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道了声:“好。”便随陈庆之一起走出了清音阁,而就在他们二人刚离开清音阁,萧正德也立即唤了一人来,在其耳边附语了几句,那人略点了头,亦悄然离开人群,向着清音阁外走去。
这一切萧统尽皆看在眼里,不免对萧正德生出怀疑,席间也暗中吩咐了两名侍卫向那人追踪而去。
……
令谢陵感到意外的是,陈庆之带她来的地方并不是皇宫内苑后宫寝区,而是位于东府城中一处毫不起眼偏僻的寺庙,寺庙虽小,但依稀可见周围有武装部曲把守,所以显得这座寺庙格外肃穆庄严。
谢陵便惊讶道:“为何吴淑媛不是住在后宫之中?”
陈庆之便答道:“受她的儿子豫章王殿下的牵连,陛下将她迁居到了这座寺庙,让她静修悔过。”
“那她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三年,自二皇子萧综判逃魏国后,她便被陛下安排人暗中送至了这里,说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保护她的安全?”谢陵更加讶异的问。
陈庆之答:“是。”
“陛下如此待吴淑媛,可见对她还留有旧情,可为什么要将她送到此寺庙来保护她的安全呢?”
谢陵这一问,陈庆之便摇头答:“这我便不知道了。”
谢陵便笑道:“陈将军曾是陛下最信任的亲卫,如若连陈将军都不知,那这世间还真没有别人能猜到陛下心思了。”
陈庆之一愣,自然也听出了谢陵的言外之意,却依然笑而不答。
谢陵便问了句:“陈将军,你可有想过,向陛下请旨,出兵北魏,趁北魏内乱之际,建不朽功勋,立万世美名吗?”
陈庆之更是讶然,看向了谢陵,就见这小郎目光狡黠,却好似能堪破世俗一般,一双清凌的瞳中甚至透着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气。
在陈庆之的愕然不解中,她又神神秘秘的道了句:“很快了,一个月后,便是陈将军的一个机会,届时,还希望陈将军能接纳我,让我谢陵也有机会立功,听凭陈将军帐下驱遣。”
说着,谢陵还向陈庆之行了一个大礼。
陈庆之便笑了,不以为然道:“你这小郎,小小年纪,还未入仕,就想着要去打仗,整个建康城中还没有如你这般胆大的士族子弟,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戏谑般的说了一句后,又言归正传,陈庆之将一玫玉牌交到了谢陵手中,肃容道:“好了,你有什么话便进去问吴淑媛吧!太子殿下只给你争取到了两刻钟的时间,两刻钟之后,不管你话有没有问完,都一定要从这寺庙里出来。”
“这又是为何?”
“你这小郎哪有这多为什么?快去吧!你的时间可不多。”
谢陵只得认命,向陈庆之施礼告别,便迅速的走进了那座寺庙之中,凭着太子萧统的一枚玉牌,那些守在寺庙门前的侍卫果然没有为难她。
谢陵再寻着地图上的路线,找到了吴淑媛所在的一间寝房,房门一开,就闻到一股霉味扑鼻而来,谢陵不由得屏了呼吸,再往房中踏了一步,定睛一看,就见一蓬头松发的女子正坐在一床塌边正对镜梳妆,口中还哼着小曲,这场景看上去甚是有些诡异。
“你便是吴淑媛?”谢陵问了句。
那女子手上才一顿,又仿佛装作没听见,继续梳着头发,没有理会谢陵。
谢陵也没再走近,而是寻了一处稍显干净的塌几,抚去上面的些许微尘,便干脆坐了下来,打算作长谈的打算。
“我知道你没有疯,装成这幅样子,也不过是想博取陛下的同情罢了。可惜,你终年在此,再也见到不陛下,他自然也就看不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了。”
“其实我还知道一事,萧综虽是七月怀胎而生,但他却并不是前朝东昏候萧宝卷之子,事实上,他就是梁帝萧衍的儿子,萧衍还未代齐称帝之前,你便已与他暗通款曲,早就有了身孕,只可惜这件事情,陛下不会说,这世上也不会有别人知道,所以你的儿子一出生,就受人诟病,遭到其他兄弟们的排挤。”
“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你作为一个母亲,为何还要告诉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乃七月怀胎而生,而导致他对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生出怨情,直致最后甚至逃去了北魏呢?”
谢陵说到此,那女子果然情绪大恸,转身便瞪向谢陵怒吼道:“那是因为他对不起我,他说我若帮他夺得帝位,他便封我为皇后,可结果如何呢?他杀了我的夫君,虽将我纳入后宫,却因为我的身份再也没有提及封后的事情,是他欺骗了我!”
“如果不是他欺骗了我,凭着萧宝卷对我的宠爱,我将来也是可以当上皇后的!”
谢陵微微惊愕,从这女子言外之意,不难揣测,这女子在萧衍代齐称帝之前,定然是暗中相助萧衍,立了不少功劳,而作为萧宝卷后宫中的一名宫妃,她能做的无非就是以美色惑人,或是从萧宝卷口中获取一些情报吧!
而自古以来,被用作“间者”的女子下场都不会好过,吴淑媛还能在前朝国灭之后,被萧衍收纳入后宫,便已是万幸。
只可惜这女子似乎并不容易满足。
谢陵便道:“你应该庆幸,陛下没有听取群臣的意见,如杀潘妃一般杀了你,你当真以为,以自己前朝宫妃的身份,还能做新朝建立后的一国之后?”
吴淑媛的眼神变了变,一张苍白的脸上布满哀凄和不甘,说起来,吴淑媛的五官生得十分精致,不然也不会在萧宝卷的后宫中脱颖而出,让萧衍宁可违大臣之意,也要将这红颜祸水纳入自己后宫了,只不过五官虽然精致,可肌肤已苍白得毫无颜色,就像是一朵久未经雨露的花,渐近枯萎凋零。
“夏妹喜,周褒姒,甚至是西子貂蝉的故事,你应该也听说过,老子曾言: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为了一个求而不得的皇后之位而心生怨恨,到头来连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失去了,自己还落得这般下场,你可还觉得值得?”
谢陵这么一说,吴淑媛顿时厉吼了一声:“别说了!”自己却抑制不住,伏在一旁的案几上痛哭了起来。
这时的谢陵便站起了身来,继续说道:“你是否想知道你儿子如今在北魏过得怎样?”
吴淑媛抽噎了一声,虽未答话,却已是竖起了耳朵,就听谢陵继续道,“不错,你的儿子刚到北魏之时十分得胡太后礼遇,可如今的北魏已是峰火狼烟,不出一个月,各地潘王发起的叛乱就会将北魏四分五裂,胡太后也会死于权臣之手,在如此纷乱的国情之下,你觉得你的儿子还能在那里安恙活下去吗?”
吴淑媛顿时抬起了头,恶狠狠的瞪着谢陵:“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是他抛弃了我逃去北魏,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她说着,已将脸埋于双手间痛哭了起来:“我也不想的,我也后悔了,不该告诉他那些,不该让他们父子相残!可我现在能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
谢陵便蹲下身来,在她耳边说了句:“也许我能帮你?”
“你帮我?”
已是哭得泪眼婆娑甚至是绝望的女子陡地抬起了头,看清谢陵的容貌时,竟微微一愣。
“你是谁?”
她似极为害怕,将身子慢慢向后挪去,指着谢陵问:“你是谁?”
谢陵眸光一冷,心中顿生疑赎,过了好一刻,才道:“我是谁你不用管,你先告诉我,当年你为何要太子师谢景相写那篇长门赋?谢景相之死,你知道多少?”