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由燎原尚且天真时自己说出来的,就是以太龙拥有将自己的意识,投影到血脉相通的同族体内的能力。
至于这种能力究竟是有何用处,这连燎原自己都没有搞清的问题,当然绝难考究。
目前较主流的说法,是巨龙可以凭此继续延长她本来就悠久到几乎永无尽头的生命——随便将意识投射到她的一个子嗣体内,巨龙就能一扫如今的衰老,再去经历一次悠久无尽的青春。
很符合逻辑,就拿人来说,许多人是越年轻越不畏死。可以毫不犹豫为了某件事抛头颅洒热血,无论那件事是重于泰山还是轻如鸿毛都是一样。
从战场上稚嫩士兵们向敌人无畏的冲锋,迎接自己的光荣牺牲;到街头毛都没长齐的混混互相下死手的打架斗殴,只为呈一时的血气,都是如此。
可当人年纪渐长,渐渐衰老,无可避免的离死亡越来越近时,对死亡的畏惧反而会越来越浓烈,压的人喘不过气。
所以才有这么多老年人被保健品广告欺骗,或者本不迷信,但到晚年却开始吃斋念佛;才会有这么多年轻时雄才大略的皇帝晚年陷入昏庸,天天求丹炼药。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捋,巨龙如今虽然衰老,却依旧不愿将身体替换的原因也能得到解释。
无他,就是其诞下子嗣目前没有一头成熟,身体强度不足。以太龙长寿如斯,代价就是幼龙需要的生长周期,也长到令人瞠目结舌。
一头幼龙若离开了燎原的保护,那左吴和其他政权的顶尖战力想想办法,都能尝试去猎杀。
而巨龙现今的身体衰老归衰老,可经历了百亿年的沉淀,除了圆环或者织缕这些神灵的手段,俗世间还真没有一种方法能奈何得了她。
直至目前一直是这样。但是,前来挑战巨龙本身的挑战者,也是从未中断,川流不息。
可惜大江大河总有干涸的一天,银河残破,所谓的挑战者也断了源头。若挑战者们是流水,富有生机的“流水”终究没有冲垮巨龙这道衰朽的的山峰,流水断绝,山还在伫立。
若无意外,黛拉很有可能是近来最后一个站到直视巨龙的擂台上的人了。巨龙从来都是新帝联最大的假想敌之一,理所当然,虫娘也无数次阅览过有关她的报告。
小孩子总是爱幻想,黛拉也不例外。她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独自干掉巨龙,然后趾高气昂的在离姒和夕阳面前昂首晃来晃去,得到她俩的敬仰。
可惜,当时。
虫娘向来藏不住心事,黛拉陶醉在自己瞎想中的表情很快迎来了离姒和夕阳的警觉。三小只很快打成一团,在一阵“严刑逼供”下,黛拉很快向自己的朋友供出了她的“不怀好意”。
当时离姒和夕阳听了,只是面面相觑。
离姒愣愣:“……哗,没想到你还挺野心勃勃的嘛。”
夕阳一个劲的摇头:“野心勃勃?我看是不自量力。”
黛拉有些不服气:“怎么,你们不信我能做到?”
然后,俩姐妹同时对视,又同时摇头。
虫娘有些暴跳如雷,这回四只手一起上阵:“啊!你俩怕不是以太龙派来的奸细。”
离姒胡乱还手,边抵抗边说:“可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我还想问呢,你怎么就这么有信心?”
为什么有信心?
黛拉记得当时的自己声音不自觉的变小了不少,几乎是嗫嚅着说:“……因为,我和以太龙算是……敌我同源嘛。”
被她俩压住的夕阳好不容易把头钻出来,咂舌说:“姐你压到我手了!另外黛拉,平时咱们看漫画,你说你最讨厌血统论的桥段,可到头来,你能想的方法怎么还是和血统挂钩啊?”
