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寒覆 第十二章 冰封世界

寒雨连血纷飞，霜刃未曾入夜来，人却毁在了人的手中。

如此看来天地并未不仁，不仁的是人。

能谋善断也好，新人芳华也罢，末路之下千峰已远，悲伤却是越来越近了。

就好似这一刻的易清贤，他的眼睛已因充血而混浊，双眸当中已收藏了过多的忧伤，以至于让他整个人看来都像死人般的停滞不动。

他仰躺在湿泥之上，望着黑暗无边的天空，无星无月，只有雨水。

天空也悲伤。

虽然他一声不响，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无论如何，在他的眼神里除了忧伤之外还藏着不甘。

他并非为自己不甘，他只是为自家那少不经事的弟弟不甘。

不甘使他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着：“寒宇.....寒宇......”

他的声音实在太小，小到实在没人能够听见。

奇怪的是，这么小的声音好像只有大雨听见了。

雨，一下子变得忽大忽小，瓢泼不定。

“轰隆！”

一声雷响，贯彻天地！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这次甚至还带着闪电霹雳！

悲伤的天空突然间显得有些诡异。

诡异能使人不安，至少在场的每一个黑衣人都是不安的，他们的面上都不禁变了颜色。

常识所在，每一个黑衣人都对“春雷”无比熟悉。

春雷向来都是来得威风，去得稀松，那是大自然的温柔。

常言道，春雷一响，大地复苏，万物生长。

可是......

此时此刻的春雷却有点吓人。

它既不似要让大地复苏，又不似要催生万物。

它现在更多的是像要毁灭万物！

莫非天道发怒？

听着雷响，黑衣首领手心出了汗。

他遥遥望着因闪电而发光的天际，那里除了乌云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他坚信那里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他的灵魂深处此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在那种错觉之下，他觉得自己跋涉千里，竟只不过是赶来送死的！

莫非即将死去的那一个不是易清贤吗？

难道易清贤即便是死也要引起天怒？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这种死是多么庄严？！多么美丽？！又多么不可思议？！

黑衣首领从来不信邪，但此刻他却不由自主的对着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我有不得已要做的事，我是为了活命......”

现场除了易清贤之外，还有一人更加悲伤。

这人是易寒宇。

悲伤加胆小逼迫着易寒宇放声大哭：“哥！呜呜呜.....我怕！呜呜呜.....”

哭声当中，易寒宇瑟瑟发抖，他一边哭一边连滚带爬来到易清贤的身旁，他向来养尊处优，今日猝逢大难，便是哭声也已变得尖锐。

没有人理他。

因为他只是个不起眼的纨绔少爷，只是个顺带赴死的倒霉鬼，仅此而已。

他痛哭流涕了好一阵子，才想起伸出大腿枕起哥哥的头，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只是抱着自家哥哥继续痛哭流涕。

他恐惧而绝望，打心底里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悲伤和无助。

良久，他终于哭累了，也终于有了不一样的举动。

他站起来走出几步，然后对着黑衣人群嚷嚷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是英雄好汉的就与我讲个理！”

还不待有人接话，他继续道：“人穷劫道，此乃常情，我理解你们，也可以给你们足够分量的金币和财物，但有一事，那就是你们拿了好处之后须是饶过我兄弟俩这一回......”

说着，他自怀里掏出储物袋，并且哗啦啦的将里面所有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指了指地上那一堆子值钱货，他又接着道：“都来拿了罢，倘若觉着不够，日后尽管找我要便是，可成？”

嫩嫩的少年，嫩嫩的心态。

他的这一番操作不仅没收到该有的效果，反而招来了一顿毒打。

当中一个黑衣人几步跨到他的跟前，啪的一巴掌将他狠狠扇倒在地，然后鄙夷道：“果然像传闻中的那般，这还真就是个傻子!废物！人渣！败类！”

易寒宇本就是一个在武道上极度懒惰的废材，这一巴掌挨下来几乎已要了他半条命。

但他此刻似乎是豁出去了，虽已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外加不断咳血，却仍兀自说着：“放了我哥！放了我哥！放了我哥！......”

这次他倒是降低了要求，只说黑衣人放过他哥哥。

扇他巴掌的黑衣人早已气急，一脚踩在他的后脑上，恶狠狠的道：“他娘的，这垃圾死了倒能让世界清静几分！去死吧！......”

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钱财、尊严、性命、全都不重要了，即便是被人踩着头，易寒宇也只有无限重复的一句：“放了我哥！”

他心里清楚，他现在无限重复的那句话说了也等于没说，但是他没有任何法子，他一直都是个混蛋，只想着至少在临死前能为哥哥做一件事。

哪怕是为哥哥做一件失败的事。

鹦鹉学舌都能让人烦，更何况这还是个人。

黑衣人已经烦到愤怒，踩在易寒宇头上的那只脚已逐渐加大力度，致使易寒宇的面孔已有半数陷入湿泥之中。

巧的是，被易寒宇从储物袋里倒出来的东西当中，有一块黑色的小晶体此刻正散落在他的眉心处，并且已挤破他的额头，染上了他的鲜血。

黑衣人踩住他的脚力越来越大了，已经大到他难以承受的地步，更令他痛到死去活来的是那黑色小晶体已经越过了他血肉乃至骨头、继而整颗挤进了他的头部。

他已经到达了疼痛的极限。

所以他认为自己即将死去，今夜就是他易寒宇的末日！

这个时候，黑衣首领已站在易清贤的身旁。

正如黑衣首领方才对着老天所说的那样，他有不得已要做的事情。

而这不得已要做的事情就是亲手杀死易清贤！

黑衣首领已将手中大刀高高举起，下一刻就要斩下易清贤的头颅。

近处，易寒宇的痛哭变成了失声的狂吼，他的心伤犹多过于头痛。

即便是被人踩着，他也硬生生把头抬起些许，并且翻转头来，斜眼侧觑。

他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借着火光，透过面部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透过地面积水的倒影，易寒宇看见了大刀落下，将要斩杀哥哥。

于是，他本能般的惊声尖叫：“啊！......”

与此同时，他的手不由自主向着哥哥那边抓了过去。

恐怖至极的一幕出现了........

“咔！咔！咔！咔！.....”

万水一拢，雨水瞬凝成冰！

易清贤整个人转瞬间已被寒冰所封！

并且冰封不断，以无法比拟的速度朝四野蔓延！百丈！千丈！....十里！百里！千里！万里！十万里！百万里！千万里！......

在这一刹那，似乎全世界都被冰封了！

世界静止了！

“砰！砰！砰！砰！.....”

所有黑衣人都随着冰封崩碎而变成了碎末！继而消融！全部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