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第七七一章 尚书(下)

作者:三戒大师 分类:历史军事 更新时间:2023-07-07 12:48:01

第七七一章尚书下

原来在徐阶身后,还侍立着他的爱徒,户部左侍郎张居正。张居正不像老师那样悲观,反而有些跃跃欲试道:所谓君逸臣劳,圣天子垂拱而治,自古有之。老师身为宰辅,自当率领群臣,勉力为之,承担起更大的责任

徐阶闻言闷哼一声,依然背对着他道:你这说法,倒与那高肃卿有几分相近。他想起上次内阁会议,徐阶提议,一起上书劝谏皇帝时,高拱也是这种看法。但徐阶颇不以为然,他认为皇帝身为天下主宰,临朝渊默,无所事事,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听出老师的不满,张居正轻声道:说法一样,但想法不同。学生是想着,如今皇帝信任政府,正是老师大展宏图的好时机,当此时,学生愿鞠躬尽瘁,辅佐老师

徐阶抬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缓缓走到大案后坐下,用双手笼着两鬓的白发,萧索道:老师是想做些事情,无奈掣肘太重,举步维艰啊。

张居正知道他说的是高郭二人组,这两位不安分的大学士,与徐阶的隔阂已经积重难返,每每有事,每每相左,弄得每次开会都变成扯皮。徐阶又拘于三还之誓,不愿像严嵩那样,视阁员为书吏,垄断票拟权,结果大政难以决策法令无法推行。徐阶本指望着皇帝能给予裁决,谁知又遇上甩手掌柜,每次都是发回重议,还得内阁自己做决定。

结果现在做起事来,反倒不如在嘉靖朝爽利,这让年事已高的老阁老,怎能不身心俱疲,颇有厌倦之感

但即使在老师面前,张居正也不愿说高拱的坏话,因为他和高肃卿的关系其实一直不错,彼此欣赏相互理解,本来是相约大事的君子之交。现在两人之所以渐行渐远,还是拜自己的老师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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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想起了先帝驾崩前的一天,徐阶突然让人把他叫到西苑,对他说:上不豫,当拟遗诏,吾授意,汝执笔。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自己的手发抖了,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兴奋。因为遗诏是先帝未行之命,每一句话都会在新朝,被当做国家的大政方针。其书写之人,自然会获得巨大的声誉,成为举世瞩目的重臣。

兴奋之余,张居正也意识到,此举会得罪一些人,尤其是高拱。论资格论才具按规矩,高拱都比他更合适执笔,自己越殂代疱,显然会引起高拱的怒火。

他也意识到,这是老师给自己挖的坑就是不想让他和高拱继续腻歪下去了但权衡利弊,他还是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毕竟草拟遗诏的诱惑太大了,自己能不能尽快入阁,全都靠这一下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希望站在高拱的对立面,即使排除往日的情分,高拱这个人,也实在是伤不起。

其实这种两虎相争的局面,张居正也曾经历过,但那时的对头是严嵩,是朝野目为奸佞的众矢之的,所以无论以何种方式何种手段谋之,都是正义与邪恶的战斗,是没有心理负担的。可高拱与严嵩不一样,高肃卿除了是当今圣上的肺腑之臣外,在礼部和吏部任职时,表现出了极为卓越的才能。他所到之处,群小悚然,每出一语,必可切中时弊,又能改而正之,一百五十多年没人能改的官场诸弊,他却可以毫不留情的革之殆尽,乃是朝野公认的干才。

除了肝脑涂地为国效命,他还从不徇私舞弊收受贿赂,又是无可挑剔的廉臣。论及勤政廉洁正直果敢,朝中大臣,无过于高拱者。和这样的人作对,无论输赢,对自身名誉,都是一个极大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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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的担忧,也正是徐阶的顾虑直接对付高拱,会带来很大的恶名,但又实在无法忍受,他继续和自己作对,所以徐阁老才会暗示学生,让他想办法帮自己去此心头大患。

谁知这张居正显然不想和高拱作对。这让徐阁老一阵心灰,看来自己把他惯得不像样了,竟敢跟自己装起糊涂来了,徐阶的心情一阵灰恶,叹息一声道:太岳,为师老矣我今年六十有四,积阴冥迷,非薄力所能抉;浊流奔放,非寸胶所能澄。实在没有心力,像你们年轻人那样大展宏图了。其实我早就有挂印而去,回我故园的想法。只是倘此言一出,必触谗锋,转展生谤,引来一场劫难。顿一顿,又叹口气道:也只能按捺本心,勉力支撑了。但究竟支撑多久,老夫也不敢说,唯盼你能挑起大梁,早日接我衣钵

老师张居正听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想再装聋作哑也不可能了,压下心头万般无奈,只好轻轻点头道:恩师,您不必说了,学生知道该如何去做

嗯徐阶这才长长吐出一口闷气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居正心中再叹一声,都以为他这个徐阶弟子风光幸运,又有谁知道,自己的心酸与无奈呢

离开大内,走出长安街,张居正上了轿子,伺候在一边的家人游七,赶紧凑过来,小声禀报道:沈默的门客,今天去了高拱家。

张居正闻言目光一滞,一声都不吭。直到轿帘放下,他才缓缓摇头,低声道:不愧是沈拙言,我不如也言语间竟没有多少惋惜,反而透着羡慕与解脱在这个门生故吏关系编织成的官场上,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乃至开山立派,实在是太难太难了。所以沈默宁肯去求高拱谅解,也不愿再投徐阶麾下,正是为了保住他得来不易的独立自主毕竟和高拱再近,也不过是盟友关系,远比给别人当学生来得自由。

只是沈默可以独立,他却不能够,因为人家沈默临风沐雨历尽艰辛,苦心经营了十余年,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而他张居正虽比沈默早出道九年,但一直被老师像温室花朵一样保护着,栽培着,虽然少了许多坎坷,却无法形成自己的势力,一旦失去老师的支持,他便会什么都不是。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叹息着吟唱一声,张居正对自己道:走吧走吧,人总要走自己的路,希望能殊途同归吧

轿子抬起来,稳重的向前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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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辍朝第五日后,徐阶终于忍不住,在乾清宫外跪了一个时辰,可算见着了眼圈发内的隆庆皇帝。看到老首辅被扶起来时,两腿摇摇晃晃,已经站不住了,隆庆颇为过意不去道:您老这是何苦呢,众卿皆明达干练老成谋国之士,朕是十二分的信任。政务之事,就由您和高阁老他们谋划办理,不必事事都要朕的旨意早朝礼节繁冗,每天都来一遭,对众卿太过劳累,朕看就没必要每天进行了吧少字

陛下见这位皇帝竟将威柄弃若敝履,徐阶郁闷得想骂人,强压住怒火道:早朝乃是祖制,除了皇亲重臣去世,方可辍朝以示哀悼外,本不该免朝。当年因宫中失火,孝宗皇帝彻夜未眠,神思恍惚,只恳求辍朝一日,还需经内阁慎重研议,才同意免朝一日。武庙世庙破此祖制,结果损害了千秋盛名,让后人失之尊敬见皇帝闷不作声,徐阶又劝谏道:先帝的遗诏上悔过最深的一条,就是朝讲早废,您既然以在登极诏上承诺,要一改前朝弊政,勤政爱民克己复礼。现在登极不足一月,就接连辍朝,让天下人怎么看让史家如何落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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