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干嘛都看我啊?”江一白纳闷地摸了摸后脑勺。
许清嘉:“大伙儿都记得两年前你掉水里的英勇身姿。”
两年前江一白是坐着小轿车来的, 他们这儿一年到头都见不到汽车的影子, 尤其是江一白还掉水里了。哪能不影响深刻,时隔两年再见到他,还是跟他们一块儿回来的, 心里肯定好奇。
江一白的脸绿了, 他都快忘了这一茬,当年他可是成了落汤鸡, 还是带冰渣的那种。
正当时就有跟他们熟悉的人上来问了, 寒暄两句之后,眼神就往江一白身上跑,唉了两声:“这是不是前两年来过的, 住在牛棚里的那个……”赶紧把到嘴的牛鬼蛇神的儿子给咽了回去,这两年形势日新月异, 当年倒了霉的牛鬼蛇神, 都恢复了原来的身份:“那个人的儿子。”
许家康大大方方道:“大海叔,你记性真好,就是他。”许家康哥俩好的箍着江一白的肩膀:“那么巧, 搬到余市之后, 我跟他居然是一个学校的。”至于其他关系,就完全没必要说了。
“那可真是有缘分啊。”来人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当年许家康把快冻死的人, 带回家了, 关系好也正常。
这么寒暄了一路, 他们才算是回到了老屋, 从村口到这边短短一截路走了小半个小时。
江一白由衷道:“你们人缘可真好。”这一路遇到的村民都会热情地招呼两声。
许家康笑了笑,他们家在村里人缘本来就好。后来带着大家一块养兔子,他和许清嘉还专门回来教过大伙儿,养兔子这方面他们俩可是专家,自学成才的那种。
现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几十只兔子,即使规模没他们那么大,颗也时不时能吃口荤腥。这兔子就是繁殖精,只吃草就能长大,是个好东西。
因为这一茬,许向华在村里的威望比大队长都要高。
这次能顺利包下那片山,一来是没几个人有这个魄力一口气吞下一座荒山,二来一看许向华要,也就没人跟他争了。
“奶奶,我们回来了。”许清嘉欢欢喜喜的叫了起来,快步走向屋子。
满脸笑容的孙秀花从屋里走出来:“这一路坐车累了吧。”
“许奶奶好,我叫江一白。”江一白热情洋溢的打招呼。
孙秀花定睛看他,笑起来:“真俊的小伙子。”白白净净高高瘦瘦,这城里人就是和他们村里人不一样。
孙秀花这是第一次见江一白,当初江一白过来的时候,她老人家扭着了腰躺在床上。
不过许向华之前跟她提过一嘴,这小伙子就是早年牛棚里那中年男人的儿子。许向华又说他爸妈帮了他们不少忙,现在住的那房子就是人家帮忙找的。
孙秀花自然热情招待。
江一白是个嘴甜的,一会儿说奶奶煮的糖水鸡蛋真香,过一会儿又说西瓜真甜,把老太太哄得合不拢嘴。
哄完老太太,江一白就迫不及待的要去巡山。
不得了了,他许叔现在是大地主了。当然这话他只敢在肚子里讲一讲。这时候地主什么的还是很犯忌讳的。
许家康比他更急迫,这一座山呢,能挣多少钱?
看着这两个猴急的,许向华好笑:“急什么,山在那又跑不了,先把行礼放房间。”
许家康应了一声,赶紧拉着江一白去放行礼。
许清嘉他们也去房间略作收拾。
这一次回来,他们暂住进了老屋。之前租出去的四间厢房都空了出来,许向华重新粉刷了一遍,当做暂时的落脚地。
租房的知青都选择了回城,一个不拉,包括那对小夫妻。据孙秀花讲,夫妻两没有离婚,约好回城之后想办法团聚。
再过两年形势就能好转,两人想团聚一点都不难,许清嘉由衷希望有情人能够终成眷属。
放眼整个三家村,只有三个知青没走,都是在当地成家立业有儿有女的,其中两个在学校当老师,生活尚算稳定。
另一个是沪市来的男知青,家里来信跟他说,没他落脚的地方,这个男人当场烧了家信。
这次包干到户,他便说服了岳父岳母还有妻子,承包了村里那片池塘准备养鱼。
进了自己原来的房间,许清嘉便把短袖换成了长袖,待会儿得在山上跑,日头毒,晒黑是其次,晒脱皮那就惨了。
“小清嘉,你用得着这么夸张嘛!”江一白对许清嘉的全副武装表达了嘲讽,长袖、草帽、水壶、蒲扇,她当郊游啊。
许清嘉翻了个白眼儿:“我可不像你这么皮糙肉厚,怎么晒都没关系。”
“娇气。”江一白言简意赅的评价。
许清嘉反唇相讥:“我娇气,我骄傲。”
江一白还能说什么,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说说笑笑间就到了荒山,这座山以前就是大伙儿的柴房,没柴火了就上来砍,种新树这一茬却没人记得,以至于越来越荒。
眼下不只荒,还坑坑洼洼,那是开沟田挖水渠造成的。
许向华托着江平业的关系,找了个林业专家帮他规划了一下整座山。
向阳的一面,种上他们这的特产枇杷树,这种树易活,种下去到结果,三五年便够,长成后能结四十年的果子。再搭配一些杨梅树,也是四五年能结果。
