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管三七二十一, 不遂心就上板子,怕都来不及, 告状哪里敢, 只是期盼着她早点接回手罢了, 李夫人笑道,“我看你管着比我可好多了,不如请老爷多辛劳一阵子, 我再歇歇。”
贾赦虽说被夸的得意,到底不耐烦那些针头线脑的事儿,什么花样子屏风坛子的, 就是哪个房子的人应该领多少月钱, 几等又几等的,要不是有清客胡湛帮他,说不定连月钱银子都发不清楚, 他摆手道,“还是你来吧。”又怕她是真没好,到时候弟妹又让小丫头给他没脸,追问着,“你到底好没有?若真没好, 多休息阵子也行。你有什么要的,跟我说就是了, 弄到弟妹那里怪不好的。”
李夫人见他竟怕了王夫人, 好笑着, “你不是要在老太太面前告她的不是吗?”
“咳, 她总归是弟妹,好了,歇息了。”贾赦也不是全没了心肝,人家将老妻照顾得这般好,差不多是救了她一命,再要怪从何说起?
“好久没见,今日老爷在我这里不若多说会话如何?”李夫人几乎是起生回死,心境已然不同,想着之前自己贪恋着面子上那点儿体面,到底还是亏损了自己的身子,真要是一命呜呼,那再有什么可说的呢?纵再有照顾亲戚们,顾念着孩子,也是一场空谈。
也是好久没见了,贾赦便支起身子靠着,“你想说什么,把你那烟枪拿来我提提神。”
“还是免了吧,烟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都戒了,眼下我这身子,也消寿不起。”李夫人从荷包里取出一颗薄荷糖来喂给他,“这是弟妹给我的糖,老爷您尝尝。”
“唔,怎么这个味儿……”含多一会儿,清凉直沁心脾,顿觉心清气爽,贾赦想着这段时间厨房、采买还有库房仍是由弟妹管着,半点错都没有,“她倒挺有巧思的。”
“她是个最会自得其乐的人了。”李夫人也觉得王夫人好,“老爷,如今咱们荣国府里,有三个账房,总账房,咱家的账房,还有那边的内账房,一笔开销银子,要经三四回手。别的倒还好,就是月例钱子太麻烦了,我看,不如定下日子,每月初八或者初十派钱,哪个房头的自有哪个房的人去领,别弄得管家奶奶还要操心这个事儿。”听弟妹说还有人把这个钱拿出去放利钱,既然如此,她们就不要沾手,免得哪天缺了、少了没、没及时发,还是当家奶奶给贪了似的,白受个污名。
贾赦满不在意,“可以,就定在初五吧,月头放银子正好让他们开销。”这笔银子他清楚,每月老太太四十两、夫人们二十两,珠儿琏儿八两,元春二两,他那个丫头也是二两,姨娘们都是二两,下人一等的一两,二等一吊钱,三等五百钱,他跟贾政,每人两百两,一月下来,满府上下算起来,单是月钱要支出10320两。
不算不知道,竟是好大一笔银子。贾赦将手背在颈后头,想着他这边的月钱以后倒还是要分开才好,不然以后等老太太去了,这可怎么算呢?没得被人说嘴,让人觉得他还要占这个便宜。
老太爷在的时候,为他成家,便在荣禧堂边上划了地方修了四进的院子,开的黑油大门,一些铺子房庄也给他分了,进项开销都由他自己管,每年老太爷还私下贴补他,已经让他自立。老太爷一去,爵位他袭了,眼下老太太在,因制不得分家,其实他当初早分了出来,弟弟住在荣禧堂旁边也没得说。可老太太依重夫人,家里的大小事差不多也是她管着,便他家上下的月例钱又开始从公中出。
还是得分出来,不然他说的俭省岂不是打嘴,他一年也不缺这点银子,“你把我们这边的人都算清楚,月例银子我们自己出。”
李夫人有些奇怪,“怎么突然这样说?没得跟家里生份了。”自公中出多好,反正都是贾家的钱。
“你直管按我的办就是。”
大家都一年年大了,弟弟的珠儿比自己的琏哥大,如今亲都结了,他就是再甘心也得为儿孙打算……这些日子在老太太跟前,算是全看明白了,老太太心里也有他,但手心手背都是肉,有老太太在一日,荣国府肯定要交由弟弟来打理,没得好处都让他给占了。
也罢,只等老太太一去,剩下那应该他要的,他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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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领着贾珍、贾珠骑着马由金陵地头保主做陪,跑遍了自家祖坟周边,耗时一个多月,才把田地之事买卖交割清白,上等田四顷,二等田六顷,另有八顷便是些低洼洪涝之地。
剩下的银子,由着贾珍建义房、筑家学,兼要修缮祖宅祖坟;贾政跟贾珠便找人种桑树,挖鱼塘,买鱼苗,每日里均不得闲。
贾珠倒还罢,贾政对着他一向是不假辞色,每日里又领着同进同出,父亲在上,生不出半点心思。倒是贾珍这个被父亲放纵惯了的富家子,虽说忙着手头上的事不得空,却总想着怎么能躲过叔叔的监管,找个地方好好乐一回才是。
见贾珍揣着袖子,眼神总勾勾看着外头,服侍他的万儿便道,“大爷,二老爷领着珠大爷去看挖好的渔塘放鱼苗呢。这里有金老头看着,他是家里的老人,不会错的,我跟小子们领着爷去乐一乐?”