黛拉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的血脉……是亲妈妈和爸爸给我的礼物,能发挥作用,我还是……高兴的。”
接着。
三小只的话题不知不觉变了,离姒和夕阳凑在一起,用她俩平时听离婀王的只言片语,帮黛拉参谋怎么对付巨龙。黛拉端坐,还认认真真的记了笔记,对自己朋友的称呼也变成了离老师和夕先生。
可今天。
虫娘便发现离老师和夕先生的教导点用没有,站上直面巨龙的擂台,还真只能靠自己血脉带来的,那种模模湖湖的感觉。
黛拉的思路很简单——自己与以太龙是敌我同源。巨龙可以将意识投射到她的子嗣身上,窃占年轻的躯体。那反过来,自己能不能取代她原本的意识,就像自己对原虫女王所做的一样?
投射意识的本事,虫娘认定自己已经驾轻就熟了,那位叫盖瑞的虫人一直是自己的备用躯体,自己经由无数次训练,越来越熟练。
再加之还有原虫女王珠玉在前,来自银河之外的天灾也成了自己的部族,简直是令人骄傲的成就。
那说不定……自己面对巨龙,说不定真的有胜算?
黛拉这么想,也在大汗现身,马妈妈和爸爸被胁迫的婚礼即将开始时,便终于开始尝试向巨龙投射自己的意识。
结合上次面对索林原虫女王的经验,黛拉觉得窃占身体的过程,就是在一片由“意识之海”构成的擂台上,把“敌人”撕碎,吃掉,就这样而已。
今天面对巨龙也该差不多。
黛拉按下心中对姬稚和左吴的担忧,也按下对自己即将前往银河之外的不安,意识投射。
然后,恍忽间。
虫娘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了擂台上,可在朦胧的意识之海中,她却没有见到自己的敌人在哪里。
甚至这片“擂台”也是无边无际,像个延展到了无限远处,看不到边的镜子一样。低头,黛拉在镜子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本该只存在于幻境中的“意识之海”还是头一次如此具象化。黛拉疑惑,在镜面上蹲下,去触碰自己的倒影。
就是这么一碰。
便是山呼海啸,天地变色。
黛拉惊觉,终于发现这片无边无际的镜面海洋就是以太龙的意识本身!海啸之下,自己连被卷入其中的小小叶片都算不上。
这轮宇宙的年龄是一百一十四亿年,以太龙是自这轮宇宙诞生时的大爆炸中存活下来的生灵。
一百一十四亿年的沧海桑田顷刻向黛拉脑海中涌入,甚至还有比这更遥远的上几轮宇宙的秘辛。
还有巨龙那悠长到不可思议的幼年,青年,壮年,乃至如今垂垂老年,却依旧能继续悠久的老年……
还有这一轮乃至前几轮宇宙中,那些一个又一个辉煌到不可一世,现在却连飞灰都不再存在,他们的历史,他们的辉煌,现今只留在了巨龙脑海中的一角,又在她的衰朽中渐渐溶解,模湖。
文明能被以太龙记住,何其幸运?黛拉瞥见了以太龙曾照料过无数文明,连燎原都只是其中之一,甚至,燎原都不是这些被照料过的文明中表现得最好的,也不是最纯粹,或者最有野心的。
某种意义上,巨龙已经是时间的本身。
可若连燎原这样的文明都无法予时间以深刻的印象……
那自己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www.adouyinxs.com 。请牢记。然后,虫娘惊觉,自己绝不该有这种想法,难道是目睹了自己绝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继而让自己颓唐?
这只是经由触碰下的瞬间惊鸿一瞥而已,就差点让自己脑海便炸裂,虫娘后怕,自己只有几岁的人生能被这一百一十四亿年彻底淹没,全部取代,轻而易举。
这样,被夺去身体的就是自己了,最可气的是巨龙可能意识不到她取得了其漫长人生中又一次令其厌倦的胜利。
黛拉知道,赶紧把“手”从广袤无垠的意识之海中抽回来,才是明智之举。
可她不甘心。
恍恍忽忽间,环境中的擂台和现实中,距离自己不远的爸爸和马妈妈的模样交织在一起。
自己要离开他们了。
离别的景象却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
黛拉咬牙,幻想中,总该是自己完全掌握了操控索林原虫的方法,就像从学校毕业一样。
在自己的力量下,为爸爸了结所有后顾之忧。从而得到了“毕业”的证明。
……也意味着自己也终于成了父母的骄傲,才能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出发,启程。
绝不该是如今这样,这么的急匆匆,自己在爸爸眼里还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远没有到可以独立的时候,就要这样离别。
不该这样的。
自己想要弥补,可该如何弥补?如何证明自己已经长大,至少能了却自己的一点心愿?
