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寒覆 第九章 战

危夜冷侵，人在何许。

交战临近，雨夜又不知会抹去多少人的生命。

那方当出现的黑衣人一句话就好似一句魔咒，话一出口，充满惊慌与疑惑的驿站立刻就变得安静了，连人的呼吸声都已显得多余，四面八方只剩下了雨声，雨声当中，大地又变为一片死寂。

无论是敌是友，所有人都静静立于原处，仿佛什么都不闻、不见、不动。

杀气渐浓。

这是眼下唯一正在改变的东西。

偏偏这东西是最不需要改变的。

这东西无形无色，紧迫在每个人的眉宇间，引导着每个人将要厮杀。

雨，依旧不知疲倦地下着。

风，仿佛凑热闹般，也刮起来了。

这是冬春交接的最后时日，风伴着雨水的透凉，刮在人身上的时候竟有了极冻之感，让人仿若置身寒冬山谷。

冷风本如寒刀，刀刀更催人生寒。

寒上加寒，盈盈一水间。

水已扯出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傻子也能感觉出来形势大大的不妙。

易寒宇并不是傻子，相反，他是脑子极度聪明的纨绔少爷，所以他更能感觉出来当下的不妙。

他忽然间觉得很冷，冷得身体忍不住地打摆子，冷得脸色不自禁的变成苍白。

他弓着身子，不落痕迹地躲在自家哥哥的背后，发抖的双手抓住哥哥的衣角。

可是，他依旧没有好一点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再也不想要什么宝贝了，他只想要温暖。

这个世上，并非感觉寒冷的人最需要温暖，而是原本拥有温暖、却又失去温暖的人，才是最需要温暖。

避无可避，易清贤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探声问黑衣人：“为了什么？可否告知？若是可以的话我等不会过问其间之事，只求全身而退。”

“嘿嘿，想不到震慑水月城一方的易捕头也有承软忍让的时候！”一个黑衣人说道。

依旧是那个阴沉的声音，想必此人便是黑衣人群的首领。

易清贤看向此人，道：“我方以和为贵，阁下怎么说？”

黑衣首领却不说话了，只阴笑着缓缓摇头。

因为他们准备太充分了，而对方又准备太不充分了，所以他就有了阴笑的资格。

易清贤道：“你喜欢厮杀？”

黑衣首领道：“我喜欢杀人！”

易清贤已不必再多话，黑衣首领也已不必再多话。

他们都只是死死盯住对方。

易清贤在黑衣首领的眼里看出了今天的残暴与决绝。

黑衣首领却在易清贤的眼里看出了无可奈何。

两个人的目光一经接触，彷佛就有了数之不尽的冰寒。

这一瞬，很静。

这一瞬，也很久。

“杀！”

易清贤与黑衣首领同时喊了一句。

杀字已出，血战爆发。

雨夜的黑暗使得刀光剑影格外耀眼。

易清贤拖带着自家弟弟行动多有不便，但他依旧健步如飞，身形灵活得就像水中的游鱼，十几步的距离一闪就到，直接出现在了老鸿的身旁。

这老鸿向来办事稳妥，老成持重，是他最放心的一个人。

他一把将弟弟推到老鸿的手里，急声道：“老鸿，你助我护好寒宇，紧随在我的身后，一有机会就带着寒宇突围逃走，切勿回头！”

他口中交代着，人已是向前冲了出去。

当此之际老鸿并不多说什么，只在点头应诺的同时伸手一把拦腰夹住易寒宇，一边挥舞着长枪格挡敌人的攻击，死死跟在易清贤的身后。

易清贤一手剑斜前指，一手不断掐诀，顷刻间但听其口中呼一句：“技法，绝火灰烬！”

“轰！”

长剑先是爆鸣一声，紧接着是一阵阵青色火球自剑尖打出。

剑是冰冷的，打出的青色火球却极度炙热。

只见火球所到之处黑衣人群应声而倒，下一刻，倒下的黑衣人群就变成了一堆堆黑灰。

黑衣首领眼看易清贤勇猛不可挡，大有突围之势，连忙向其杀将过去，并口中扬声高呼：“多来几人围杀易清贤！莫要让他跑了！”