听万儿一说,贾珍岂不心动,“有什么好去处?”他心里清楚,马娇儿根本没死,也就提不上真伤心,他自成年之后,从不像此时这么长日子缺了女人玩乐的。“光是听曲说书没什么意思。”
“我前几日去跟人打听了,别得去处不好胡闹,城外头有个水月庵,里面有的是小尼姑,可是标致水灵。”万儿眉飞色舞描绘着,主子去消遣,他也能得个趣不是。“也不用什么金银首饰,只管添上些香油钱在庵里,便可以让爷随意选。”
贾珍一听是个庵堂,赞道,“妙!你去账上取上五百两,就说是香油纸钱,我回了叔叔光明正大得去。”
第二日,贾珍扮了样子,立在贾政跟前,“本是想着在家里烧纸添油,可扫梁贴瓦也不像样,我今日去就水月庵里帮她添上一柱香,吃一日的斋,明日回来。”
贾政听着有理,便应允,“你去吧,身边带着人,不可出去胡闹。”又叫来万儿叮嘱着,“你们都不许纵着爷们胡闹,清清净净去烧了香拜了佛就回来,不然先揭了你们的皮!”
万儿忙跪下应着,“万万不敢胡闹。”
出来到底胆怯,“爷,要不然咱们还是别去了。”到时候万一事发,挨打受骂肯定少不了,还被清正严厉的荣府老爷记上一笔,只怕全家都要吃挂落。
贾珍拿了马鞭子轻轻一扬,“怕什么,我们也不去别的地方。”他也知道在这个二叔跟前得小心着些。
一行人潇洒至到水月庵,倒是不巧,金陵城中也有一位公子,姓齐,今日是他的生日,一干子朋友帮闲,纨绔子弟们都来这里玩乐,所以是大门紧闭不开。原也罢了,贾珍抽了万儿几鞭子撒气,便要败兴离开,却听得里面有些曲歌之声传出,便站住了脚,“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端是唱得让人心浮神动,贾珍便又敲了几下门,有个俏生生的白面尼姑真把门给开开,“来了来了,怎么又来了这么些人!”她那青袍僧衣都不曾系紧,宽宽绰绰得,显得腰儿细细。
她一眼看见贾珍锦袍玉带,生得端是斯文品貌,比里面那些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心肝也酥了,忙伸手去拉他,“你可是来晚了!”
佳人娇媚,贾珍色心顿起,一把按住她的手往自己怀里带,“遇见你,哪里晚了!”说着便拥着她挤身进了水月庵,万儿见状忙跟在后头,剩下随仆们也跟着进去,才重新把院门关好。
贾珍上下其手,那小尼姑欲拒还迎,两个厮闹着往里面走,可一真进去,厅里置了好几桌酒菜,一伙人划拳做乐。见贾珍抱着小尼姑进来,寿星公齐公子笑着的脸便有些挂不住。方才他看上这个小尼姑静月,谁料她推三阻四的,此时竟小意温存扶了个公子哥进来,他岂不能气,把手里的杯子重重一摔,“老师太,你老好没意思,收了老子的钱,竟还敢还让你的小尼姑去找别人,我少了你的吗?”
庵主虚静忙出来打圆场,她收了齐公子的钱,只好转向贾珍,见他衣着不凡,话语间赔着小心,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位公子,您可是走错了地儿?”
“哼,大家心里都清楚,何必腥腥作态,这个我要了,你要多少钱只管说。”贾珍将小尼姑搂得更紧,看着齐公子道。斗鸡走狗、看戏唱曲,玩个女人,他珍大爷还没怕过谁。
万儿跟着拍出一百两银票,把那庵主眼睛都看直了,钱帛动人心,这手忍不住就要去接,可齐公子也不是没了气性的,他一碟子菜便扔了过来,却是准头不行,直砸到了静月身上,她唉哟一叫,眼泪滑了下来,娇怯怯只巴着贾珍委屈,“这位好爷,您可得带我出去。”
贾珍被激得血性,领着万儿打了上去,他的随仆便跟齐公子的朋友缠斗,顿时闹个人仰马翻。那虚静是这个拉不住,那个不敢拦,只急得跳脚。
静月只站在一旁冷笑,“你直管叫阿弥陀佛吧。”打得好,打得妙,管它怎么收场,最好这破庵弄出大事来,打死一个才好呢。
屋里饭桌倒地,乒乓作响,见打成这样,万儿心里实在害怕,趁着乱忙叫了小幺去给贾政报信,让他赶紧叫齐了家里的人来接。
“快去快去,珍大爷少了根头发,我们都得掉层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