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浓,谁都没有出声打扰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海风还在肆虐地吹,宫小白现在的状态其实很狼狈,长发湿乎乎的黏在脸上,额头上还有不小心沾上的脏东西,衣服也湿透了,贴在身上。

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她累惨了,神色恹恹地,软软地靠在宫邪怀里,任由他把她抱在怀里。

她终于坚持不住,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他没有接过的优盘,还被她紧紧握在手心里,那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宫邪将她脸上的乱发拨开,抱着她起身,随口吩咐邢天冥处理后续的事情,带着宫小白离开了码头。

医院里。

经过检查,宫邪才知道宫小白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安然。

后背有小面积炸伤,想也知道,危机发生的一瞬间,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那个被她救起的女孩。

她嫩白的手背上扎着输液针,青紫的血管筋脉清晰可见。

宫邪坐在病床边,轻轻地把她的手托在手心。

明明后背有伤,被他那样紧紧地抱着,她竟也没吭声。

宫邪手肘撑在床沿,无数次对她表示无可奈何,她这个性子就是难管教,从来我行我素。让她待在房间,她违背命令打进了敌人老巢。让她站在原地别动,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她就跑去了危险的地方。

她就是不听话,他能怎么办?

妈妈当初还让她留在帝京,以这丫头的性子,偌大的帝京都能让她搅翻天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能闹的女孩子。

不管怎么威胁,怎么警告,她都当没听见,他自认训练人有一套方法,对上她总是束手无策。

四周安静,耳边是输液滴答滴答的声音,伴随着宫邪一声无奈的叹息。

病房门咚咚响了两下。

宫邪看了眼趴在床上的人,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进。”

秦沣推门走了进来。

一脸阴郁,有压抑不住的怒气,眼球四周都泛红。

当时情况混乱,宫邪并不清楚肖琼的情况,他是来了医院之后才知道的。肖琼现在就躺在隔壁病房。

从出事到现在,她一直是呆滞无神的状态,刚刚护士打了一针镇定剂,她才昏睡过去。

秦沣觉得病房有点闷,出来透透气,顺便过来看看宫小白。

炸弹的威力那会儿所有人都看见了,她还带着一个姑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受伤。

“检查过了吗?小白情况怎么样?”秦沣看向病床上的人。

她趴着睡,说明受伤了。

宫邪语气淡淡,言简意赅,“后背炸伤了。”

秦沣随手带上门,没往里走,直接靠在墙壁上,闭了闭眼,整个人都无比疲惫。他摸了摸口袋,想抽烟。

随即想到这里是病房,便忍住了。

半晌,他哑着嗓子说,“爷,肖琼怎么办?我……”他苦笑一声,“我现在特怕她醒过来,恨不得她能失去记忆。”

宫邪没回答,秦沣兀自说,“能判段南城死刑吗?呵,判死刑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我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问题把宫邪难住了。

作为战友,他也痛惜、同情、怜悯。

可,时光不可逆转,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样懊悔纠结都不可能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

秦沣握拳砸墙,气愤道,“肖琼的身手警惕性已经算厉害了,怎么会……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宫邪把宫小白的手塞进被子里,站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秦沣的背。

“爷,等她醒了,能不能安慰安慰她?”秦沣说。

宫邪拿下了手,眸光平静无波,“你想我怎么安慰她?是给她希望再捏碎,还是让她抱着仅有一点希望度过余生。”语气微顿,“秦沣,我以为这种话不会从你嘴里说出来。”

秦沣看了他一瞬,低下头去。

他欠缺考虑了。

爷无法给肖琼任何未来和承诺,如他所说,给了她希望再抽身离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

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得到再失去。

秦沣揉了揉乍疼的太阳穴,对这件事无计可施,“那……现在该怎么办?”

宫邪说,“你好好照顾她吧。”

秦沣什么都没有说,走出病房,实在忍不住,走到吸烟区抽了半盒烟,出来时浑身都是烟草的味道。

当初就不该用这个方案。

分明清楚,不管去执行任务的人是谁,这个结果都有可能发生。

是他们自以为是的觉得以肖琼的能力不会出问题,忽略了段南城的卑鄙,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秦沣站在肖琼的病房门外,想了许久,甚至连肖琼的将来都想好了。

鼓起勇气推开了那一扇门。

如他所料,肖琼果然醒了过来。

接受魔鬼训练时,药物训练是其中一种,镇定剂对她起不了太大作用。

秦沣走过去,脚步都不敢太用重,轻轻地,好似没有声音。

“渴吗?我帮你倒点水喝。”

肖琼抿了抿唇,唇瓣很干,起了皮,“……渴。”

秦沣怔了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是她说了话,有些手足无措地四处找杯子,都没看见杯子就在眼前。

他兑了一杯温开水,扶着她的身子喂她喝水。

肖琼撑着床铺坐起来,从他手里接过杯子,“我不是残疾,可以自己喝水。”

她一口一口,不求解渴,只求润嘴唇。

喝了小半杯,她把水杯捧在手里,“他来过吗?”

秦沣明白她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没有回答。

肖琼反而笑了,“没来挺好的,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她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有勒出来的痕迹,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脖子上有淤青。她扭头看向窗外。

黎明还未到来,仍然是漆黑的夜。

漫长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肖琼,你……”

“不用安慰我了。”肖琼闭上了眼睛,不困,但是精神上很疲惫,“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人活着还有希望、劝我看开点、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等,这些道理我都懂。不用跟我重复了。”

“可是你知道吗?有些事情没办法用道理来稀释。”她把水杯放在桌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像现在,我安静的坐在这里,心里却在想怎么去死才能不被你们发现。”

“肖琼!”

肖琼仰起头,眼泪逼了回去,“你别紧张,我就是说说而已。经历过这么多,我自觉心理承受能力还行,不会轻生的。放心吧,也不用安慰我。”

秦沣盯着自己的黑色军靴,这个样子的肖琼更让人心疼难忍。

他宁愿她像之前那样,大喊大叫发脾气,也不要把那种沉闷憋在心里。

肖琼扭头看他,眼眶还是湿润的,“一辈子待在尖刀战队,或者留在特训营训练新兵也挺好的。”

秦沣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可不行,到了年龄就该退休了,难道你六十岁的时候还要训练新兵吗?恐怕体能都跟不上刚入伍的新兵蛋子了。”

“也是啊,那就等我到了退伍的年龄,买一栋小房子住在环境好的地方,再养一条退役的军犬吧。这样也好。”

秦沣被她看着心里发酸,忍不住问,“就没考虑过找一个男人吗?跟家人一起生活才是最开心的。”

肖琼一愣,脸上带着憧憬的笑容僵住了。

秦沣自觉说错了话,但已经收不回了。

肖琼说,“你觉得我配吗?”

热血冲上大脑,秦沣直接握住她肩膀,“怎么不配,我不会嫌弃,如果你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不会嫌弃。”

我不会嫌弃。

这句话,他重复了两遍。

肖琼怔怔地看着他,笑了,把他的手挥开,“同情吗?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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