战胜巨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哈,黛拉忽然自嘲,觉得自己迄今为止都在追求别人的认可。从一位又一位补习班老师那里得来高分,去努力做个“乖孩子”。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究其原因,不就是想让左吴,让爸爸承认自己已经变成了成熟稳重的大人?
黛拉咬牙,又一次把手狠狠插入这片无边无际的意识之海,又开始被那一百一十四亿年的历史冲刷。
长大?成熟?稳重?
还有离别。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想要做到这些,达成这些,证明自己已经做到了这些,会这么这么的,如此的困难!
哈哈。
面对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逃避呗。自己只要切断意识的投射,回到现实,窝在墙角,然后继续被饥饿折磨到虚弱,继续靠在二公主肩膀上,等待结局到来。
爸爸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
自己只要窝在他怀里,一言不发,然后默默踏上前往银河之外的旅途,并接受这一辈子将不再能与爸爸重逢的命运就好了,多么轻松。
但我不愿意。
不愿意在最后关头,给爸爸留下的印象依旧是自己是个战胜不了饥饿的小孩,让这永远无法重逢的岁月中,让他牵肠挂肚。
自己必须得证明些什么。
证明。
……饥饿?
宛如手背触电时被电击弹开一样,黛拉只觉得脑海像被雷电贯通一样。
自己正被来自索林原虫部族的无边饥饿折磨,这饥饿简直可以说是银河最深邃的饥渴。
饥渴驱使索林原虫跨越宇宙的幽深,只为了吞噬一个又一个星系,完成一时的饱足而已。
饥饿本就无边无际。
那倘若,让索林原虫的无尽饥饿,注入以太龙的无边岁月中去呢?
黛拉的呼吸渐渐粗重,而后小小的脸上浮现一抹狂热。自己暂时能控制原虫的饥饿只是因为自己切断了原虫女王中枢神经中的大部分神经元而已,想要恢复,也轻而易举。
谁都不知道作为无边岁月和无尽饥饿间的桥梁会有什么后果,但黛拉年轻,恰恰是不计后果的年龄。
原虫的神经元恢复,饥饿蚀骨骇人。黛拉原本就风雨飘摇的意识转瞬又被混沌和疯狂充斥,只靠着最后一丝本能完成了与以太龙的无边意识嫁接。
两个无限相接触。
在遥远的远处,激活了全部本能的原虫虫群齐齐发出一阵难以言喻的嘶吼。嘶吼像混乱不规则而又生锈的针头,一根一根,扎进了以太龙的意识当中。
黛拉忽然觉得一阵清明。
高等数学告诉我们,两个“无限”亦能比较。现在,是巨龙的一百一十四亿年占优。
可原虫的无边无际,几乎是天灾本身的庞然饥饿,又何时见过能让其肆意撒野的广袤意识?
饥饿在增殖,以迄今为止的时光中那些以繁殖力着称的所有虫族或病毒都眼红的速度增殖!饥饿是不详的黑,以太龙的生命本像一条再也不会有波涛,已经死亡的大海。
现在。
海面上竟然泛起了一点涟漪。
这对以太龙来说是……久违到已经陌生的感觉。生命最原初的本能就是繁衍,繁衍需要能量,想要能量就必须进食。
以太龙那几乎忘了功能的嘴,在这久违的本能下张开。她只是张嘴而已,动静之大,已经不亚于银河诸文明巨构的发射。
由此,才让镜弗的战舰从龙嘴那里落下。
左吴昂头,他暂时还不知道黛拉经历了如此的冒险,只是本能的被战舰的下落吸引了注意力。
镜弗的教宗就站在船头,他是海星人,瘦弱无比,却屹立不倒的海星人。
教宗朝大汗低语:“想要造一个在乎凡人的神灵?可笑!你看看织缕圆环,她们真的在乎过我们个体的生命吗?”
大汗默然:“……我们只是文明的细胞。”
“不可理喻!”教宗怒斥,接着他又朝左吴高声:“管管你女儿!她可以了,告诉她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否则,她最终会被原虫的饥饿和巨龙的岁月给夹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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