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诚走回屋内,隋琦还在回味着方志诚方才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充当的角色有点特别,成为方志诚与王国岳两人的传声筒。
隋琦并不反感这种角色,在她看来,无论方志诚和王国岳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强强联合一定能够摩擦出火花。只是方志诚和王国岳两人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他们不会甘于屈服任何一方,只作平等交易。
隋琦撤掉瑜伽垫,洗完澡之后,给王国岳打了电话,王国岳听明来意,沉默不语许久,方道:“方志诚这是想来一招杀鸡儆猴,相比较于市内其他的企业,曹尧重工集团虽然根深蒂固,但还不至于不受控制。”
隋琦听王国岳这么说,知道他心中还是支持方志诚的决断,道:“你这是答应支持他了?”
王国岳笑了笑,“他不需要我的支持,只希望我站在客观的角度,来欣赏他的表演罢了。”
隋琦有点惊讶,低声道:“他来曹尧不过才月余,能帮到这一切吗?”
王国岳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办?但既然他能如此信心十足地让你帮他转话,我相信他肯定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隋琦感慨道:“感觉你俩是知己!都能揣摩出对方的想法。”
王国岳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最强的敌人往往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因为研究得深入,所以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隋琦难以理解地说道:“你们难道就不能并肩战斗吗?”
王国岳顿了顿,道:“一起战斗也无妨,但前提是不可能并肩!他与我之间必须分出一二三。”
隋琦知道自己方才说的一些话有些幼稚,缓缓地劝道:“你现在是市委书记,是班子的大班长,也是领头人。”
王国岳笑道:“方志诚以挂职的身份来到曹尧,是个自由人,我对他没有任何约束力啊。”
……
杜广权喜欢骑自行车上下班,尽管集团早在十几年前便给他配制了奥迪车,但他每天上下班还是习惯性地踩着自行车。
曹尧重工集团最近这几年虽然经济效益不太好,但杜广权的声誉却一点没有受到影响,因为大家都知道,杜广权一心为厂里奔走。他已经六十二岁,按照退休规定,已经可以退休,但前两年还是因为厂里职工的强烈要求,继续延长了工作时间。
杜广权下了自行车,扶着车龙头,停在路边,正在下象棋的两位老人连忙,笑道:“杜厂长,给你下吧!”
尽管曹尧重工集团经过多次重组,杜广权早已变成集团董事长,但老人们还是习惯性地喊他杜厂长。
杜广权咧嘴笑道:“行啊,那我就玩一局。”
虽然还没有下完棋,但两位老人还是主动撤局,让杜广权顶上。
杜广权的棋艺并不精湛,今天发挥得尤其糟糕,连续下了几手臭棋,丢掉了一车、两炮,急得眉头直皱。
对弈之人笑道:“杜厂长,你要注意了啊,不出意外,再过三手就得输了。”
杜广权也看出了危机,苦笑道:“罢了,今天又输给你一盘,明天晚上到我家喝酒。”
对方摆了摆手,道:“还是不用了,你总输棋,咱们不能老是上门吃喝啊?嫂子昨天可是警告过我们了,以后不许跟你下棋。”
知道对方是故意开玩笑,杜广权拍了拍屁股,乐呵呵地推开自行车往老院子里走。
虽然这么多年来,曹工巷的这个家属楼大部分人都赚了钱搬出去,但杜广权和他的老伴还是住在这里。将车锁在楼下,杜广权慢悠悠地往上走,刚到二楼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杜广权微微一怔,意识到家里有客人。推开门之后,只见老伴正和一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说话。
年轻人站起身,微笑着与杜广权打招呼,道:“杜董事长,您好!”
杜广权上下打量此人,许久才认出,笑道:“你是方市长吧?”
老伴微微一愣,惊疑不定地望向方志诚。
方志诚很不好意思地说道,“阿姨,对不起,刚才没有跟你说明白身份。怕您不让我进门,所以谎报我是推销员。”
推销员?杜广权一脸诧异地望向老伴。
老伴没好气地笑道:“他敲门,手里提着一大堆的营养品,我问他是什么人,他就跟我说,是推销营养品的。”
杜广权对方志诚的这一举动也感到不可理喻,一个堂堂的副市长,竟然欺骗老人,这不是太荒唐了吗?
