!

一时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突厥人心中竟升起了寒意,就连马匹的脚步都有些踟蹰…….

也在此时,他们侧边响起阵阵马蹄声。

“哒哒哒!”

那是又一支骑军。

这让阿史那耶斯诧异,部落有安排那边的埋伏吗?

那支骑兵终于抵达了战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就见着为首那人….

身着黑衣,手持黑枪,黑发如瀑布般悬挂身后,脸上还蒙着黑色面巾!

目光森然、杀气腾腾!

那人的黑衣上浸染了鲜血,宛若地狱中杀出的修罗!

在皎洁的月色下,还有将近五百白衣白甲的骑兵紧随其后,手中拿着的是古老的战矛!

“白.…白袍军,千军万马避白袍的白袍军?!”

有人脱口而出,面露惊骇之色。

这只军队,他在书上看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他们….知道汉家儿女受苦,所以浑身浴血,全军如修罗般,从地狱上杀回来了吗!

“咚咚咚!”

沉重的战鼓声在鸣响,隐隐更似有沧桑而悲凉的古音在天地间回荡!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披铁甲兮,挎长刀….”

“大风起兮云飞场,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吾等,何惜死战!!”

….….

一首首战歌,一道道不屈的嘶吼,如同在杨都尉等人的耳边吟唱,这本就是深埋于所有炎黄子孙灵魂深处的声音!

“你们….你们回来了?”

一头发灰白的老者瘫倒在地,跟个孩子般嚎啕大哭着,就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回来了….回来了呀.…从地狱杀了回来….”

杨都尉也是热泪盈眶,那握着长刀的手都在不停颤抖着!

他本是沙场宿将,有什么大场面没经历过?

然而这一刻,却也失态了!

好一些人的表现更是不堪,更有甚至已经跪倒在地、泣涕涟涟,在那儿祭拜起来。

他们相信眼前的这支队伍,是一直在守护着汉家儿女的英魂!

“嗤,这些贱民尽会故弄玄虚!”在阿史那耶斯旁边,有人语气不屑。

“所以才说这些两脚羊的脑子不好使!区区五百骑都不到,又能做什么?哈哈哈!”

一长相极为粗犷的壮汉也在肆意嘲弄着。

“就是!真是可笑!”

….….

“呼延源,前去迎战!”阿史那耶斯下令。

“桀桀,小事!”

方才那壮汉狰狞一笑,领着本部一千余骑,大大咧咧地就杀了上去!

他连冲杀的阵型都懒得去整顿,浑然没有将这点人马放在心上。

这是他们的草原,他们便是这草原的王者!

李宽那古井无波的眸中,仿佛还淬着万年寒冰,冷冷地看着袭来的突厥骑兵。

今夜奇袭铁勒部落,铁勒部落庞大,所以白袍军分为好几个部分行动,而他李宽,则是率领五百骑和燕云十八骑。

“唏律律!”

白马在仰天嘶鸣,李宽率先冲了出去,其余人紧紧跟在后面!

“哒哒哒!”

熟悉的马蹄声再度响起,就好似踩在同一个点上,发出的声音犹如雷鸣,让众人都心惊不已。

不到五百骑,马蹄却能踩出数千骑的气势,仅凭这一点,就有个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怎么可能?”

原本还在笑吟吟看着的阿史那耶斯,神色也猛地就僵住了。

在马背上征战了大半生,他更清楚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究竟有多不可思议!

骑兵冲阵靠的是什么?

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排山倒海般的压迫感,而要做到这些还得看将士之间的默契。

这….

几乎不可能!

阿史那耶斯心里边清楚,就连突厥号称最为精锐骁勇善战的虎师,突厥王骑,也都没办法做到。

两方人马越来越近,终于厮杀到了一起!

呼延源也看出了这支骑兵不简单,却也没过多地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一千对上五百,还是在自家草原上,这本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受死!”

呼延源挥舞着双刃斧,直取李秋!

“铿!”

黑色长枪与双刃斧在空中激烈碰撞,迸发出了火花,随即就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下,方天一侧的月牙利刃直劈而下!

“咔嚓!”

斧身已然碎裂!

“不….”

呼延源双眼瞪得老大,还没来得及哀嚎,就被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还飞出去好远。

尸首异处!

鲜血挥洒一地,也浸染了周围的人!

如此简单粗暴的场景震慑住了所有吃瓜群众!

“风!风!风!”

杨都尉举起了长刀,赤红着眼长啸起来,在疯狂地为那个如神似魔的身影呐喊助威。

“风!风!风!”

那些将士也都回过了神,扯开嗓子不要命地嘶吼着,宛若在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懑。

百姓们都看惊了!

他们何曾见过这般血腥的一幕?

血腥,却….

也不残忍!

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让这些突厥狗干净利索地死去,已经算是便宜他们了!

他们在这片土地受到的委屈,太多太多,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此刻战矛还在收割生命!

这件古老的骑兵利器,在白袍军的手中显得极为轻巧灵便,威力丝毫不亚于陌刀。

一千突厥铁骑,在呼延源死去的刹那已然是军心涣散,尤其是对上李宽那恐怖的眼神时,更是遍体生寒。

一个个只想远离这道….

给他们带来浓浓恐惧的身影!

顷刻间,就有一百多突厥蛮子被白袍军冲阵丢了性命!

“逃!”

“快跑!”

“带...带上我...”

有数十个突厥人径直就被吓破了胆,哭嚎惨叫着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绝大多数人也都好不到哪儿去,脸色难看。

那人只是一招,就将呼延部族的大将连人带马给劈成了两半,这无异于天方夜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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