背阴面也要种一些果树,主要是为了固土。那一片他规划用作养殖场。他不只要扩大猪和兔子的养殖规模,还想引进山羊,羊比猪和兔子更省心,画个圈放养就成。
剩下的空地,他会拿来种一些经济作物。再在裸.露地表上种牧草,一面防止水土流失、调节地温,一面提供草料。
许清嘉听得两眼放光,等弄好了,这就是一只源源不断下金蛋的鸡啊。再过些年等大家有钱了讲究生活品质之后,还能做农家乐,采摘园。
许向华还指了指山脚下那块乱石地:“那块地没人要,我就要来做了你们奶奶的宅基地。等这边山上忙完了,咱们就造个小楼房,以后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还能建个作坊,做熏兔肉和香肠。”
熏兔肉灵感来源于许家康,这小子为了方便运输和保存,也是为了卖个更高的价格,很是费功夫琢磨怎么熏出来的兔肉更香,还专门跑去找人请教。
香肠则是因为许清嘉,这丫头爱吃,可外面买的不合她的口味,她就自己做。他闺女做吃的向来有天赋,做出来的香肠味道相当不错。做多了拿去集市上买,多是回头客。不过这个活计太费时间,做了几次后,两个小的就放弃了。
他们没时间没精力,许向华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初级产品和加工产品的利润不可同日而语。就像卖黄豆有利润,同样份量的黄豆做成豆浆豆腐之后,利润却能翻一倍不止。放在眼前的利润,干嘛不伸手拿。
许家康两只眼睛只剩下钱了,锃亮锃亮的:“四叔,你缺帮手不?”他鼓了鼓手臂上的肌肉:“会干活的那种。”
瞧他这财迷样,许向华他头上敲了下:“就这么点出息,现在你除了当苦力还能干嘛。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学好本事才能帮我大忙。要不是林专家帮忙,这一座山我有的头疼。种植间隔,哪些作物经济效益更好,更适合这里的水土,比老农都懂。还给我推荐了一种生长快的牧草,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人可是浙大毕业的。” 等手上的事情少一点,他也得买点书看看,书到用时方恨少。
许家康张了张嘴,可见这人心不足蛇吞象是真理。之前都是考大学,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考个好大学。
“爸爸,”许清嘉犹豫了下,问道:“这么多事,你打算请多少人?”
许向华便给他们算了起来:“养殖这块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你三伯还有再春叔家一块儿做。”当年多亏了两家人,养殖场才能做起来。不能进入正规了,他自己有了时间打理,就把人一脚踹开,太寒人心。
况且他自己不可能一直在村里看着,等形势好了,他肯定会离开。那么这个大摊子就需要可靠的人看着。许向党和许再春挺合适,一个是亲哥哥,另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哥们,都是踏实厚道人。把利益绑在一块,才能让他们全心全意的帮他。
“不过规模扩大后,他们两家人肯定忙不过来。再加上果林,农作物和作坊那边。怎么着也得再请个十个人。怎么了?”许向华发现许清嘉眉头拧了起来。
“雇人太多的话,会不会有人说咱们在剥削,是资本家。” 许清嘉挠了挠脑袋,彷佛在努力回想着什么:“我之前听我们政治老师和语文老师闲聊过,说是《资本论》有个说法,大概意思就是,请八个帮手以下,算个体户。请8个人以上,就产生了剩余价值,就算剥削,就是资本家。他们说8个人以下叫做请帮手,8个人以上就叫雇工,是资本主义。”
政治语文老师当然是编的,但是那话不是她编的。是她一个爱扯题外话的选修课教授课堂上讲的。
他还戏称七上八下政策,过了八就得下来。
开放初期,雇工这块是空白。因为都是小本生意,一家人就忙得过来,不需要请帮手,就算请,一两个也就够了,顶多三五个,掀不起浪花。
过两年,一部分人规模扩大,雇的人也越来越多,然后就捅了一些人的肺管子。八十年代初为了雇工人数的问题,一群经济学家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搬出了《资本论》,七个工人还是八个工人一度成为个体户和私营业主的唯一标准。
后来打破雇工上限的个体户越来越多,可争议一直没断过,直到八十年代后半段才消失。
枪打出头鸟,这会儿可是七十年代末。钱少挣点没关系,人最重要。
许清嘉仰头看着敛起笑容的许向华。
许向华拧了拧眉头,揉揉许清嘉的脑袋,看一眼江一白:“晚上打个电话给你们江叔问问看。” 生产队刚刚装了电话,凡是被选作试点的公社,每个生产队都装了电话,以便上头及时了解情况。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