号令一下，便有几十号人疾速向着易清贤这边杀了过来。

黑衣首领手握宽长大刀，身形辗转间逼近了易清贤的左侧，蓄势之下，一记斜斩劈向了易清贤的脖颈。

此人境界相较之易清贤稍高，乃为凝元境九重修为，易清贤则是凝元境七重的修为。

正常情况下，单独一斗他只有完败的份，因为易清贤乃是水月城附近人人皆知的武道天才，越级作战如家常便饭，而且易清贤本就是经常在血战厮杀中度过的人，其杀人技巧非常人可比。

但是，在有几十个助力牵制易清贤的前提下，他对上易清贤便有了很大的优势。

左侧敌袭将至，易清贤并不慌乱，只将剑法武技瞬刻转变，弹指间朝不同的方位刺出十几剑，疾风骤雨一般，别人看在眼里只有剑影没有剑。

“噗！噗！噗！噗！......”

闷声之中易清贤毫不失手的刺敌于剑尖之下，逼退围攻上来的黑衣人群，与此同时，他左足一点，身子轻灵如风横向平移几步，躲过了黑衣首领的斜劈。

得了间隙，易清贤回过身来，右足向前一探，腕抖剑斜，剑刃削向黑衣首领，带起呼呼劲风。

黑衣首领刀柄倒转，刀刃朝外，斜里举刀一格。

铮的一声，刀剑想撞，兀自颤鸣不休，两人各自后退几步。

“喝！”

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同时将自身的元气注入到兵器里面，然后双双以足跺地，复又疾速向前捉杀。

霎时间，刀光剑影交加，铮铮之声不断，点点火花四下飞溅。

两人手中刀剑相拼，横削直剁，刺挑劈砍，蓦地欺近，又蓦地撞击而分，斗得几个回合，谁也伤不了谁，平分秋色。

又是一次抢攻之际，两人刀剑不负重力，均格出一个缺口。

两人酝劲力于兵器，倾全力压向对方，一时之间，竟是刀剑僵持不下。

于是，两人的另外一只手亦不闲着，拳来掌去，击，推，送，点，狠取对手要害。

脚下也是礼尚往来，踢，挡，格，扫，插空便落。

几个呼吸之间，双方又闪电般对拆了几十招，难分胜负。

“砰！”

双方互击一掌，身形再次分将开来，再次各自后退几步。

“砰！”

两人又是隔空对出一掌，碰撞成了爆响的光球。

一轮对战下来，虽然不占优势，但黑衣首领倒是淡定自如。

易清贤却是心中暗自忧虑，皆因他没有时间来与对方死磨硬泡，倘若不能速战速决，他便已算败，迟早会被围攻而亡。

他死并不要紧，但他不能让自家弟弟也跟着受害。

所以，上天给他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他必须要战，但他又战不起。

敌我之间怒目对视的时候，易清贤脑中灵光一闪。

停顿！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他脑子里停顿！

他须要在极短极微妙的时间之内分析出最好的战法。

所以，他的脑子里须要将全世界都变成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

心念电转之下，他极静敏思，终于得了一对策。

与敌再次互砍互格之时，他故意将长剑脱手。

黑衣首领向前劈空，本大感出乎意料，继而大感欢喜。

在他想来，对方兵器不再，剑法武技便已不能施展，实力自当大减！

这是他斩杀易清贤的大好机会！

俗话说得好，高手过招，间不容发，寸误则失，寸失则败。

可黑衣首领漏想了一点。

剑法即人法，剑要人用才能活。

有的时候，超越剑法变化的不是那把剑，而是使剑的那个人。

人，才是足以毁灭一切的。

此时此刻，这一个瞬间，易清贤就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秘密的武器。

（备注：部分武道境界划分，炼体境——真气境——凝元境——转元境——生丹境——生婴境——转轮境——皇轮境。每一个大境界分为一到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