方志诚满是歉意地解释,道:“我早就听过这么一则故事,曹尧重工集团董事长杜广权的家从来不闭户,只要有需求的员工,随时随地可以上门,但有个前提,就是谢绝礼品。我贸然登门拜访,总不能空手而来,所以提着一些营养品。又不能打破原则,所以冒用了推销员的名号,把这些营养品‘卖’给了阿姨。”
杜广权知道方志诚这一系列的手段,只是为了间接地捎上礼品。营养品的价格以低廉的价格卖给了老板。
杜广权对方志诚的“狡猾”既好气又好笑,但总体还是对方志诚有一些全新的看法。
杜广权知道方志诚的来头不小,暗忖等晚点一定要警告老伴,千万不能让陌生人进门。幸好这次是方志诚,如果换做别有用心的人,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大乱子。
杜广权朝方志诚招了招手,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咱们去书房里喝茶吧。”
方志诚与他老伴点头致意,然后跟着杜广权进了书房。
杜广权所住的房子不大,虽然三室一厅,但总面积不超过一百一十平米,而且是老式的布局,加之书房里东西很多,给人一种很拥挤的感觉。
杜广权指了指椅子,让方志诚坐下,眼神清亮,问道:“咱俩只能算得上点头之交,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妨开门见山吧。”
方志诚暗忖杜广权外表看上去普通,衣着打扮与平常的老人并无区别,但话一出口,一种气场就不由自主地涌现而出。
曹尧重工集团是厅级国有企业,作为董事长,所以杜广权是正厅级干部,与王国岳、曲康属于一个级别,比自己这个副市长还要高半个级别。
方志诚笑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今天主要是为了重工集团的改制而来。”
杜广权盯着方志诚的眼睛,凝视了许久,道:“曹尧重工集团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尝试改制和创新,但事实证明,折腾得越多,受到的伤害越大。高层做出简单的一个决策,可能会影响到数千人的生活。”
方志诚从杜广权的语气中能听出无奈,同时也听出对员工的关心。杜广权之所以能有威望,主要是因为他一心为厂,对待员工真诚。所以这也是王国岳不知该如何下手的原因。
若是杜广权是有性格弱点的人,王国岳自然可以用堂堂正正的方式请他下台。但杜广权这么多年来在曹尧重工集团兢兢业业,受到员工的爱戴,如果对这样的人下狠手,很容易引起社会的波动与震荡。
方志诚脸带微笑,耐心地说道:“杜董事长,按照现在曹尧重工集团的运营和管理方式,只是延缓它的死亡,至于那些员工终究还是会因为企业的倒退与死亡,最终面临更大的生存困难。”
“曹工必须转型,主要还是因为经济形势严峻,这几年的业务量不断减少。库存已经挤压很多,但厂里还是保持正常的生产。这其实是自欺欺人的方法。让员工生存,有很多办法,以银州的秦淮重工为例,现在已经转型成为国内最大的垂直型重工类产品网上交易平台。他们不再生产产品,而是提供销售产品的渠道,这成为他们利润的最大来源。同时,因为有了销售渠道,可以反哺生产,秦淮的老工厂也活了起来。”
杜广权面色变得严肃,下意识地摸出了一支烟,点燃放在了嘴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方志诚的话还是有说服力的,秦淮重工论规模和名气远远比不上曹尧重工,但这几年的确搞得风生水起,成功搭建了国内最大的重工机械销售渠道。
方志诚继续说道:“如果曹尧重工集团愿意改制,我会与秦淮重工联系,让他们向曹尧重工输送新的经营管理方式,以此让曹尧重工集团焕然一新。”
杜广权手指在桌面上敲打了数下,低声道:“曹尧重工集团可是正厅级单位,而秦淮重工不过是市级单位下面的一个中型企业而已。”
方志诚无奈地笑了笑,耐心地劝说道:“杜董事长,你应该比我更加明白,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以人数来计算企业的实力。一个十人团队若拥有极具新引力的创新项目,也可以轻易地募集到亿元风投,这慢慢成为常态。更何况,现在的曹尧重工集团最大的问题,在于规模太大,想要继续生存,必须精简人员,将运营方式变得更‘轻’、更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